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句便让孟宛清心中警作,她轻描淡写答,“很好。”
不可能。
魏中林不信,“若是这样,那日我灌你时你爹爹怎不拦着。”
“他官位可有你爹爹大?”孟宛清无不嘲讽,“难道你不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这……”
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可是,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为何孟朗比你先来书院念书?”他现在问的这些都是他从前根本没留意过和深究过的。
孟宛清却不想跟他讲太多关于孟府的事,且不说家丑不能外扬,跟他多说也无益。
“你不是说过我天资蠢笨么?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入学比孟朗晚。”
“不对……”魏中林因为与她纠结这事倒也没觉得黑暗中被关在这儿有多难受了,他难得肯为别人的事动动脑子琢磨,“听说你母亲很久前过世了,你还有个妹妹还是姐姐来着?”
母亲与孟洵的事是她心中最深的痛,任何人都不可轻易触碰。
当即,她言语冷下,“这些都与你无关。”
“你……”魏中林只觉得她不识抬举,“我很少过问别人的事,今日问你是看得起你。”
“呵。”孟宛清一针见血,“不过是关在这儿闲的无聊便拿我当消遣,真以为我傻?”
魏中林被她一语戳破有些下不了台,口中哼了声,“真当别人愿意知道你那些破事儿。”说着也不再理她。
如此便好,相安无事。
孟宛清也可在脑中重温曾读过的那些书,可心却再也沉不下来。
娘,孟洵……
我好想你们。
*
成帝驾崩已有十来天了,丧仪诸事也都办的差不多了。
眼下只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陪葬。
历代先皇驾崩后都会有妃嫔殉葬,有的是皇帝生前便选定好的,有的则是皇帝驾崩过后身边人为他选的。
“殉葬乃陋习,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啊!”傅正咸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尽管近来奔累操劳,可他仍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尽心尽力。
张伯迁跟他永远是反着来的,向前一步,“殉葬向来是皇家独有的制度,怎的到了先帝这儿便不允了?这岂不是在藐视先帝?难道先帝不够资格叫人来殉葬?”
眼看俩人为此事争执,萧若秋抬手示意他们静下,“此事本宫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
“娘娘请说。”
萧若秋起身面朝巍然屹立的宫墙,身上那件明黄色绸绣葡萄夹氅衣上的铜镀金錾花扣在阳光之下,华华光彩,尊雍夺目。
而她,虽有清减容色却依旧秀丽。
“自古殉葬制度人数从十到百不等,本宫亦觉得此举过于残忍,对生着的人是一种极大的不公。”说着,她柔缓看向旁边的傅正咸与张伯迁,“可祖制如此,眼下新帝未立却不宜擅改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傅正咸眉头紧凝,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似揣测她的用意。
“不若这样,殉葬还是要有,人数却不要这么多,只选一位后宫中的妃嫔,也让先皇在地下有人陪伴不至寂寞。”
“皇后娘娘英明。”张伯迁跪下赞道,“臣亦觉此举甚好,既可避免殉葬人数增多,又可不违祖制。”
连傅正咸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皇后娘娘此举已经算是仁善。
殉葬的事敲定下来后接下来便是人选问题了。
张伯迁试探道,“不知娘娘可有人选?”
萧若秋讳莫如深的看向后宫处,那儿红墙绿瓦,楼台殿宇,住着多少婀娜芳华的女子。
只可惜,红颜命薄。
“人,便选先帝生前最宠爱的珍嫔吧。”
珍嫔。
傅正咸听了也不得不佩服萧若秋的深思熟虑,自古入宫的妃嫔大多出自朝臣之家,树径根深,牵一发动全身。
没理由为了殉葬的事得罪某个大臣。
所以要选,也是选家世最微薄,官阶最低甚至最好是商户平民之家。
“珍嫔的爹好像是翰林院修撰宋贤。”翰林院修撰不过一个六品官,便是拿他女儿去殉葬,他亦无话可说,谁叫他们宋家根基浅弱,没有后台。
傅正咸是认识宋贤的,此人才华横溢,有“千古诗才,蓬莱文客”等美誉。
时下清淡虽不复以往空前绝热,可他在文人间也素有地位。
只是,除了他似乎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人选了。
他能说什么?只能连声叹息。
“既然殉葬的人选已经定下来,张大人,你去通知礼部后续事宜。”萧若秋吩咐下去,有条不紊,“傅大人,宋大人那边就只好辛苦您上门跑一趟了。”
傅正咸跟宋贤相识,情份亦不错。
可要他去说这事……
“老臣……”
“傅大人。”萧若秋上前郑重言深道,“此事只有交给你,本宫也实在是无奈之举了,难道大人您放心让其它人去么?”
傅正咸望着她秋水般明净的眸子,分明那样无害却往往透出叫人不敢对视的光来。
可,她说的,是对的。
若让其它人上宋府,他,还真不放心。
“臣,领命。”傅正咸能说什么,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了,只是退出时本来佝偻的身影更弯了些。
张伯迁也递了萧若秋一个叫她放心的眼神,几步上前跟上,好言劝道,“傅大人,这件事皇后娘娘也是无奈之举,要怪就怪这老祖宗传下的祖制……”
俩人声音渐行远去,萧若秋亦浅舒了口气。
殉葬的事决定了接下来便是……
“皇后娘娘,赵大人还在偏殿等着。”近身服侍的宫女玉书上前轻声禀告道。
听了玉书的话萧若秋朝不远处的偏殿看了眼,原本要随她一块儿过去,想了想还是吩咐道,“叫赵大人稍等片刻,本宫换件衣裳便来。”
“是。”
*
坤宁宫共九间,除东西两间为过道之外,室内七间。
西偏殿为敞两间,前檐通连大炕一座,后檐落地罩木炕每间一座,落地罩上面仙楼二间。
前檐大炕东西墙上悬有蒋廷锡和顾铨的画、案上置有白玉盘、珐琅炉瓶盒、紫檀木嵌玉如意、案下则是潮州扇、玻璃四方容镜、雕漆痰盒、竹帚以及墙上挂的钥匙口袋。
大气端庄。
赵景行便坐在炕桌对面的花梨藤心扶手椅上,手捧茶盏,慢条斯理的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