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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
    嗯,我让他们送的。陈错点了点头。
    什么?杨麟显然没get到重点,瞪大眼,扯着嗓子质问:你让他们走的?
    陈错张了张嘴,没吱声。
    不是,你让他们走了,你怎么办?杨麟叉着腰喘着粗气,简直要气疯,我要是没来呢,你就准备等死了?
    所以,我说谢谢你。陈错终于出声。
    谢你妈了个逼!杨麟指着他,口不择言,扯着嗓子狂骂,讲师德,讲奉献也得有个度吧,你把自己命看得这么贱,你爹妈知道吗?
    话一出口,杨麟登时清醒了,接着就有些后悔,想起刚才在陈错家,没见到他父母,家里看上去似乎很久没人住过,或许已经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有些落魄的样子,杨麟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嘴巴,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气昏了头了,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陈错掏出根烟来,靠在路旁突出的一块山石上,点着抽了一口我受不起。
    杨麟愣了愣,反复咂摸着他话里有没有讽刺的意味。
    然而,并没有。只是一句淡淡的陈述,连语气都不带。
    到了镇医院,远远就看到大门口挤满了人,有医护人员,有抬着伤患进进出出的消防兵,还有扛着摄像机的电视台记者。
    看来这次暴雨引发的山体滑坡波及了不少人。
    杨麟和陈错匆匆跑进医院里,走廊上也挤满了或轻或重的伤患,医生护士忙得脚不沾地。
    请问,有没有一个叫王俊宁的?陈错匆忙拉住一个护士。
    护士低头看了眼名册,朝走廊里喊了声,王俊宁,王俊宁在不在?
    在这!一声粗粝的男声盖过嘈杂,从走廊尽头传了过来。
    谢谢!陈错急忙顺着声音挤过去,杨麟匆匆跟上。
    小错?那声音的主人看到来人先是一惊,再是一喜,你没事?太好了!
    怎么,很失望么?陈错还没说话,跟上来的杨麟抢先嘲讽了一句。
    那人正是在山上带头抛弃陈错的村民。
    杨老师!陈错转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杨麟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那村民被他说得有些脸红,支支吾吾地不敢抬头,那个,小错
    俊宁怎么样了?陈错打断他,看了眼仍在昏迷的王俊宁,皱着眉问。
    啊?村民半天才回过神来,那个,大夫刚给他包扎了一下,说是被砸得狠了,可能有些脑震荡,这里治不了,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得送县医院。
    联系上胖子了么?陈错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听他提到胖子,村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妈的,那个王八犊子,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电话打了七八十个才接,操,俊宁摊上这么个哥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谢谢,辛苦了!陈错伸手把俊宁从他怀里接过来,你也累了半天了,快去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交给我。
    哦。那村民愣了愣,然后站起来,活动了下脖子和胳膊腿,那就麻烦你了。路过杨麟时,斜了他一眼,然后匆匆出了医院。
    杨麟插空坐到对面的长椅上,瞧着被陈错抱在怀里的王俊宁。
    如果没人说,他还真看不出来,这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居然有个胖得跟猪一样的哥哥。
    没一会儿,救护车就开过来了。
    护士过来喊人,陈错忙抱着俊宁走出医院,把人抱上车交给医护人员,又匆匆下来,走到杨麟跟前,我送俊宁去县医院,你先回学校吧。
    这离学校那么远,我可没力气走回去!杨麟绕过他,直接上了车,还愣着干嘛,快上车!
    陈错紧绷的精神忽地一松,那种暖暖踏实感又浮上心头,转身上了车。
    ☆、闹乌龙陈错神伤
    山路上,塌方的碎石已被清理干净,救护车上塞满了伤患和家属,陈错抱着俊宁坐在靠窗的角落,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怀里的人动了一下,接着开始哼哼唧唧地发抖。
    俊宁,俊宁?陈错拍拍他的脸,焦急地唤了几声,大夫,他好像醒了!
    坐在前边的大夫赶紧挤过来,扒开俊宁的眼睛看了看,是脑震荡引发的癔症,他还昏迷着。
    见他不停地发抖,陈错忙脱下外套,往他身上盖,盖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外套是湿的,还没等收回来,一件灰色的外套已经搭在了俊宁的身上。
    陈错转过头,见身旁的少年冲他眨了下眼,笑得纯净而美好。
    一个小时后,车开进县医院。
    医院里的护工抬着担架出来,杨麟帮着陈错把俊宁放到担架上,刚进大厅,陈错突然停住脚步,看着前边的咨询台不动了。
    杨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四个熟人。
    瘦猴、油头和胖子正围在护士站前询问,斜眼靠在一边柱子上,点着颗烟,刚抽了两口,就被护士扯着嗓子警告了一通。
    他烦躁地把烟掐灭,往地上一扔,又被那个小护士勒令捡起来,扔到门口垃圾桶。
    真他妈事逼!斜眼嘟囔了一句,转头往大门那边走,刚迈出去两步,突然定在原地。
    操,真是冤家路窄!斜眼捏着烟头往地上一扔,指着面前的人,陈错,你他妈是故意出现在这恶心我呢吧?
    另外三个人听到动静,齐齐转过头。
    小,小错,你怎么来了?胖子看到陈错,快步走过来,我听说昨天夜里家里塌方,俊宁那小子被街坊救出来,送到了这里,可他们查了半天都没查到俊宁的名字,你看见他了吗?
    一听这话,杨麟的火一下子又窜上来。听他那意思,那帮村民把救人的功劳全揽到了自己头上,压根就没提陈错半个字。人居然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你居然有脸问他看没看见!杨麟上前一步,指着陈错冲他冷笑,要不是他,拼死拼活钻到废墟里把人救出来,你丫早被通知给你弟弟收尸了!
    胖子显然吃了一惊,可我听说
    听说你大爷,我还听说你吃屎了呢!杨麟戳着他的胸骨继续开骂,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陈错平时是怎么对你的,又是怎么对你弟的,做人,得讲点良心!
    哎哎,你他妈谁啊,这有你说话的份么!斜眼走上来,指着陈错,眼睛盯着迷之方向,你还好意思提良心,你他妈有么,你但凡有那么一丁点良心,也不会干出坑兄弟的事!
    哎哎哎,你眼睛斜,耳朵也不利索?杨麟把他的手扒拉开,话是我说的,你冲他吼什么吼,呵,你倒是说说,他坑你什么了?
    好,好!斜眼指了指他,强忍住即将爆发的怒火,伸手在胖子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个烟盒甩在陈错身上,还敢说你没坑过兄弟?
    看到那烟盒,杨麟登时没话说了,偏头看了眼陈错,心想,你自己造的孽,自己收场吧!
    陈错弯腰把烟盒捡起来,终于了开口:这烟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怎么了?斜眼气得肺都要炸了,就这还他妈国宴用烟,你怎么不说美国总统奥巴马抽过呢?
    都说是国宴用烟了,你说美国总统抽没抽过。陈错继续面不改色地瞎白话。
    接着编!斜眼简直要气笑了,我他妈早找人看过了,这烟最多二十一盒,你收胖子五十,你的心是他妈煤球做的吧!
    找谁看了,让他过来,跟我对质。陈错两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烟盒,漫不经心地说。
    好,你等着!斜眼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开始打电话。
    陈错没理会他,直接走到胖子跟前,俊宁刚被救护车送过来,现在在抢救,你跟我上去。
    胖子哦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斜眼正打电话没功夫理他,索性跟着陈错往楼梯口走。
    刚走出两步,陈错忽然转过头,对杨麟说:这里麻烦你了。说完顺着楼梯大步跨了上去,留下杨麟一脸懵逼+黑人问号脸。
    嘿,这就走了?把烂摊子甩给我就走了?
    杨麟无奈地抹了把汗,靠着墙边玩手机,边盯着一遍又一遍拨出去,挂断,再拨出去,再挂断的斜眼哥。
    半小时后,陈错出现在楼梯口,就在此时,斜眼终于爆发出一声怒吼。
    杨麟吓了一跳,偏头看过去,见他正使劲戳着开机键,想来是手机没电了。
    怎么了?人什么时候来?杨麟忍着笑,打了个哈欠, 我还有事,没时间陪你耗。
    操!斜眼把手机揣回兜里,指着他,你告诉陈错那孙子,让他等着,我早晚找人过去跟他对质。
    没问题,我一定转告。杨麟伸出两根手指,往太阳穴前一挥,转身往大门走,走到一半又转过来,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奥巴马已经退休了,现在的美国总统叫特朗普。
    咱们,就这么走了?杨麟边跟着陈错往出走边问。
    嗯,俊宁已经没事了,休息几天就能好,而且有胖子照顾,用不着我们。陈错说。
    杨麟撇撇嘴,就他那德行,你确定能照顾好?
    嗯,胖子就是怂点、抠点,其实心地不坏。陈错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毕竟俊宁,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算是?仔细咂摸了一下他的话,总觉得不对劲,听你这意思,他俩不像是亲哥俩啊!
    嗯。陈错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俊宁是胖子的爸爸在外面打工时抱回来的。
    怪不得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却不舍得给弟弟交二百块钱学费,杨麟恍然。
    两人刚走出门诊楼,迎面又碰到个熟人。
    杨麟无语地看着面前一脸冰霜的女孩,心想,还真是应了斜眼那句话冤家路窄。
    这女孩正是烟熏少女程采薇,手里拿了张纸,身边还跟着个同龄少女。
    你来医院干什么?陈错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问。
    你管得着么?程采薇怼了一句,拉着同伴往楼里走,刚迈出去半步,就被陈错攥住手腕拉了回来,手里的纸也被一并抽走。
    陈错扫了眼那张纸,手立刻抖了起来,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脸顿时变得铁青,理智在这一刻倏然消失,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啪!
    在场四人,包括陈错自己都被这动作惊呆了,周围的路人纷纷好奇地看过来,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杨麟忙往那张纸上瞥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
    那是一张b超妊娠报告。
    程采薇捂着脸瞪着陈错,那眼神里有怨愤、有无措、有委屈,还有一闪而过的,愧疚。
    是错觉吗,杨麟回味了一下,还是拿不准。
    你就这么糟蹋你自己?陈错也回过神来,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把她拽到自己面前,咬着牙质问。
    痛苦、哀伤、自责、绝望充斥着他的眼睛,那是杨麟从未见过的表情,这表情莫名让他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让他似乎明白了,陈错那样自轻自贱的缘由。
    我就是糟蹋了,怎么,你心里不好受了?痛苦了?
    此刻,程采薇脸上只剩下怨毒,愤恨的控诉,绝望的诅咒。
    我就是要让你痛苦,就是要让你记着,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因为谁才变得没爹疼没娘爱的,都是因为你,陈错,你欠我的,欠小思的,就是做再多也还不清,一辈子都还不清!
    杨麟听得直皱眉,咋一听到小思两个字,不知怎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程吉思三个字。
    程采薇、程吉思不会是亲姐弟吧,杨麟立马展开联想,很有可能,两个人都姓程。
    至于,害得他们没爹没娘又是怎么回事,杨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那个,叔叔,不好意思啊程采薇身旁那少女这才弄明白怎么回事,嗫嚅地向陈错解释,那个化验单,是我的,跟采薇没关系,是我不敢一个人来,才让采薇陪我的。
    闻言,陈错猛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扫了眼化验单,见顶部姓名栏果然写着罗晓琴三个字,心里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石瞬时卸下,身上的力气也连带着被抽干了。
    还没等他开口,程采薇一把抽回化验单,拉着罗晓琴进了医院。
    杨麟正要松口气,身旁的陈错突然一个踉跄,吓得他赶紧伸手扶住,你没事吧?
    陈错摇摇头,木然地往前走,那模样活像丢了魂。
    杨麟叹了口气,跑到公路边拦车,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吓了一跳。
    他刚要回头骂人,定睛一看,差点吓个魂飞魄散。
    陈错正站在一辆白色私家车前,浑然不觉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喇叭声就是这车发出来的。
    对不住,对不住!骂人的脏话脱口成了道歉的软话,杨麟赔着笑送走那辆车,一把将陈错拽到一边,恨不得给他一拳,你有点出息行不行,被人说两句就要死要活了?你出事了,那帮学生怎么办,你想过吗?
    听到这话,陈错的眼神才慢慢有了焦距,对不起。
    杨麟看着他,叹了口气。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辆空车开过来,他急忙拦下来,把陈错塞进后座,跟着坐进去,匆匆回了学校。
    下车时,天已经擦黑了,两人正往土坡上走,忽见校门口有个黑影,杨麟眯着眼看了看,好像是苏莹。
    那黑影看到他们,急忙迎上来,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喜色,果然是苏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