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淡淡瞥了她一眼,眉宇之间全是骇人的冷意,“鱼死网破?你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你果真以为凭着定安王府的能力还保不下一个静宜?若当初不是有把握可以保静宜安然无恙,我说什么也要劝她回去北於的。你还真以为你能同我鱼死网破?”
说完之后,欢颜冷笑一声,似在嘲讽那赵茹晗的天真。
赵茹晗闻言,脸色果然变了一下,但随即又敛了神色,眸中复又浮现出几分自信来,瞧着欢颜道:“你也不用这么吓唬我。你若果真有法子保全栾静宜,你就不会一而再地接受我的威胁了。”
别以为自己傻,被她三言两语就给忽悠住了。这个顾欢颜惯会使阴招,当年就是她和蒋青青还有栾静宜一起故意事诈,才害得自己被撵出了衡华苑。如今的自己可不会再轻易上当。
“两权相害取其轻。”欢颜淡淡道:“我承认要想保下静宜,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定安王府出面给静宜求情,难免受天下人诟病,但你认为大顺皇帝会不给定安王府这个面子吗?我之所以受了你的要挟,不过是不想给定安王府招来不必要的非议而已。如今你也有了把柄在我的手上,赵茹晗,你想鱼死网破是吧?好啊,那我们都将自己手里捏着的秘密给捅出去,看看究竟是你赵家阖家上下的性命保得住,还是静宜能安然无恙。我告诉你,最后死的也不过是你赵家几百口人而已,虽然定安王府会受些非议,可静宜照样还能好好地过日子,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欢颜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似乎笃定了此事,那赵茹晗果真越听越慌。定安王府在大顺的地位,纵然她身在北於也有所耳闻,就连大顺的皇帝都要给定安王府几分薄面的。若是定安王府果真出面来保栾静宜,栾静宜说不定还真的能全身而退,而她却不敢拿她整个赵家的命来赌。
她越是仔细思量,心中就越是恼怒,这局棋明明自己的开局很好,为什么就走到了今天这地步?
“顾欢颜,你这样的人就该被人唾弃而死,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让你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儿,你这个妖女!”
不甘、愤怒、气恼、委屈……等等情绪在赵茹晗的心里翻涌着,让她忍不住爆出来,只见她此时赤红着一双眼睛瞪着欢颜,语出指责,似乎要把眼前的欢颜整个给吞下去。
“我一早就跟他说过,你这个人是个没有心的,他是一团阳光,而你就是乌云,你会将他的光芒尽数掩盖,让他变得黯淡无光。他当时还不信我,不信我……”
这赵茹晗说着说着,竟是笑了起来,但是笑声却是极其悲凉的,整个人像是有点疯魔了。
“我早知你会害他,可我没想到你竟害他至此。你可知道,他为了你放弃锦衣玉食的日子,投身艰苦的军营,他在军营之中一呆就是两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知道吗?若只是如此还便罢了,可他竟然……竟然失去了一双腿。想他堂堂定远侯唯一的嫡子,如今竟然只能躺在床上,而且要躺一辈子……回想当初在衡华苑的时候,他是个多么意气风的少年,芝兰玉树一般,而如今……却成了一个只能卧病在床,连一步都挪不动的残废……”
赵茹晗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欢颜,“这都是因为你!若他不是见你成亲,太过伤心失落,何至于避去军营,若不是去了军营,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双腿残废的下场。顾欢颜,你果然是个害人精,当初我就不该泼你冷水,索性泼你一桶滚水,将你烫成个丑八怪!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云公子他也就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凄惨的下场了!”
任由这赵茹晗咬牙切齿地指责自己,欢颜并未开口说一句话。
这赵茹晗将心中想说的话一口气儿都给说完了,便像是泄了气一般跌坐在回椅子上,神情渐渐呆滞了下来。
打从自己进了衡华苑开始,自己就喜欢云公子。一开始的时候年纪小,只觉得他虽然身为定远侯唯一的儿子,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架子,面对任何人都是亲切健谈,他就像是一团阳光一样,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一片灿烂明亮,而他永远都是人群当中最闪耀的那一个。
后来长大了,读了些‘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的诗句,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对云公子已经是‘芳心暗许’。
自己本没妄想过要真的跟云公子怎么样,自己有自知之明,云公子是衡华苑中众星拱月一样的所在,而自己尽管让自己的父母一直引以为傲,可是跟这衡华苑里其他的那些小姐们比起来也只能算是家世平平,跟定远侯府也攀不上什么亲。
自己也就默默地喜欢他就好。自己有自知之明,可偏偏突然来了个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的。
那个顾欢颜家世还没有自己的好,凭什么让云公子上赶着对她好,偏她还不知道珍惜,对云公子一副冷淡不甚热络的样子,而云公子竟然一点儿也不介意。
被自己藏在心里当作稀世珍宝一样看待的人,上赶着对另一个女子好,偏那女子还对他那般冷落,自己心里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当初的那件事,自己的确是后悔了。但后悔的并不是朝着顾欢颜泼水、并将她关起来这件事,后悔的是,自己不该那么莽撞,自己应该尽力在衡华苑留下来,自己应该一直不遗余力地规劝云公子才对,若果真如此,或许他也不会为了顾欢颜而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说完了?”欢颜看着她,淡淡问道。
“你口口声声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齐云舒,那你可敢将你做的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告诉他?你敢吗?”
赵茹晗语塞。
“你对我的指责,我字字句句都听在耳中。别的人如何,我控制不了,我只有做好我自己。我自认在衡华苑时就对齐云舒多有回避,离开北於回到大顺之后,更是连一封信都没有去过。后来我与谢安澜成亲,更是连他的一点消息都没打听过,何至于受你这般指责?”
赵茹晗气恼道:“我就知道,你向来都是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人。他都为了你成了残废,而你竟然一开口就将自己给撇得一干二净!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么无情无义的人?!”
“赵小姐,你也不过是凭着这个借口,想要报复我罢了,何必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正义?好像是在替天行道似的?我甚至连齐云舒进军营的事情,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怎么就成了害他双腿受伤的罪魁祸首了?你若真的想要替齐云舒报仇,你就去找那些伤了他的山匪去,你却来找上了我,这不是报私仇是什么?”
“顾欢颜,我知道你向来巧言善辩,纵然你这么说,可你也不能否认,云公子他是因为你才去的军营,难道你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给择干净,觉得这件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顾欢颜,我就问问你,想到云公子双腿已废,剩下的漫漫一生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你夜里还能睡得着觉吗?”
自己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都快碎了。
“那是我的事情,就不劳赵小姐你来操心了。就算你搬出齐云舒来,赵茹晗,我也不能原谅你对我做的事情。”
“你想干什么?”赵茹晗戒备地看着欢颜,眼睛里满是慌乱之色。
却见欢颜眸光一冷,突然将自己手边的茶盏给扫落在了地上,那青瓷的茶盏就这样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这些碎片,你捡一个,往自己的脸上划一下,之前的事情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我们各自守着自己手里捏着的秘密,相安无事,否则……我倒也不介意试试你所说的鱼死网破。”
赵茹晗看着地上的那些尖利的碎片,心中不免升起了惧意,“顾欢颜,就算定安王府出面要保栾静宜,可她犯下的那可是欺君的大罪,这大顺的皇帝能既往不咎吗?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大顺皇帝看在定安王府的面子上对栾静宜既往不咎了,那大顺的百姓能答应吗?这可是枉顾大顺的法纪,欺骗了天下人啊。定安王府还出面亲自向大顺的皇帝求情,这将置大顺的法度于何地?定安王府怕是要遭到整个大顺百姓的唾骂。无论如何,一旦定安王府出了面,就肯定是免不了受牵连的。这一点连我都能想得到,你以为定安王和定安王妃能想不到吗?他们不会让你乱来的!”
“这是我的事情,赵小姐你就不必替我操心了。你就只告诉你的选择就是了,脸上的这一下你若是划了,我们两个便相安无事。你若是不划,不日之后,你父亲贿赂朝廷官员的事情就会被直接捅到北於皇帝的面前,当然,你也可以将静宜的事情给捅出去,这样很很公平。”
看着欢颜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那赵茹晗心中只恨得牙根都痒痒,但她却的确没有勇气去跟欢颜赌在一把,他们赵家上上下下几百条的人命,她怎么敢去赌?
见那赵茹晗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却一直都没有开口,欢颜便是催促道:“我不像是赵小姐这样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赶紧决定吧,若是再不决定的话,我这就走了。你明天尽可以去官府揭静宜的事情吧。”
欢颜说完顿了片刻,见那赵茹晗仍是没有什么反应,便果真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赵茹晗心中大惊,连忙唤住她,“我划就是。”
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那茶盏的碎片旁边,矮身下去捡了其中一块小的碎片拿在手里。
只是那只手已经举到了自己的脸颊旁,却怎么都划不下去,欢颜冷眼瞧见了,便是对身旁的琼儿道:“我瞧着赵小姐好像是下不去手的样子,你来帮帮她。”
“是。”
琼儿矮身另捡了一块碎片,这一块明显要比赵茹晗自己挑的那一块要大不少,看起来也更锋利一些。
琼儿可不会手下留情,昨天世子从那城外上清观回来的时候已经说了,这赵茹晗威胁着小姐到那里去,是因为已经雇了人等在那里,等小姐去了,就要那人划花了小姐的脸!
此等恶毒之人,自己还跟她客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