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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头奴 第42节
    放下帐门去到案边,放下手里的篮子,先端了药出来。扣的盖子掀了,里头黑乌乌的汤汁儿还冒着热气。姜黎放在嘴边吹一吹,端过去送到榻边,往沈翼手里送。看着他接下碗去,自己又回身去篮子里拿了那包冰糖。
    到榻边的时候沈翼正喝完了药,随口还是那一句,“真苦。”
    姜黎便拆了手里的棕纸包,放在手掌上伸到他面前。这其实是哄小孩子的把戏,哪个行军打仗的大男人吃药还要拿糖过嘴儿?沈翼看着那一包已经散粒儿的冰糖,嘴角含笑,说:“左手不方便。”
    原左边的胳膊是摔伤了的,这两天才有些知觉。姜黎便就伸手接下药碗来,还把冰糖送在他面前。沈翼便就捏下一块来,往嘴里搁。冰糖的甜味重,不一会儿便改了嘴里的苦味,总算也好受一些。
    那厢姜黎去案边放下药碗,又端来清粥馒头。沈翼照样接下来吃了,与往常无异。吃完后姜黎把篮子碗勺都送回去,顺手洗干净,自又回到沈翼的帐篷里。
    到了帐篷里无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是给沈翼捏捏腿脚,就是洒扫整理下东西,或着在旁耐心地做针线。沈翼还不能随意下床走动,便就坐在榻上看书。姜黎把他帐里的书一拨一拨地换着拿给他看,里头什么样的书都有。
    以前沈翼也看话本子,但看的不多,无非没趣儿的时候扫两眼消遣时间。他又是不喜欢那些儿女情长小故事的,觉得那全是虚假的事儿,看了又有什么用?然这些日子坐在床上,看其他的书大约也看腻了,便把那些话本子又捡起来看。原有的他还看了开头,这会儿正好续上。
    他看书的时候姜黎便得闲,好好地做些针线活计。她也不是不想消遣的,也想歪那就看些书来打发时间。看看故事里的人物事迹,看个趣味。但她这会儿身份不一样,闲一时后头就要忙一阵。帐里的姐妹们都忙,她躲这个懒自己心里也不畅意。
    而沈翼为姜黎收集的话本子不少,都在柜子里搁着。全部翻找出来,也是厚厚的好几沓。姜黎全给他摆床头上,让他伸手就能够到,爱看什么看什么。沈翼便足看了两三日,也方才看了一小半儿,嘴上便直叹,“都是穷书生肖想人家小姐的,小姐不够,再拿美狐仙来凑,前呼后拥,都是美婆娘,为他生,为他死。你说小姐们图的什么,看上他们?”
    姜黎听他说这话,手里拉着针线,想也不想道:“你不是也肖想过人家小姐么?”
    话音落下,帐里忽升起一片诡异的安静。姜黎自然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手上动作生慢,头也不敢抬。她害怕沈翼,害怕他发起疯来的样子。心不自觉往下沉,又开始紧张起来。偏脑子又发滞,说不出囫囵的话来。
    好半晌,帐里的气氛几乎凝固,才听沈翼出声道:“你莫抬举自己,你是美婆娘,却不是谁家的小姐。”
    便是如此,姜黎也不敢松心里的那口气,不敢抬头,也不接话。她心里清楚,自己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和沈翼变得亲近了,但那些敏感的东西,仍是说不开的结,藏在两个人心底。不去提不去碰便好,若是提起来,那种堵得心里难受的感觉,还是会出来。
    而沈翼说完那话后,便好像感受不到姜黎的变化一样,拿起一本书塞到她手里,说:“莫缝了,歇会。”
    姜黎不违他的意,便翻开那话本子看上几页。等气氛慢慢缓下来,沈翼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姜黎也就不再刻意敛着心神。而后她抬起头来看沈翼,看到他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微薄的嘴唇抿出一丝笑。长发束在身后,鬓边落下几绺,衬得他侧脸柔和。
    姜黎看了一阵,慢慢收回眼神放到话本上,那字便都在眼前跳,每一个都认识,却都连不起来。她便吸了口气,丢下话本还做针线去了。
    这样又过了两日,沈翼把那些话本看了大半,嘴角的笑意便显得越发诡异起来。这一日拿着话本在手里,来回翻几遍那书页,忽抬起头来看着姜黎,说:“阿离,过来。”
    姜黎就坐在他榻边的小杌上,原没离多远。她微微生愣,便起身坐去床沿上,与他差不多并着肩,转头问他:“怎么了?”
    沈翼这会儿左手已经方便了些,那右手环过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揽过去,左手又圈过来,话本正举在她面前。他一手捏着书脊,一手按在书页上,头在她耳侧,说:“你看这段,我读给你听。”
    这是从后把她抱在怀里的姿势,姜黎面上有些生赧,却不吱声也不抗拒。不知他要读什么,便把目光落在了书页上。而后沈翼在她耳畔出了声,读道:“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他这段没读完呢,姜黎的脸就红成了熟柿子。等他读罢了,撂开手,又拿一本过来,翻了书页,便又道:“还有这个,你听。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恰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挨。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鬏髻儿歪。我将你纽扣儿松,我将你罗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咍!怎不回过脸儿来?软玉温香抱满怀……”
    沈翼读到这,姜黎再听不下去了,伸手一把盖住那书页,急羞道:“你莫念了,谁看这个了?”
    “那你看的什么?”沈翼转头看她,脸就在她耳侧。
    姜黎脸蛋红得发紫,低声回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是么?不是这个?”沈翼嘴角含笑,忽又动作暧昧地在她耳边蹭起来,等感觉出姜黎身子有变化时,便又在她耳边呵气,声音低靡道:“怎不回过脸儿来?软玉温香抱满怀……”
    40.喜欢
    这是在挑-逗她呢,原听着他念的那些淫词艳曲这会儿也烘成气氛了。耳边滚烫的气息和低低的话语,都在挑动姜黎的神经。少不得又是脸红心跳,只觉身在云里雾里,也不知在哪里了。她低着头,身子虽不受控地发软,却本能地想站起身来离他远远的。却不过起一点,就被沈翼给按了回来。
    沈翼吻上她的耳垂,仍在她耳边说:“转过头来。”
    姜黎没法否认,依着心里那原始冲动,确实有想转过去的心思。暧昧撩得人心里生痒,想去尝试迎合。矜持也有,这会儿却不见什么效用。姜黎觉得自己也变了,怎么会觉得和沈翼做起这些事来特别有心动的感觉?她明明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她转过头去,与他眉眼相对,睁着眼睛看他,又是咫尺的距离。那种男性的味道,又开始慢慢笼罩起她整个人,是种让人头脑发昏的味道。她眨眨眼,忽低声问:“你是沈翼吗?”
    “我是。”沈翼也低声回,抬手捧上她的侧脸,对着她的唇吻上去。
    唇瓣辗转,磨蹭出灼热的气息。姜黎闭上眼睛,微启朱唇,开始试着迎合他。这让沈翼心底生出惊喜,捧着她的脸在她耳后抚动,滑上她的脖颈肩头,却没有再往下。
    吻了一气,沈翼离开姜黎的嘴唇,两人的气息都已经变得凌乱。他还是贴面看着她,见她慢慢睁开眼睛,平顺气息。好容易平下来,姜黎见他没有了动作,便把头转了回来,不发一言。
    沈翼还是抱着她,忽而又说:“来,咱们继续看话本。”
    姜黎这就受不了了,窘迫地抬起手来把脸一捂,而后又放下手来去拾旁边的话本子。拾了几本怀里抱着,起了身子道:“再别看了,我抱去烧了去。”
    沈翼便伸手拽住她,“别啊,我还没看全,才刚看出点滋味来。”
    “有什么好看的,你再看就要疯魔了。”姜黎把手里的书扔到一旁地上,又回身弯腰去捡床上的别个。捡了干净,都撂在床前地上,足有一堆。看着这一堆,心里又觉得烧了可惜,搜罗起这么多话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是以姜黎就把这些话本仍放回了柜子,一本本收叠好,摆放整齐。
    沈翼这就不看了,等她收好了话本子,拉了她仍在自己旁边坐下,说:“那咱们一起看兵书。”身子不方便,想做其他的也不能做。
    姜黎哪里能看得懂兵书,什么作战地形行军之类,说起来能说一二。但若对着书钻研,那是不够格儿的。但她不说什么,耐心地坐着听沈翼给她解说,假装全部听懂的样子。
    听了一气,她忽想起一件事来,便微偏了头看向沈翼问:“能问你个事儿吗?”
    沈翼搁下手里的书,“什么事,你问。”
    姜黎抿了抿唇,道:“前些日子,李副将军来这里,是不是跟你说北齐军队夜袭玻琉城的事情?”
    这原不是她该过问的事情,所以她问得小心。沈翼看看她,倒也没摆出多不可言的神色,便回她的话道:“是,你对这个有兴趣?”
    姜黎转回头来,低头看着自己掖在大腿上的手,右手食指正在推弄左手食指背上的冻疮疤,小声应了句:“嗯,想知道能不能回京城。”
    沈翼伸手环着她腰的往前伸了伸,握住她的手,“北齐公主在京城驿馆突然失踪,找了七日没找到人,北齐使臣便偷偷往回递了信,所以北齐才发的兵,认为是我们动的手脚。后来公主又找到了,只是虚惊一场,他们便又撤了兵。这原是朝中的事情,不往我们这边递消息,所以没能及时知道。现在和亲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婚期在秋末时节,九月二十二。到时婚礼一成,两边同时撤兵,应该就能回去了。”
    姜黎听得眸子亮起来,转头看了一眼沈翼,又转回来。踟蹰半晌,才又开口问:“你……会带我回去么?”
    沈翼在她耳边说得平平淡淡,“你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带你回去。”
    姜黎听着这话,心里生出踏实,竟觉得有些满。她忽转头在沈翼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子来,一边拿自己的针线活计,一边说:“你早些睡下吧,我今晚早点回去。每晚回去的都很迟,她们有的都睡下了。”
    说完话也不给沈翼出声的机会,便拿着东西走了。留着沈翼还在榻上愣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