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到底是愈演愈烈,元熹去了宿舍门,都能敏感地察觉到周围异样的眼光。
他并没有理会。
孟向北除了晚上修炼,时而跟在他身边,时而跟在小元嘉身边。
这日,元熹需要上课,小元嘉是徐浩源在宿舍里照顾着。
下了课,抱着书的元熹路过了钢琴室,余光瞥见那一架架的钢琴,元熹目光露出怀念之色。
停留了片刻,元熹转身要离开,却忽的听见那熟悉的钢琴音符。
是《卡农》。
元熹心尖一颤,猛的转身往里面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沉默了片刻,元熹推开了钢琴室的门。
他缓缓坐在最里面的那架钢琴前,五指颤抖着从上面的黑白键拂过。
第一个音符响起,元熹闭上眼睛鬼使神差地弹起了卡农。
孟向北在他身旁坐下,附和着他弹了起来。
元熹家庭条件不好,可他尤为喜欢画画和钢琴,最后在填报大学专业时,选择了美术。
可他依旧会去旁听钢琴课。
元熹去,作为男朋友的孟向北自然也跟着去。
说实话,家庭条件很好的孟向北,是有学过钢琴的,甚至他的水平比大学里的老师还要好。
孟向北仍记得,在旁听了几节理论课后,拉着元熹来钢琴室练习的时候,他有多紧张,甚至都不敢伸手去触碰钢琴。
他总觉得,能弹奏出各种美妙乐章的钢琴是神圣的,而他,并不配。
孟向北瞧出了他的心思,仍然强硬拉着他来,他不愿意元熹总是被那样没有安全感,自卑的敏感束缚住。
钢琴嘛,本来就是为了给人弹奏而诞生的。
于是,只要两人有空,只要钢琴室没有人上课,孟向北就会带他来,亲自教他弹琴。
每次都会坐在这个熟悉的位置。
一学期下来,元熹学会了几首曲子,而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卡农》。
音乐是神奇而美妙的东西,哪怕只是几个音符,都能表达出弹奏者的心情。
孟向北在弹奏卡农时,平凡的韵律脉动着强有力的生命里,顽强不屈服,如同向日葵般,努力积极地向阳而生,就如同孟向北这个人性格一样,乐观开朗,像暖阳,似乎永远都没有烦恼,温暖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而元熹的卡农,总是在不经意间透着悲伤,有时像一个迷路的羔羊,站在深林的路口,茫然无措,有时又像站在深渊边缘,正在俯视深渊般,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
是孟向北,一点点将元熹从悲伤引领到了太阳下,给他温暖又保护着他不让他被灼烧。
钢琴室里,钢琴声萦绕在整个教室里。
最开始那悲伤绝望的音符里,融入了希望与浓烈的爱,音符缠绵悱恻,如同两个相爱之人,跨过了生与死的轮回,他们的爱生生不息。
等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元熹早已经泪流满面,他睁开眼睛,手向旁边摸索着。
阿北,你在对不对?
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
阿北,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元熹视线扫过教室里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教室里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
阿北
元熹不觉得自己会感觉错,也不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精神出现了什么问题,刚刚,孟向北就仿佛在他身边般,就像以前那样,引导着他走向开心与乐观。
元熹,我在这啊。孟向北开口。
大概是修炼有所作用,刚刚他居然能和元熹一起弹奏钢琴,孟向北也很意外。
只是
他走到元熹面前,将后者拥入怀里。
只是,他依旧没办法触碰到元熹,元熹也看不到他。
就在元熹由原本的希望几乎要到绝望时,忽的,熟悉的音符再次响起。
元熹捂着嘴,亲眼看着那跳跃着的黑白键。
他小心翼翼,脚步极轻极轻地走到那家熟悉的钢琴前。
钢琴前,没有人,那黑白键却仿佛有人在弹奏般,发出熟悉的音符,那平凡的韵律里,藏着的是特属于孟向北想要表达的积极向上与乐观。
真的是你,阿北,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元熹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是不是没办法让我见到你?没关系的,只要你在就行。
阿北,我好高兴,我以为,以为你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阿北,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很快,很快
元熹在熟悉的音符中诉说着,孟向北听着他最后一句话,若有所思,难道元熹知道他在修炼,不,不可能。
元熹回去的时候很高兴,甚至偶尔想起什么,会说出来,就像旁边的孟向北在陪着他般。
而孟向北,也确实在陪着他,只是元熹看不到,别人也看不到。
其他人只觉得元熹是不是精神要出现问题了,竟然在自言自语,连忙又远离了几分。
孟向北其实也很高兴,想来他的修炼已经到了第一层,现在能触碰死物与元熹沟通了。
元熹,你怎么回答那么晚,不是,你的眼睛怎么肿了,还红红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秦一衡一看元熹这可怜的小模样,第一反应就是被人欺负了,攥紧拳头,就要去跟人拼命。
没有。元熹哭笑不得,重复道,没有人欺负我。
没人欺负你眼睛成这样?秦一衡不相信,觉得是元熹怕他们麻烦,不愿意说。
对啊,元熹,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你说出来,老大替你做主。张云泽不冲动,可也不会容忍元熹被欺负。
真不是,我,我是自己哭的。
啊?
元熹将小元嘉抱在怀里,唇角含着笑,将在钢琴室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阿北他就在我的身边,他没有离开,真的。此刻提到孟向北,元熹终于多了一丝精神气,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了。
张云泽三人呆住了。
最后,还是秦一衡结结巴巴道:元,元熹,你,你别吓我们。其实吧,秦一衡也不是怕变成鬼的孟向北,而是说出这样话的元熹把他们吓到了。
他朝着张云泽使眼色,说:我们要不要带元熹去医院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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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无论元熹怎么解释,张云泽几人都不信, 最后, 元熹也沉默了, 不然他们真以为他得了妄想症,元熹也怕会吓到他们。
目前, 元熹对孟向北的情况还不清楚。
刚刚他也是太过高兴和激动了, 这会也冷静了下来。
d市偏远的山区, 有一户姓元的人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你说什么, 元熹卖了他死去男朋友的房子, 得了几百万!
他男朋友还是个富三代,有钱了?
元熹生了他唯一的儿子。
女人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拔高和尖锐,夹带着克制不住的欣喜。
直到挂完电话,女人晕乎乎, 如同中了彩票般从屋子里出来。
女人身材偏胖,穿着大红色的裙子,裙上绣了好几朵大大的玫瑰花,那张普通的脸上涂着化妆品,很浓,尤其是嘴唇, 如同染着血般, 头发是烫成棕色的大波浪,显得原本就圆的脸,更圆了。
她似乎没能穿习惯高跟鞋,这快步走起来, 姿态有些辣眼睛,还差点摔了。
她差点就跟迎面进来的一个中年男人撞人。
春喜,你干嘛,走路不看路。男人穿着西装,脖子带着金项链,手上也还带了几个戒指,一派暴发户的模样。
当家的,咱们要发了,赶紧的,把爸妈他们叫来。有好事。春喜脸上是克制不住地狂喜。
男人嗤了一声,没在意,摸了摸手指上的金戒指,随口道:什么好事?什么发了?难不成有人要给咱们送钱。
可不就是嘛。
男人抬头看她,脸色严肃了些: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小三层洋楼,一楼的大厅里,围坐着几个人,两个老人,两个中年男女,另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模样相似的双胞胎。
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赖春喜立刻将电话里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春喜,你是在做梦吧,元熹那小崽子能有那个能力交个有钱的男朋友,现在还有几百万。老爷子乍一听,不太相信,该不会是有人打电话来,专门骗你的吧。
哎呦,爸,虽然我不认识那人,可那人要骗我干嘛,现在最重要的是那几百万。
想到那几百万,春喜的心就痒痒的。
想当初,他们这栋楼,不就是靠着元熹他爸妈死后留下来的钱建的吗?
如今,几百万可是比之前那笔钱还要大。
想想她的心思就活络了。
爸,当家的,不管怎样,这笔钱我们一定要拿到。
这时,一个有些软弱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行的,再怎么说那都是元熹的钱,元熹离开也几年了。说话有些畏畏缩缩的是坐在老爷子旁边,瘦小的老太太。
元熹自从去比较远的能住宿的高中后,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也没有去找,任他自生自灭,如今也有三年多了。
老太太刚说完,就接到几人不赞同的眼光。
元奋抽着烟,吐了一个眼圈,随意瞥了一眼老太太,语气不是很好:什么叫做元熹的钱,说得好像我们要抢他钱的,元熹现在才多少钱,才十九岁,还是个孩子,人又单纯,一个人在外面,还带着个孩子,多不容易,我作为大伯的,自然要好好照顾他们父子俩。
没错,没错,就是这么个理。赖春喜连忙附和,摆着一副为元熹忧愁的模样,元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那么小,爸妈就去世了,我们是他最亲的人,自然要好好照顾,而且他男朋友已经去世了,正是伤心的时候,这时候也最需要我们这些亲人在身边。说着,她矫揉造作地抹了抹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
老太太揪着衣角,还想说什么,立刻被旁边的老爷子瞪了一眼,顿时吓得什么都不敢说。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双胞胎中的少年开口了。
他模样清秀,肌肤偏白,模样乖巧,一看就讨人喜欢,他是元奋和赖春喜的儿子,名字叫元楚,在本市的大学上大二,旁边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名字叫元玲,初中后就辍学,外出打工,这段时间,赖春喜让她回来相亲。
说是相亲,人选赖春喜已经事先挑了好几个,其他的不论,反正都是能给得起足够聘礼的。
对于元玲这个女儿,赖春喜无感,却最疼爱元楚这个宝贝儿子。
爷爷奶奶,我觉得爸爸妈妈说得对,我们毕竟是元熹表弟唯一的亲人。
表弟男朋友去世了,他肯定很伤心,这样的他肯定没办法好好照顾孩子,我们也不能看他这么伤心下去。
我们把表弟还有那个孩子接回来,我们家养着那个孩子,再给表弟相看人家,或许等表弟嫁给其他人,有了另外一个家庭,他就会忘记那个死去的男朋友,我相信我们这里还是会有人不介意生过孩子的表弟的。
对了,刚刚妈妈是说,表弟是在s市a大上大一的吧,我想了想,如果表弟要回老家的话,要不我就代替他去a大上学吧,这样也不会浪费一个学生名额。
至于那几百万,我们肯定是不能要的,不过,爸妈如果帮忙照看表弟的孩子,相信表弟也会给一些孩子的生活费。
元楚清亮的声音将元熹以后的人生明明白白安排妥当了。
大厅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很快,元奋就拍板决定了。
就按照小楚这么说的办吧。
对对对。赖春喜连忙点头,我们小楚就是善良,这么为元熹着想,可惜,元熹那小子却看不到我们的真心,一去几年也不给家里捎个信。
那,爸妈,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和表弟感情比较好,会比较聊得来。
好。
老太太呆呆地站在两个简陋的坟前,浑浊的眼眶湿润。
她的孩子出生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原本的五个孩子,活活饿死了三个,就生下老大和老三。
可老三在元熹还没长大,也意外死了。
元熹那孩子是个苦命的,爹妈不在,没有人能护住他,他这个奶奶也没用,甚至连小时候在他饿时多给他一点馒头,或者在他挨打时,呵斥那个打他的人的勇气都没有。
她幼时村里遭了大水,一家子逃难,爹死了,娘怕弟弟饿死,把她卖给了元家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丈夫当童养媳。
从小被婆婆,丈夫磋磨着长大,又惦记着元家对她有恩,她早已经把听丈夫的话这条习惯刻进了骨子里,性子也越来越胆小。
元熹15岁离开了,去上高中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既惦记着他小小年纪不知道在外面怎么生活,又庆幸着摆脱了大儿子这一家,他或许会过得更好。
而如今,不仅仅是他,还有他的孩子,难道也要再次回来,重蹈覆辙吗?
老太太在坟前站了许久,久久没有说话。
下了山,她回家,翻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那是元熹中学老师的电话号码。
元熹离家时还没有手机,他们除了知道他独自一人要去外地读高中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她记得,元熹这孩子和他中学老师的感情不错,或许他能帮忙联系到元熹。
她得告诉元熹,要避开大儿子他们,要避开啊。
捏着手里的纸条,拿了几块钱,老太太小心翼翼避开其他人往村里的小卖部找去。
小卖部的老板可以给钱打电话。
老太太眼睛有些模糊,将纸条给老板:打这个号码。
小卖部老板正翘着二郎腿在看电视,抽着烟,随手把那纸条拿过去,拿起座机电话就要输入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