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家就跟窥明她心思似的,摆手笑,“无妨,我家大人向来不拘于礼俗,便是空手去,只要是客,他都欢喜。”
欢喜你个头啊!孟宛清心内骂了句又跟他磨起来,无非是找个脱身的法子。
至于如此是否失理,她眼下已顾忌不了这么多,大不了事后随便找个借口弥补上,聪明人之间说话做事点到即止,想必张伯迁也不会因此记仇于她。
正跟张府的管家磨的嘴皮子快破时,夹道上,迎面又驶来另一辆马车。
黎平?!
孟宛清掩下心底讶愕,更多的是油升起的狂喜欣愉,她总算有脱身的法子了。
“孟公子,孟公子你怎么下来了。”管家见她也不言语一声便从马车上跳下来,不禁跟着她一同跳下。
孟宛清早有应付,“这不是碰到黎都使了,上前跟他打个招呼么。”
管家闻言,顺着她视线望去果不其然正是黎平,他之前也跟黎平打过几次照面,认得,又听孟宛清说上去打招呼,还能怎样?只能留在原地等她。
“黎平,你怎么在这儿?”孟宛清上前便扯了扯坐在马上之人。
黎平见了她也有些微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她压低嗓音道。
“能不能让我暂时到你马车上躲躲?急事务问。”
黎平与她相熟这么久,自然有了默契,只是他还来不及请候一下马车内的人孟宛清便灵滑的钻了进去。
“嗳,这?”张府的管家见状甚有些不满。
黎平高声道,“我家大人跟孟公子许久不见,寒暄寒暄。”
言外之意:你有意见?
对方自然不敢对摄政王有意见,便是痛恨孟宛清中途撇下他们溜走却也拿她无奈,只能抑郁掉头,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
孟宛清是匆匆上的马车,帘子一掀,头都没抬便往里钻,刚好马车颠簸了下,她一个不设防便朝前扑去,栽进那个怀抱里。
分不清是甘松还是杜衡,当她栽进他怀里、鼻子紧贴在他胸前衣襟上的时候,便嗅到了一阵若有似无、萦绕其间的气息。
似雪后峻岭间的苍柏、清冷的木质气,怪好闻的。
她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恰好马车又一个颠簸,她脸颊不受力的向前挨,鼻尖与他衣襟前的宝相花纹来回磨蹭了下,金线织就的纹路蹭的她好不舒服,一个喷嚏便打出来了。
“阿嚏——”
打完喷嚏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忍不住可怜兮兮的抬起头,仰望那人,“四叔……”
她抬头看他时,那双眼格外的亮,像浸在银盆里的两颗黑玛瑙,水灵灵的,又透又亮,乌黑浓密的睫毛就这么向上卷翘,一如夏日里的小团扇,轻轻扑打着。
赵景行才下早朝,头上的朝冠还没摘下来,冠饰东珠十一颗,颗颗饱满,圆润生辉。
项下系以石青色缎带,更显得他下颚线条分明,缄默之余更显威仪。
“四叔……”孟宛清见他懒怠阖目,似在养神,一时为自己莽撞打扰到他有些惭愧,“对不住,我方才不该那般火急火燎的闯进来。”
说话间,她将紧贴在他胸前的脸分开了些,原是想找个位置坐,却发现马车内实在没有多余位置给她坐,没奈何,只好就着这个姿势跪坐在他膝前。
“你跟太子殿下很熟。”他说这句话时,眼睛似是微微睁开了些,如同寒夜里漏出的光来,些许亮却也足够逼目。
孟宛清琢磨着他这句话是肯定,而不是在问询。
她心下斟酌着回道,“也不能说很熟,就是从前有过几番机缘。”说着便将她跟沈如锡是如何如何相识的一一告诉他了,绝无隐瞒。
除了,冬猎那次沈如锡带她策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欣赏湖光。
赵景行听了她的话后,表情未明,只半睁半阖着眼看她,像是眯起来打量,又像某种端详。
只瞅得她心里发慌,脸上的笑也渐假,“怎么了?”
她是做错了什么吗?
朝堂之事,他不欲与她多言,也望她有这个自知,哪些事可为,哪些事不可为。
“四叔,你觉得太子殿下这个人,怎么样啊?”他不说话,她便鼓起胆量偷偷朝他试探了句。
谁知才说完便挨了他一脚,虽不轻不重,可孟宛清心里也满是恼愤,“四叔!你踹我干嘛!”
“你我之间,不谈朝事。”赵景行伸手去解系在项上的朝冠带子,右手大拇指上那枚青白玉扳指还是那么耀眼,尽显尊荣。
他解开带子也不急着将朝冠取下来,就这么任由它没有规矩的垂下,有失仪表,却也更显出他骨子里不受拘束的恣骜。
孟宛清见那根带子垂到自己眼前,收起她的小脾气,狗腿的跪起身道,“四叔,你刚下了早朝也累了吧,来,我帮你捏捏。”
还不是怕他万一将她踹下去,她又被那几个狗皮膏药粘上怎么办。
赵景行听了她的话,朝她觑了一眼。
直觑的孟宛清替他取下朝冠的手都有几分紧张了,面上挤出笑道,“我保证摁的四叔混身通畅,哪哪儿都舒服!”
他任由她取下朝冠,倒也没拒绝她狗腿的谄媚,朝左边肩上指了指,“这儿。”
孟宛清立刻殷勤的抬起手来,朝他左边肩上摁揉去,她以往在庄子上的时候跟怪师傅学过几手推拿,若非他骨骼硬,肩膀过于宽阔结实她也想不到用推拿的法子来给他按摩。
哭唧唧,没力气。
“这儿舒服吗?”来回摁了一会儿后,她又渐渐改变位置,从他的左肩来到颈后,又顺着颈后在他两边背脊来回摁揉,最后又从后背缓缓转移到他两边太阳穴上。
两只细嫩洁白的手抵着他太阳穴轻轻揉按着。
“舒服吗?”她又小心的问了句。
回答她的,是他轻若不闻的鼻息,似是睡着了。
孟宛清静听了会儿,手中动作也不觉放柔了些,心道,四叔人前瞧着风光,人后也有疲累不堪的时候。正想着车轮像是辗过石头,起了一个大大的颠簸。
孟宛清嘴里“啊”了声便向后倒去。
那声“啊”还没来得及喊出口的时候,又急促收了回去。
她腰上赫然多了双手,牢牢将她圈住,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臂力和近在咫尺间、那双不知何时幽然睁开的眼。
马车还在时有时无的颠簸中,她依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车身颠簸时那双圈在她腰间的手,一次比一次更有力的托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