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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杯 第8节
    那是姜默第一次贩卖自己的故事,那个故事来源于他某天做的一个梦。唐李偷来他爸一瓶五粮液,跟姜默换走了那个剧本,拿去做成了毕业戏。
    他用自己的一个梦,换了一瓶好酒。
    戏在圣诞节演。姜默也没事儿做,去唐李的学校当了观众。演出还算成功,算得上是一场很圆满的毕业戏,没舞台事故,演员表现也很在线。
    谢幕后他和唐李勾肩搭背地从红楼走出来,打算去索菲亚的酒吧好好庆祝一下。
    走到楼下,唐李摸出烟来抽,点火的时候半天点不着,他让姜默等等,跑着去跟认识的人借打火机。
    等唐李点好烟回来,看见姜默蹲在那块布告栏下边,正在和一只猫大眼瞪小眼。
    唐李抽着烟,看姜默摸那只猫,嫌弃地骂:“脏不脏!”
    姜默不理他,反而指着猫的嘴乐道:“你仔细看看,它长得好像卓别林!”
    是很像,还是只小猫,浑身雪白,就嘴那一圈是黑的,自带了一圈小胡子,有点喜感,也有点可爱。
    学校里的猫不怎么怕人。姜默蹲着撸了它半天,等唐李抽完烟催他走才站起来离开。
    本以为是路过撸个猫,然而等他们往外走了会儿,姜默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他敏感地回头一看——
    那小胡子猫居然一直跟着他们!
    唐李跟着他扭头,大笑:“你看看你,招猫逗狗的,甩不掉了。”
    姜默奇怪:“我也没给它吃的啊。”
    “陌生小猫尾随人类……听起来好吓人,像恐怖片。”唐李缩缩脖子,“这猫会不会是你前世的仇人?”
    姜默呸了声:“换个角度想,这或许是我前世的情人,是爱情片。”
    “你口味好重。”
    “滚。”
    本以为它跟了一段就不跟了,结果令他们诧异的是,那只猫居然一路跟出了学校,跟着他们走到了索菲亚的店门口。
    姜默回头看,乐了会儿,走过去抱起那只猫,对唐李道:“都跟到这儿了,咱们得收留它一晚。”
    唐李忍不住道:“总不能碰上一只就捡一只吧?以后追你屁股后边那些人这么搞,你难道个个都带回去收留?”
    姜默只是笑:“人就算了,猫我收留。”
    说完他抱起小猫,新奇地往自己肩上放,嘴里还念念有词,说什么站得高看得远,稳住,猫兄。神经!唐李笑着踢他一脚,骂了句:“毛病!”
    索菲亚的店是十月份才正式开业的,来的大多是隔壁戏剧学院的学生。姜默扶着肩膀上的猫,和唐李说笑着走进去,发现今天生意不错,大概因为过节吧。前厅在放电影,是圣诞给客人的特别礼物,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他俩坐下欣赏了会儿电影,酒都没来得及点,吧台里索菲亚压着声音喊他:“姜默,来帮下忙,我快累死了,今天就小凯当班,全去过节了。”
    姜默只能放下杯子和猫走进去,洗过手后任劳任怨地开始帮忙,拿起两杯调好的酒,问:“哪桌?”
    “6桌。”索菲亚说完,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弟来了,在里面那桌。”
    姜默迷惑了两秒:“我弟?”
    索菲亚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拍了拍脑袋:“就那个,那个,你的那个……下酒菜!给你送咸菜那个。”
    下酒菜?
    姜默思考了会儿,恍然大悟:“哦,下酒菜。”
    是奶奶一起跳广场舞的好姐妹的宝贝孙子,好像叫,沈……朝文?来给他送过东西。
    “嗯,就那面瘫小帅哥。”索菲亚说,“应该是跟同学来的。”
    姜默点头,说知道了。端起两杯酒先去送。送完,他带着好奇心理,打算去看看那位“下酒菜”。
    锁定位置后,姜默在暗中开始偷瞄——小桌,三个人,桌上有酒,长得最顺眼的那位“下酒菜”坐在最左侧。他羽绒服脱了,穿着件黑毛衣,正在跟面对的两个人说话,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桌上摊开的本子里写写画画。
    姜默扫了眼他们仨放椅子后边的大书包,一时居然有些无言以对。
    这仨人的气质实在太像高中生,虽然知道沈朝文成年了,可以来酒吧玩,可以喝酒……可看来看去,总感觉他们还是小孩儿,喝什么酒啊。
    算了。刚来上大学没多久,也该出来玩玩,认识新朋友,爱玩就玩呗,别多管闲事。
    说服自己后姜默扭头走了。他慢悠悠晃回吧台,轻声告诉索菲亚:“下酒菜那桌,记我账上。”
    -
    而沈朝文此刻正在与他的两位辩友周非、张子易讨论辩题。哦,不对,准确来说是跟张子易讨论。周非已经喝醉了,暂时丧失了部分行为能力和个人意志,只是在旁边趴着听他们聊,就勉强算他有参与讨论吧。
    ……其实本来也没想在酒吧这种地方讨论辩题的,来这里非沈朝文本意,他和张子易是陪周非来的。
    周非不幸在一周前和网恋的女朋友彻底决裂分手,这件事严重影响了周非的精神状态(和辩论技巧),沈朝文和张子易这几天一直在安慰他,陪伴他,陪他上下课,吃食堂,上自习,希望周非能早日振作,克服失恋的痛苦,找回辩论状态,毕竟他们不久后就要开始比赛了。
    圣诞节当日,原本该是汲取知识的一天,意外事件发生在晚饭后。从学校食堂出来,周非突然痛苦不堪地对他们发出邀请:“我们今晚去酒吧怎么样?”
    酒吧??
    沈朝文和张子易齐齐摇头。他们课业繁重,那么多书没看,辩论赛也没讨论清楚,哪里有闲心去喝酒。
    周非失望道:“那我自己去。我太难过了,今晚一定要喝点酒。”
    沈朝文劝他:“借酒浇愁愁更愁,别喝了。我们今晚不如回宿舍研究一下法理学课上讲的那个案例,我觉得那个案例跟我们的辩题有共通之处,很值得讨论。”
    深受法理学折磨的周非怒道:“朝文,你别再跟我提法理学!再提,你将失去你的一辩!”
    沈朝文:“……”
    张子易为难地表示:“可是我没去过酒吧。”
    周非说:“我也没去过。朝文,你去过吗?”
    沈朝文颇不好意思地道:“开学的时候去过一次,在戏剧学院那边。但我不是去喝酒的,我就是去给……认识的人送过东西。”
    周非握住他的肩膀:“太好了!朝文,你带我们去吧!去你去过的店!我们一起过圣诞节!”
    沈朝文:“……”
    周非哀求道:“一起去吧!陪陪我!”
    这。
    如果不跟着去周非去,他一个人跑去喝酒出了什么事……影响比赛怎么办?
    纠结良久,沈朝文还是点头应下了,硬着头皮带周非和张子易前往那家曾经造访过的店。
    到了那家蓝色的店,周非和张子易站在门口开始争论店的名字到底叫千杯还是干杯。外面很冷,沈朝文被大风吹得头疼,连忙拉着他俩走进去。
    穿过中庭,他们路过一颗一人高的圣诞树。树上挂了很多个小篮子,里面是新鲜草莓,篮子上有纸条,写着‘请随意用’。旁边还有一块立着的牌子,写着——今日20:00 片目,大岛渚/《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下面一排写着——预告!元旦片目,李沧东/《绿洲》。
    周非奇怪地戳了戳沈朝文的胳膊,问:“这到底是酒吧还是那种……私人影院?”
    沈朝文也不清楚这店怎么还放电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比起上次装修时的潦草,这里已然焕然一新,装潢布置都让人眼前一亮。灯光是暗蓝色,墙壁上一溜儿的书和唱片,走进大厅里,座无虚席。一面墙上挂着投影幕布,有画面在播放。落座的人喝着酒,轻声交谈,有的在看屏幕里的电影,有的不看,只是喝酒。
    这家店和他们想象中的酒吧不太一样,很安静,充满了神秘气息和小资气质。
    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他们都有点紧张,但还是强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静静观察,没有妄自行动。
    站在大厅那儿愣了会儿,没找到座位。正踌躇着怎么办,一个穿着米色长裙的女人出现了。
    她耳廓上有个彩色纹身,像一串花儿。
    沈朝文记性很好,认出她是第一次来见过的那位大美女,好像叫索菲亚。
    她多看了沈朝文一眼,笑了笑,轻声问:“三位来喝酒吗?”
    沈朝文点头。
    她说:“看电影的位置没了,只有里面的座位。”
    仨人齐齐道:“没关系。”
    他们本来也不是来看电影的。
    索菲亚领着他们穿过一条长廊找到座位,放下一张手写的简略菜单就走了。
    沈朝文才坐下就想上厕所,对还在认真研究菜单的周非和张子易道:“点你们的酒就好,帮我点一杯水。”
    等他上完厕所回来,周非和张子易已经点完东西了。
    刚坐下,张子易凑过来对他耳语:“朝文,我也不想喝酒,我给我们俩点了茶……另外, 周非点了最贵的一个套餐,可我只带了100块钱。他们的茶也很贵,80多一杯。”
    张子易家里不太富裕,平时生活也很节俭。今天愿意来,大概也是因为自己跟他是好朋友。
    沈朝文小声答他:“我带够钱了,我请你喝。”
    张子易连忙摆手,憨厚地答他:“不用,我的钱够给。”
    闻言,沈朝文突然有点愧疚把他喊来这儿消费,是他考虑不周,应该自己陪周非过来的。
    想了想,他决定请张子易吃一周食堂作为补偿,如果张子易不接受就直接充他卡里。
    没一会儿,喝的都上来了。周非的套餐种类丰富,看起来很唬人。
    沈朝文看了看自己面前那杯长得酷似冰红茶的饮品,有些疑惑地问张子易:“天气这么冷,怎么不要热的?”
    张子易答:“我问了服务员能不能要热的,他说没有热的。这家店真是奇怪,茶都没有热的!”
    没热的?奇怪。但沈朝文也没问下去,抬起杯子喝了口,感觉味道有点……怪?没茶味,倒是有股说不上来的甜和涩味,更像饮料,还挺好喝。
    三个人就这么举杯干喝了起来,装作大人模样,干巴巴地喝。
    实在无聊,沈朝文蠢蠢欲动地从书包里掏出本子,问:“我们要不要……讨论下辩题?”
    周非表示不想讨论,他今晚一直心不在焉,喝了点酒后坐不住了,拿出手机说要出去给已分手的那位佳人打电话,争取复合。
    沈朝文和张子易目送他走出去后,顿感无聊。无所事事的感觉像在浪费生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沈朝文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借着酒吧暗暗的灯光开始跟张子易分析辩题。
    沈朝文对这次辩题有诸多看法,他是四辩,有很多想补充发言的细节,就此机会跟张子易说了很多自己的观点。
    说着说着,他说得口干舌燥,没多久就把自己跟前那杯饮料喝完了。
    又说了会儿,也不知道是说激动了还是怎么,他感觉身子渐渐开始发烫,很热,羽绒服脱了还是很热。
    不仅如此,还有点头晕,并且越来越口渴。
    张子易看他口干舌燥的样子,贴心地把自己那杯推过去,说:“喝我的,我不渴!”顿了下,“我觉得这个不好喝,你全喝了吧。”
    沈朝文感激地接过来喝了一大口,说那钱我来给。
    喝完,他随口问:“这什么茶?还挺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