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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见楚贤妃露出些没控制好的羡慕眼神,阴贵妃不着痕迹地瞪了燕淑妃一眼。
    哼,要不是她只知道萧旸在婚事上和对方起了争执、还不知道原因所在,她有那么容易放过对方?
    皇后也是聪明,不给正面回答,打太极的功夫一等一!
    然而阴贵妃的不爽只持续了三秒不到。因为她接着想到,皇后大概没有几天舒心日子可过了。要是真和某种隐秘传言里说的一样,元非晚要嫁与萧欥,那皇后的两个儿子肯定会先打起来!而内讧什么的,不正是为她的两个儿子铺平道路吗?他们先按兵不动,到那时候……嘿嘿!
    不管是家中长辈已经被说服、还是后宫里渐渐浓厚起来的硝烟气味,元非晚都暂时不知道。千秋节的集市很是热闹,商品玲琅满目,还有卖唱杂耍的,令人目不暇接。水碧和谷蓝怕挤着了她,一左一右地扶着;而两个元府的家丁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保持主子一直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元家刚到长安的时候还籍籍无名,元非晚走在路上完全没人认识。可今时不同往往日,不过短短几个月,元家声名鹊起,元家下人们也在周边地区混了个脸熟。此时见到两个家丁两个婢子的组合,任谁想都知道,那个带着帷帽的姑娘必然是元非晚无误。
    结果直接导致,不管元非晚走到哪里,都有百分之三百的回头率,还伴随着好奇的窃窃私语。
    水碧和谷蓝一开始自然是不适应的。然而元非晚不可能天天窝在房里,所以一次两次三次……习惯之后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反倒觉得这是一种荣耀——瞧她们大娘的影响力!光靠一张被遮住的脸就可以秒杀众生!
    而自从知道萧欥在她身边安了人后,元非晚就不觉得自己出门有什么问题了。明里四个暗里两个,还能更稳妥吗?所以她也不管别人看,只自顾自地挑着东西。
    等两个家丁手里提满了大包小包,时间也差不多到中午了。元非晚正准备回去,忽而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车马喧哗声。这在长安很常见,因为王公贵族很多。她便往路边上靠了靠,预备先等人过去。
    不过片刻,便有大队车马行过。跨坐在骏马上的人各个身披重甲不说,队末一辆盖着红绸的大车更是惹眼。
    百姓们不可避免地骚动起来。
    “这是在白兰羌打了胜仗的军队!”
    “不可能吧?太快了一点!”
    “后面那辆车里是什么?”
    盯着那个接近一丈高的车厢,元非晚觉得她能猜出里面是什么。但相比于此,她更关心别的,视线飞快地在众多铁盔下的脸上逡巡。但人实在太多,她又对兄长的面容毫无印象……
    “……阿晚?”
    这个陌生声音响起的时候,元非晚正懊悔她该事先打听好她大哥的一切,现在就不至于在一大群人中抓瞎。可是现在……
    元非晚睁大眼睛,看见一个英气的年轻人骑着马向她走来。等他飞身下地后,她才发现这人几乎比她高一整个头,她要抬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读到里头打量、震惊和喜悦交织的汹涌情绪。“……阿兄?”
    此时的甘露殿,皇后和三妃正带着一众公主王爷,等待皇帝的到来。这本是十拿九稳的事,然而他们等到的却是大军凯旋回朝、皇帝召集众位大臣再次上朝的消息。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旦和萧欥身上。而兄弟俩只交换了一个旁人看不出感情的对视,就一前一后地赶去太极殿。
    三天后,一纸册书被送到元府。
    “维乾章三年,岁次庚巳,十一月戊辰朔二日乙亥,皇帝若曰:於戏!内则之礼,用穆人伦,中馈之义,以正家道。咨尔国子监司业元光耀长女,门承轩冕,族著清华,蕙德柔明,兰仪婉茂。早习组紃之艺,克闻图史之规。懿范聿修,四德斯备,虔恭萍藻之训,式彰珩璜之容。作俪英藩,允资令淑。今遣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仆射兼崇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李庭、副使中大夫行中书舍人权知礼部侍郎黄源洁持节册尔为德王妃。尔其祗膺典礼,永绥宠命,可不慎欤?”
    元非晚自然领命谢恩。
    宣读册书的李庭只觉得自己从牙到心都在疼。明明眼前是一个低眉顺眼的豆蔻少女,为什么他却已经从她身上看出了今后劲敌的影子?
    ☆、101第 101 章
    又是一年春来早。
    庭中白紫玉兰争相焕发,生机蓬勃、装点灵动。几株凌霄顺着墙垣攀援而上,郁郁葱葱的绿叶铺满花园三面,一串串火红的花骨朵隐现其中。
    正值清晨,有个少女手执一只细颈玉瓶,逐一收集叶尖和花骨朵上的水珠。她顶着一张素颜,却眉目如画,见之夺目。这满园盎然的春色,竟然不及她容色之万一。
    元非晚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只收集到一点点露水。她也不着急,只把玉瓶细心收好。
    “大娘,您怎么又那么早就起来了?”水碧一推门就看到元非晚立在园子里,顿时就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您佳期临近,该好好休息、养养精神!”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能让人看出面黄无神之类的模样呢?
    元非晚不以为意。“若是你担心的事情真有可能实现就好了。”她从来就没担心过这个!更别提还有一群人监督她的饮食起居,想变丑都没可能!
    “哎哟,我的好大娘!”水碧简直要无力了。谁会嫌自己太漂亮啊?她们大娘真是……有时候心也太大了吧!
    “是是,婢子们都知道,德王殿下非您不娶,所以您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谷蓝从水碧身后探出头来,“反正册书已经在咱们大娘手里了,还怕德王殿下毁约不成?”
    这话听着是赞同元非晚,实际上却是巧妙的反讽。
    “伶牙俐齿。”元非晚笑骂了一句。“把这伶俐劲儿分到别的地方去,我看会比较好。”
    “真的吗?”谷蓝故作惊讶,“是什么地方?婢子立刻就学!”
    “好啊,胆子越来越大,都学会抢白了?”元非晚哼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玉瓶。“还不快把东西收好?”
    “是是!”谷蓝伶俐道,快走几步出来接过玉瓶。“今天王家娘子要过来,依旧拿之前存起的露水招待她么?”
    “这还用问?”水碧也走过来,闻言插了一句:“不招待王家娘子,还能招待某些人吗?”
    谷蓝小幅度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事儿可不能让外人知道。”元非晚强调了一句,“以后,就算在咱们自己院子里,也得小心点。”
    两个婢子跟着她的时间久了,一下子就听出了所谓的“以后”是什么意思。她们大娘不日就要出嫁,地点则在德王府;而这么大一个目标,免不了有七七八八、目的可疑的人士盯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然要先从源头把嘴管住。
    “婢子知道了。”两人齐声应道。
    元非晚略一点头。“你们做事,我自是放心的。不过咱们现在正处于最后的关键关头,必须万无一失。”
    这所谓的“最后的关键关头”,便是指亲迎。
    古礼嫁娶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是必经程序。而在册书下来后的两年时间里,前头五项任务已经一一完成了。剩下最后一项任务,就是缔结长安城中实力最强的盟约的标志性事件。如今这婚期眼看着不剩一月,水碧和谷蓝才恨不得想把元非晚一天到晚按在房里休息。
    但说实话,元非晚最近已经不怎么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了。
    随着年岁增长,她长得愈来愈美,同时也愈来愈不爱出门。因为现在似乎有一票追星族天天等在元府门口,她一出现就传递消息呼朋引伴,分分钟把路给堵了。平时无所谓,但在亲迎前还是低调比较好——
    吴王官复原职后主动交出了鱼符,皇帝一高兴,就加封了他一个郑国公。而鱼符交出去并不影响吴王府的地位,因为萧芳和萧芸战功累累,一个升职做了凉府都督,另一个则是河州刺史。这两个官职一个是正三品一个是从三品;虽说地方偏远,但手中握有西北重镇的实权,实在不可小觑。
    而从元府自己的角度说,他们的实力同样令人侧目。
    元光耀两年内跳了三级,现在正在司农卿任上。这官职听着不起眼,但农业乃国家之本,绝对是个重要的位置。
    至于元非是,他倒是没和萧芳萧芸一样,领了功劳就重新回西北,而是留在了长安。
    因为照现行轮戍制度,长安外防三年一换,这三年正好是他所在的叠府军轮戍长安。叠府军原本归高昌调配,高昌又调回长安做京兆府尹;他被选在轮戍长安的三千精锐里,不多时就领了个金吾卫右司阶的官儿做。如果不出大的意外,他很可能从此被皇帝留在长安。
    原班人马全部拉到长安这事儿,以前从未发生。众人都在猜测,一定是吐蕃那个麻烦人质还没解决,皇帝才要叠府军留在都城——
    听说吐蕃民风彪悍,只服真正打赢他们的人;若换人,他们就不认账了。为防这点发生,很有必要把一切都准备到最好,对吧?要是后面出什么疏漏,之前不就白搭了吗?
    虽然金吾卫右司阶也就是个正六品,但介于元非是还不到行冠礼的年纪,实在可算英雄出少年。元光耀已经被公认为是个麻雀变凤凰的典型,而他看起来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想想,有两个实权舅舅,老爹和大哥又靠谱,自己有宝树之名、大盛第一美人之称、还正准备嫁给亲王……
    注意到的人会少吗?根本是人人都盯着的节奏!
    为了不出错,一个有效的办法就是降低出错机会。正因此,元非晚削减了出门频率;就算一定要出去,那也必然是去别人府上造访,公众场合绝不露脸。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家人要什么,更知道萧欥要什么;而不管是为了哪个理由,暂时低调都一点不委屈!
    这时候,就必须得提提长安城中其他人的情况。
    前两年皇帝册封德王妃时,一并把结果同时公布了。按亲王长幼顺序,被指给秦王萧旭的顾芳唯、被指给泰王萧旸的孙华越、被指给纪王萧昊的李安书,这三个全在定下来的第二年成婚。剩下元非晚年纪太小,婚期定在两年后的春天。而受到这种关系的影响,已经到了年纪的王真婚期排在她之后两个月。
    且不说李安书和孙华越如何,至少顾芳唯那里状态很不如意。顾家和李家站一派,而李家和太子站一派。再考虑到秦王萧旭和太子根本是从娘胎里就看对方不顺眼,顾芳唯在朝廷的尴尬地位可想而知。
    元非晚不知道顾东岭对此作何感想。
    反正照她看来,相比于顾东岭,这事儿无疑更体现了李庭的个人意志。李庭大概想要往秦王、也就是阴贵妃那里安一颗钉子,却找了顾芳唯去;不说目标太大,但也绝对不小……这到底是想做成事呢,还是想整顾家呢?
    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更不用提他们一开始就没看上眼。这不,元非晚和顾芳唯早前见面时还勉强能算和气,而最近一次气氛甚是僵硬,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
    不过元非晚不在意。反正她们各嫁各的,一年见不了几次。若说是家宴,顾芳唯也是妾,上不上得了正式的台面还是两说。她在意的当然是顾芳唯身后的人,不管是秦王,还是有遥控顾家趋势的李庭。
    这两年来,明刀暗箭,元非晚也见了不少。不过皇帝册书已下,想搅合的人都得先看看皇帝的面子;更何况萧欥一贯谨慎小心,而他们元家不会重蹈覆辙。
    说是说小心点,大问题应当不会有。就和萧欥说的一样,她只要安心嫁给他,其他事情都有他来做!
    春天的日头升得比冬日快一些。元非晚在花园里收集露水时还是清晨,不一会儿天色便大亮了。她在两个婢子的服侍下梳洗完毕,再用过早饭,便有外头的婢子来通报,说少夫人来了。
    元非晚都准备嫁了,元非是显然已经成家。正朝这边来的这位少夫人,便是他的正妻,名叫蔺采薇。她去年嫁入元家,作为公公婆婆的元光耀和萧菡都很满意——虽说家世很普通,但人长得清秀,性子爽朗,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孝顺公婆,夫妻和谐。元光耀和萧菡都觉得没必要通过联姻来壮大元家,儿媳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够了。
    “大嫂有说今天是什么事情吗?”元非晚问了一句,有些熟悉的预感。
    “少夫人听说您今天请了王家娘子过来,特意下厨炖了两碗冰糖银耳红枣羹。”
    听到这回答,谷蓝扑哧一声乐了。而水碧微瞪了她一眼,似乎要制止她,可最后也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
    见两个婢子都是一副“我们的同盟军遍布元府内外”的得意模样,元非晚顿时就感到了压力。
    得,自从她大嫂进门后,盯着她起居饮食的人又多了一个!这不,天天换着花样往她这里送东西。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最终都指向一个答案——滋补身体、美容养颜!
    “……阿晚,起来了罢?”外头忽而飘进一句人声。从声音大小判断,来人已经走到了元非晚的院子里。
    人未到声先至,说的就是蔺采薇。这不,她还没进门就叫起了小姑子,一副迫不及待来献宝的样子。
    “自然是起来了。”元非晚急忙起身相迎。“大嫂,你今天来得真早。”按照通常情况推断,她大嫂下午八成还要再来一次!
    这话里的暗指之意,蔺采薇其实很明白,但她只装作自己不懂:“上次阿真来,就说这个甜汤好喝。这不,知道她这次要来,我昨日就让人细细准备了材料,小火慢炖到今早,正好!”
    元非晚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推辞她大嫂的好意。“那我就先替阿真谢过大嫂了。”
    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哼,王真这个吃货,都告诉她不能在大嫂面前表露出任何对食物的喜好了还这样……是要连带把她也喂成个胖子嘛?当然她不歧视胖子,可是她就那么点胃口,再填鸭也吃不下啊!
    蔺采薇似乎看出了元非晚的内心活动。“这冰糖银耳红枣汤,你们两个一人一份,知道不?你们都是要出阁的姑娘家,该好好补补!”
    元非晚本想让王真一人喝两份——对方肯定很乐意——但听这种阵势,她怕是得再找理由推辞。“大嫂,”她放低声音,装起可怜,“那你下午就别再送吃的了,行不?我实在吃不下这许多呀!”
    蔺采薇虎起脸。“那怎么行?瞧你这瘦的……知道的知道你自己本来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嫂子的苛待小姑子呢!”
    “哪有这种说法?”元非晚哭笑不得。她母亲萧菡还在,要苛待也轮不到蔺采薇苛待她啊!
    “反正你喝了就是了!”蔺采薇坚持。
    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元非晚只得点头。但这样下去实在不行,她准备找个时间给她娘提提,她大嫂也该好好补身体,这样才能让她早点抱侄子啊!
    “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啊?”蔺采薇爽朗归爽朗,但细节一个也不放过。
    元非晚自然不可能承认。“没有,”她坚决否认道,“我只是想,我阿兄有没有一份?”
    蔺采薇一听,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动作之嫌弃,简直就像赶苍蝇。“你还管他?他每天吃的是你的五倍有余,壮得和头牛一样,有什么可担心的?”
    元非晚差点笑出来。虽然她哥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但好歹五官端正面目英挺,身材更是好到无可挑剔,带出去逛街还挺长脸的。怎么到她嫂子嘴里,就落魄得和路边讨饭的没区别了?
    “可我就是担心啊。”她故意道。
    “什么?”蔺采薇被钓起了一点好奇心。“你看出什么了吗?”不是她说,她这小姑子真是美貌绝伦聪明绝顶,若是真发现什么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就是担心——”元非晚故意拖长语气,“嫂子啊,你说,既然我阿兄壮得和头牛一样,我怎么现在还没听到侄子的动静呢?”
    蔺采薇愣了一下,没猜到元非晚竟然给她说这个。等她回过神,立时就脸红了:“说什么呢?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元非晚急忙撇清自己,可语气和目光都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是希望抱侄子,嫂子你想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