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恒说完这句话,低头伏在地上,双肩微微颤抖,再也不敢抬头。他觉得现在的槐辛的姿态,就和当年自己幼时出去贪玩后回到静淼天时的师父一样,虽然不发一言,但是笼罩在她身边的威压,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劫数?”槐辛低头,望着有些发颤的蔚恒,言语中听不出来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淡淡的问道“是沈慕秋说的?”
“是。”
“你相信?”
蔚恒直到听到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些事情,当下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槐辛的表情带着些许调笑,心里一下反应过来,或许祭司大人真的把这句话当做了笑话,并不放在心上。当下心里着急,双手紧握,言语之间诚恳急切
“请师父不要当徒儿的话是信口胡诌之言,徒儿句句皆有前车之鉴啊!”
“前车之鉴?”槐辛转过身去,脸色开始透着些许冷漠,但却以追究到底的态度追问着蔚恒:“蔚恒,你站起来,详细说。”
蔚恒缓缓起身,面对着槐辛,神色悲切,说起过去一段往事。
“城主的劫数与祭司相同。二十多年前,城主与前朝大凌嘉禾公主两情相悦,出于私心,为了保住大凌,城主下了城咒,强行改变大凌的运气,奈何躲不过天算,大凌覆灭,百姓为此横遭十几年的动荡之苦。嘉禾公主灭国前离开莲城回到都城,而城主也因为被反噬而无法再出弥池一步。”
“你为何不开始告诉就我这些事情。”槐辛的语气中难得有些波动。
“蔚恒一直想说,但是城主不愿。”蔚恒上前,直视槐辛的面容说道“祭司有所不知,如今的莲城,已不再和以前一般固若金汤。距火祭司成仙已经几百年过去,他逐渐被人们淡忘,很多修行者已经没有看信仰;城主多年不出弥池,对莲城的掌握也渐渐力不从心;而师父您,转世波折恒生,只能从头修炼。近十年,在外人看来,莲城名声正盛,其实,这些年,莲城内里内里暗潮涌动,外部危机四伏。所以请祭司,千万不要忘记祭司之责,永远不要置莲城于不顾,不要因一己之私而弃座下弟子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蔚恒单膝跪下,左手执灵器立在地面,右手在胸口前捏诀,一朵碧玉色的莲花浮在手掌上。这种跪拜姿势,在莲城已经消失许久,因为祭司相继离去,唯一存在的水祭司也长时间闭关,很多修行者已经忘却这个诀,此诀名为楽灵诀,专为跪拜祭司所用。
蔚恒是槐辛唯一的弟子,二人师徒之情甚笃,所以蔚恒从未私下向槐辛行过祭司之礼。如今却面对自己行此大礼,槐辛当下心里惊诧,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蔚恒,如此坚决,如此强烈,以近乎强迫的姿态要求自己答应一事,看着这样的蔚恒,槐辛愣住了。
“我记得的”槐辛扭头,看着那激烈飞驰的瀑布,像是想起了几百年前,自己和哥哥还有其他几位祭司一起在莲城祭司坛证道的场面,那次难得五行齐修,整个广场上全是金黄色,绿色,碧玉色,红色,棕色的莲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如此盛况。
蔚恒抬头,发现槐辛的眼中闪有泪光。
“蔚恒,我一直都记得的,每一次,每个祭司的离开,到最后,哥哥的离开,我都在心里提醒自己千次万次:祭祀之责,为莲城,为天下。丝毫不敢动摇。”
槐辛捏诀,蔚恒手中的莲花逐渐消散。
蔚恒就势站起来,听着槐辛对自己说“蔚恒,你放心,若是此劫真的躲不了,我以祭司之名担保,必以莲城为先,以天下为先。”
“转世前,我一直以为万妖之困已经解决,如今听你说来,怕当时还是除之未尽。”槐辛转过身,望着蔚恒说“蔚恒,我要见慕秋哥哥。”
“城主他,不愿见您。”蔚恒犹豫后,终于说出口“城主还说,我在您修行之事上干涉过多,从此以后,让我和他一起在弥池修炼,直到您可以进入弥池。”
槐辛听着蔚恒转达的沈慕秋的态度,并不觉得惊讶。自从认识开始,沈慕秋向来如此,对自己以长者自居,和哥哥一般,只希望自己一心修行,并不愿意看到自己在其他事情上花费过多的精力。有时候甚至受伤也不愿意告知自己,总是在暗处为自己抗下了许多的责任,抵挡了许多难处。
“你替我转告他”槐辛暗自叹口气,抬头望着瀑布的顶端,语气带着关心:“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不用再为我费心。”
“是。”蔚恒弯腰行李后便准备转身离开,却没料到,没有离开几步就被槐辛叫住。
“蔚恒,你知道火系焰君吗?”
“焰君?”蔚恒眯眯眼,想起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气急败坏的暴脾气的老头“二十多年前,他和老夫因为一事决裂,,再也不愿见我。”
“你们不是知己吗?我记得当时在静淼天……”
槐辛从未听闻这些事情,但话出一半就止住了话头,因为蔚恒的表情看着非常的,悲呦,还有伤心。
“也罢”槐辛转移话题,说道“我准备拜他为师,你觉得如何。”
蔚恒先是惊讶的望着槐辛,确认槐辛没有说谎后,开始低头思索,就在槐辛准备再次询问的时候,蔚恒突然舒心一笑,面向槐辛说道“焰君才高,德智兼备。祭司在他那里,一定可以学习很多。”
槐辛摇头,说出自己的疑问“今天,他明明认出了我,却装作不认识我,你说这是何故?”
“有因有果,不过祭司在他那里修行,老夫也可以放心许多。”
槐辛想着,这因怕是蔚恒和焰君决裂的缘故,当下点头并未再次出口疑问。
蔚恒再次拜别,槐辛看着蔚恒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眼色渐渐凝重。如今,蔚恒外貌已经进入垂暮,走路时步履有些许蹒跚,和自己离开时那个神采奕奕的青年几乎不像同一个人。或许,莲城真的如蔚恒所说,快要进入风雨飘摇的时候了。
“蔚恒。”槐辛开口叫住了对方。
蔚恒缓慢的转过身子,月光下,槐辛的眼中像是又看到了那个六七岁的孩童,一脸期待的站在前方等着自己领他回家。
“为师,一定会尽快去弥池找你。”
槐辛看见那小孩大人模样般的作了一个揖,奶声奶气的说“师父,我们一言为定。徒儿等着你。”
再晃眼,面前只有空荡荡的曲折的山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