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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1章 灯火
    姜必武呆在营帐里,瞧着那灯火,心里越发的烦燥,这件事情若是能传到夜微言的手中,那自然是一件好事,若是传不到夜微言的手里,那么到时候倒霉的就是他!
    他自问还没有什么格外靠谱的法子!
    若是被梁霄给发现了,那么到时候梁霄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姜必武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发虚!
    只是因着他对这梁霄的恨意,所以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样的信,一定要传到夜微言的耳中!
    七离的天气干燥,并不下雪,只是依稀的结上了一层薄薄的霜,一到了次日的天明便消散干净,这样的冬天也是极冷的了。
    姜必武的营帐中生着一团火,他坐在火堆前,整个人有些醉,一张风霜倾蚀的脸如今泛着些微的红,他拔弄着火盆,心里却冷静不下来,好似这火上烧着的一壶水,滚烫得紧。
    水从水壶里漫了出来,浸在碳盆上,散发着余余的烟丝。
    姜必武抹了一把脸,取了他掩人耳目的那封信出了营帐。
    营帐外头的天已经很夜了,只是有月光照着,入目之处倒还算可视物。
    他走上城楼,入眼是夜色中的七离。
    那尘埃飞扬的城里,万家灯火已经熄了大半,在这样一个世道,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团聚与安祥。
    月光折在屋顶,一望无际的城连在一起,冷冽的风刮得脸已经没有了什么知觉。
    姜必武叹了叹气,如今这个七离,早已经不是当初梁霄在的时候那个七离了。
    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恶霸混于其中?
    那些坏事在这城里蔓延开,如同倒在水里的墨,一点点的,迅速将那墨汁晕染开来。
    有这样一个世道,长治久安,简直就是一个梦,一个所有的人都很难完成的梦。
    风吹得他身上那件墨色的披风不定摇摆,姜必武伸手轻抚着这上边的绣案,绣案上边绣下的,是几朵杏花,是红杏曾经亲手替他一针一线的绣上去的。
    不知耗费了多少个日夜与精力。
    而如今,却不知那母子二人身在何处。
    思念是毒,一点点的侵蚀着姜必武早已经疲惫不堪的心。
    在这七离,他郁郁不得志!
    先前来时的胸有成竹,如何治理七离,他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一笔帐,可是如今又如何?现实这只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他几乎晕头转向。
    姜必武双拳紧握,愤愤的朝着城墙锤了一记,梁家!他必要将梁家一网打尽,让梁家这个近百年世家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先前姜必武也曾是梁家军里头的一份子,可是如今,却是被事故与人情一点点的消磨了个干净。
    左右他如今孤身一人,以一人之命,去拖着整个梁家的命,他也是值了。
    姜必武凝着那月光下的城,青石板上落着的月光清冷幽静,城中不时有两声犬吠传来。
    随即有人在打更,姜必武搓着手,不知觉已经是丑时了,再过上两个时辰,约莫着这七离的天也该亮了。
    姜必武踏下城墙,踩在结了霜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四周的景致被一分为二,只有黑的与白的。
    姜必武的身影被一点点的拉长,他搓着手往前走,怀里踹着一封弄虚作假的信,也不知会不会被人察觉,但是不管怎么说,姜必武如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他轻摸了摸信的位置,七离的风沙在这样的夜里也是很大的,只是如今下了城墙,行于城中时倒觉风平浪静的,一切都寂静得很,诡异得好像一个鬼城。
    而此时在七离桥旁,一个妇人正与人拉扯着。
    那人是个身形佝偻的,背着月光看不清面貌。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伴随着孩子低微的哭泣声,一时让人毛骨悚然。
    红杏抱着孩子瞪着那佝偻的男人,沙着一把嗓音道:“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地方,对不起,你放过我们母子吧。”
    身形佝偻的男人搓着手,瞧着红杏笑眯眯道:“啧啧,瞧着你这身段,倒是个不错的小娘子,不妨同爷快活快活,你若是跟了我,我保证,这个孩子我也会视如已出。”
    红杏抱着孩子退了两步,斥道:“我可是来寻亲的!若是让我夫君知道了,必让你不得好死。”
    男人一步一步的逼近红杏,笑道:“如今这夜半三更的,可没有人来救你,你最好还是乖乖的听我的话,否则,若是把我逼急了,你这孩子怎么死的,你很快就知道了。”
    红杏吓得脸色苍白,死死的抱着孩子慌道:“你放过我们母子吧,我若是寻得了我夫君,定然叫他好生谢你。”
    男人如今哪里听得进去,朝着红杏便扑了过去,吓得红杏抱着孩子在城里逃!
    可是一个女人哪里跑得过一个男人,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扑倒在地,红杏怕压着孩子,便以背着了地。
    那男人将她压得严严实实,嘴里还在不干不净。
    红杏扯着发上那一只铜簪子,瞪着眼前的人斥骂道:“混帐!”
    那男人的话还未起,便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姜必武原是看热闹的,他有要紧的事情,可是路过的时候念及红杏也是带了个孩子,如今不知去向,一时心软,便帮了一把。
    身形佝偻的男人一看这姜必武身上的官袍顿时吓了一跳,哆嗦着笑道:“大……大人这是做什么,小的就是跟自家媳妇开个玩笑。”
    姜必武微微拧眉,凝着这男人冷笑:“如今七离不太平,正是因为多了你们这些鸡呜狗盗不知廉耻的混帐东西!”
    男人从红杏的身上爬开。
    红杏凝着姜必武的面容发怔,如今的姜必武发真瘦了太多了,人也显得有些憔悴,可是当他把剑横在这个坏人的脖子上这一刻,红杏突然觉得这么些日子的奔波也算是值得了。
    只是如今自己这个样子,又要如何与姜必武相认?
    红杏慌张的将凌乱的发拔了下来,挡了脸。
    巡城的人走了来,见了姜必武,微行了礼:“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必武扫了眼身形佝偻的男人,这男人跪在地上哆嗦着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姜必武拂了拂手,淡道:“欺负女人,带走。”
    众人一看这情况,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了,当即将这男人架了起来。
    男人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打滚:“大人饶命啊大人……”
    姜必武扫了他一眼,斥道:“姜某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欺负这般流浪在外的女人!带下去!”
    他只希望,他的红杏在需要人帮衬的时候,也是这般,有个人替她出头。
    巡城的直接将人捂了嘴就拖着走了,整个街道一瞬间便寂静了下来,姜必武望向那女人,叹了叹气,给了她一袋银钱。
    “我救你不为别的,你不必害怕,这些银钱你拿去,如今七离不太平,你一个女人又带个孩子,还是尽早离开七离吧。”
    红杏垂眸,瞧着那一袋银钱默了片刻,将银钱递还给他,朝着他微鞠躬便转身匆匆走了。
    姜必武瞧着那个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只是姜必武也没有多想,他走在街道上,脚步不自觉的便跟上了这个女人。
    红杏转角寻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门,蜷缩在灯下,理了理凌乱的发,抱着已经止了哭泣声的阿离小声道:“阿离,娘亲这个样子去见你爹爹,是不是不太好?你不要怪娘亲……”
    姜必武整个人僵在转角处,只觉一股热意从心脏开始蔓延。
    那个抱着孩子坐在门边上的红杏,就着灯盏,可以看见她那削瘦得令人心疼的脸,脸上涂了些东西,黑黄相间的可是那五官,确确实实的就是红杏没有错了。
    在她的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那是他的儿子,是他离开之前去郡主府看过的儿子啊!
    那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哭也不闹,安静得很。
    冷冽的风穿堂而过,红杏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孩子让人心疼不已。
    姜必武内心极为震憾,这红杏的性子如此刚烈,就像她做的事一般,狠则绝决!
    如今也不知她一个人是经历了多少事情,耗费了多少勇气,才从京都城那个地主一路漂泊到了这里。
    姜必武从暗挪动脚步走了过来,红杏见了他,忙将头发遮了脸,低头抱着孩子,一言不发。
    姜必武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将红杏母子围着,然后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温声道:“这个地方倒是不错。”
    红杏不知道姜必武有没有将她认出来,如今姜必武一坐在她身旁,她便觉得,好似一团火挨着了她,是满满当当的温暖。
    这个斗篷上边绣着的杏花,栩栩如生,只是也被时光给磨得差不多了。
    她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嗫嚅着唇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说什么呢?说她是红杏?这样狼狈的红杏?
    她不想在姜必武的跟前表露出这样狼狈的一面,所以一力的去遮掩着,想要等到她收拾一番,或者好看些的时候,再来与姜必武相见。
    但其实姜必武根本不在意这样的红杏。
    姜必武自顾自道:“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很不容易了,不知来七离是来寻谁?或许我可以替你找一找。”
    红杏压着嗓音抱着孩子起身,斗篷落了地。
    她站在姜必武的跟前,长发将她的面容拦着,她心里稍安心了些,微鞠躬,抱着孩子便要走。
    姜必武站起身,急唤道:“红杏!你为何不愿与我相认?”
    红杏僵了脚步,心口跳得厉害。
    姜必武将披风披在她削瘦单薄的肩上,心疼不已:“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们母子,有人传信来说你们母子失踪了,我急得好些日子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你是来寻我的是不是?如今我就在这里,你为何要走?”
    红杏垂眸盯着自己的倒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是想见姜必武的,可是她的心里更多的,也有惶恐。
    如今这个样子,又该如何与姜必武相认?
    她一路走来,遇了不少事,也知道,七离比这大魏的任何一个地方,如今都要危险。
    红杏抱紧了孩子,抿唇不语。
    姜必武站在她的身后,温声安抚道:“我知道你这一路肯定不容易,红杏,我既然看见了你,我就不会让你们母子再离开我了。”
    红杏垂眸,瞧着地面,心里难过得紧,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可是如今却退缩了。
    姜必武凝着她的背影,叹了叹气:“卢氏突发顽疾,已经殁了,她对你做的那些,如今也算是报应,红杏,你既然来寻我,你放心,我定不会再辜负了你这一片苦心,跟我走吧,我来照顾你们母子。”
    红杏有些震惊,猛的回头看着姜必武:“卢氏……殁了?这怎么可能?”
    她记得她出来是因为孩子中了毒,好不容易才救下来。
    她不想因为她而让郡主府与这姜府再继续结仇了,更不想再拖累郡主了,可是如今,卢紫梦死了?
    “我问你,你有没有派长随将一块长命锁转交给我。”
    姜必武微微拧眉,狐疑道:“什么长命锁?我临走时确是吩咐了长随,时刻留意着郡主府的动静,那也不过是想着,你们母子若是需要帮衬,长随也能帮着尽些力,那长命锁是我早先命人做的,总想着要寻个机会给你才好,可是我出征走得急,旁人转交也不放心,就想着,若是我能够有命回去,到时候再亲手给孩子戴上。”
    红杏退了一步,忽的笑了:“那就是卢氏了?卢氏让长随将长命锁给阿离戴着!”
    姜必武取了披风替红杏系紧了些,温声道:“卢氏如今已经殁了,咱们就不要再提她了,走,我在这七离寻了一处小院,如今不曾想正好派上了用场,我到时候再安排几个人伺候你们母子。”
    姜必武瞧着睡梦中的阿离,欣喜不已。
    高兴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红杏抱着孩子,跟着姜必武一路往前走,心里却五味陈杂。
    是卢紫梦差点害死了她的孩子啊!
    可是如今卢紫梦却已经死了,想来也是郡主从中查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