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许多公务没处理堆在桌案,也没时间理会她,倚在那儿一本一本的翻阅。
她有满腹的话想问却又在看见他凝眉静神的模样一个字也不敢问,他处理公务时,沉心静气,心无旁骛的侧颜,任谁看了都不忍打扰。
可孟宛清还是不小心绊到旁侧椅子,发出突兀的“咯吱”声。
随即,只见他眉心轻拧起,搭在桌案的手指轻敲几下,“安静点。”
她歉疚的抿紧唇,乖乖站在一旁,再不敢乱动了。
他翻着翻着,神色渐沉,全神贯注到差不多忘了周身还有个人,一直到天色渐晚,菱花窗格内落了些阴影下来,铺陈于案上,字迹不明。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案边掌了烛火,为屋子添了几分除却炭火之外的暖意。
赵景行亦恰好翻在一本弹劾他的折子上面,弹劾内容是他屡次不顾男女大防私见太后,于理不合,又弹劾他掌权过盛,恐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
读到这几个字时他唇边泛起几许幽凉笑意,在烛火的掩映,颇有几分目空一切的肆态。
萧若秋这是在逼他做抉择了。
选她,还是……
“阿……嚏”上天做证,她是真没想要打扰到他,只是站在窗口处,犹有凉风,就这么吹了一下午受了些寒气,喷嚏不由自主就打出来了。
察觉到自己打扰他后,孟宛清吓的连剩下的喷嚏也不敢打了,用力捂住唇,眼如受惊的鹿儿般惊望着他,生怕惹来他的不高兴。
她那般害怕的小眼神,着实让他有些恼。
赵景行当着她的面将那封弹劾他的折子点着,火苗由小慢慢变大,舔舐着剩下的没着火的地方。
他竟连折子也敢烧?
孟宛清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你怎么还没走。”他将烧的快差不多的折子扔到炭盆里,任它冒出丝缕轻烟,开口时,嗓音有几分倦哑。
也是,处理了一下午的公务,能不疲乏么。
孟宛清望着他闭目倚在那儿伸手轻揉眉心的模样,有些怯怯的,不敢说,可见他闭着眼又有些敢说了。
于是,她就这么纠结的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四叔。”
“恩。”他漫不经心应了声。
“你最近……”说到这,她咬了咬唇将剩下的一并讲完,“你最近是不是有些讨厌我。”
讨厌她?
他闭上的眼微微睁了些,烛晕下,染了几分沉静的柔,少了平日常见的淡冷。
见他以眼神问询。
她鼓起勇气对视他道,“你都不怎么理我了……”
说到这,语气明显有些被人冷淡的小幽怨。
赵景行听了,阖下眼帘,轻描淡写,“有么。”
难道没有么?见他全然不在意也没放在心上的神态孟宛清深得心底深处有种被伤到的感觉,就像神不知鬼不觉的,自己还没觉察那种微刺的疼意便漫开了。
她更为用力的咬了咬唇,都咬出一圈月牙般的白色了,声音闷闷的,“你看见我,总是没话说。”
有么?
他听了她的话,难得陷入几许深思,却不知是真在深究还是为了敷衍她。
“这一个多月来,每每在宫中碰到你,除非我主动跟你打招呼否则你从来不主动跟我讲话,也不看我。”
“我几次来你府上,府里的侍卫也都说你不在,可我有一次分明……”
说到这她觉得自己好不争气,也丢脸,她声音里竟有了些哭腔,饱含被人忽略的脆弱跟受伤,“我那次分明看见你从府上出来,就在我来找你不到半刻之后。”
她竟在府外偷偷候着他?
赵景行望着她竭力保持平静却掩不住轻颤的双肩,还有咬的深陷下的唇瓣,一时,心思竟有些许渺渺,介于失神。
“我究竟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一声好么。”少女声音里的鼻音越来越浓重,伴着隐忍的哽咽,晶莹的泪珠便这么扑簌簌的往下掉,“你告诉我,我保证改。”
改?
赵景行沉默坐在那儿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青白玉的,极温润,把玩到一半又像是想到什么,眸色渐暗,盯着那通体雪白无暇之处,竟莫名有些烦躁。
“你想多了,我并未讨厌你。”话虽如此,可他此时此刻说这一番话的语气却是淡漠得很。
孟宛清终于熬不住,一下冲到他面前也不管这样做是不是合时宜,两手紧紧揪住他肩膀,迫视般奶凶奶凶的盯着他,眼里噙满泪花。
少女受伤又害怕失去的眼神,如此小心翼翼,又如何乖顺讨好。
叫他,如何是好。
“四叔,只要,只要你今日说一声讨厌我……”只要他这般说了……他还没说她便已尝到心被饨刀割着的感觉,丝丝疼,是真疼,疼的她话都要说不清了,抽抽泣泣,“只要你说。”
“……”
“只要你说,我日后绝不会再来烦你,再来找你!”说到最后一句她已经“哇”的一声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尽管伤心到极致,她却仍保持清醒的理智跟自尊。
她话已说完,他不留,她便走。
大不了,大不了,失去便是了。
话虽如此转身的那刻还是尝到痛彻心扉痛到心尖尖的痛觉,孟宛清抬手捂唇不愿被他看见太多她的脆弱不堪。
“我何时说过厌弃你了。”
就在她转身的那刻,身后传来他沉沉的语调,略有哑意,就像寒风吹过竹林间时沙沙作响的声音。
无声撩动人心。
孟宛清尚在负气况且他又没开口挽留她当自尊自爱的离开,谁知还没来得及向前走腰后便传来力道,将她往后拉的力道。
刹时间,天旋地转。
她整个趴伏在他怀里而他的手紧紧掐着她的腰,疼意明显,有着显而易现的薄怒。
他再次面朝她,幽深凝望那双泪水湿润的眼睛,“我何时厌弃你了。”
你明明就有。
她眼圈红红的,眼尾更是泛着招人疼爱的淡粉,沾着湿意,何处不可怜。
他喉结动了动声线亦愈渐沉哑,“说话。”
说话间手指来到她下颚稍稍掐了下便迫使她张嘴,只是,开口时仍是闷闷不乐被伤透的哭意,“你就是讨厌我,就是讨厌我。”
这话说的,分明充满耍赖般的控诉,孩子般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