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在军中呆了那么久,性子直耿,对于一些敏锐的事尚有点转不过弯。
所以没有觉察到其中隐情,他的注意力全在赵景行要娶她的事上。
“阿姐,你答应他了?”他满目严肃。
孟宛清缓缓摇头,“我自己也没想清楚。”
的确,四叔说的那个法子是唯一可以保全她跟孟洵的。
可,仅是这样便嫁给她么?
她不愿为人累赘。
“那,你可愿嫁他?”孟洵目沉沉望向她,有着对这种事超出的关注。
可愿嫁他。
炭盆的火烤的她的脸红彤彤的,黑白分明的眼润的含了水泽似的,她迷惘,茫然,又有几分无以言说的惆跟怅。
他说,我不碰她。
他说,让你阿姐嫁予我。
他说……
看到提起赵景行时孟宛清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小女儿神态,孟洵的心无端的紧了下,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郑重对她道,“阿姐,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
今年的冬,格外的冷。
从年前四皇子一党覆灭,再到后来的二皇子猝死,五皇子下落不明,京中原本混乱的局势也渐明晰。
天子之选,当属太子。
“母亲,你要进宫么?”林婉华有些担心的看着长公主一身彩绣辉煌,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
如此隆重盛装,极其罕见。
长公主张着手仍由侍女为她罩上羽毛缎斗篷,天胄贵气,她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属朝中那位垂帘听政的女人。
她抚了抚鬓边那支步摇,金光耀耀,更显眼出她凤眸里暗藏的野心勃勃,“早晚都要进去,既然如此,何不早些。”
二、四、五三位皇子都覆势了,接下来,整个大京也就只有她是那位的威胁了。
萧若秋,总要对她下手的。
若她猜的不错,待元宵过后立春之际,差不多时间便开始了。
“母亲,我陪着您一块儿进宫。”林静姝在旁柔声道,她虽对复杂的朝局不甚清楚,可多多少少,猜到了些。
长公主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她的脾性不似她长姐那般张扬,也不像她这般高调,倒像早逝的驸马爷。
男人若是这等温吞的性格,哪里有铁血男儿的气势,可如若女子这般,倒又是另一种温婉气韵了。
“不必了,你就留在府中。”此番进去,还不知是何境地,她绝对不会让林静姝跟着她以身涉险。
林婉华也在边上道,“你乖乖呆在家中,我跟母亲一块儿去便是了。”
婉华性子刚烈,便是遇到什么事也能保全自己,不似静姝,太柔善了。
这样一个听话乖巧的女儿,长公主心里如何不疼惜怜爱,她抬手在她细嫩的脸颊轻抚着,难得的温声道,“好孩子,心中可有中意的人了。”
前朝局势未定,她必须得为她们留好退路。
如若将来不测至少保得女儿周全。
林静姝听了她的话却是红了脸,温温静静的,不作声。
她不说,却有人替她说,正是她长姐林婉华,但见她站出来气势甚常道,“母亲,小妹心中早已有了如意郎君的人选。”
“哦?哪一位?”长公主颇有些意外。
“正是那位连中三元,状元榜首,先后从翰林院调任御史台的孟大人。”
孟洵?
若是放到从前长公主对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留意,可经历了郭正等人的案子也能看出其人心性极正,有底线,有忠义。
正直谦明。
这样一个人,的确适合做女婿。
尽管她本身是个阴谋诡计多端的人,可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却看的极清楚,再说,孟府里人口简单,孟士宏回庄下养老了,那些个继母姨娘也不在。
孟洵也不像他那个舅舅般在朝中过于耿直清流,任何关系都如鱼得水,是个外圆内方的真正聪明之人。
最关键的是,他与摄政王赵景行的关系似乎不错。
不过短短时间斟酌了下,长公主心里便有了主意,她只是又问了一遍,“姝儿,你可,钟意那位姓孟的。”
林静姝听了她的话羞的头都不敢抬了,这种事情,未出阁的女儿如何听,好难为情的。
可是,可是……
有些感情一旦细水长流到某种程度,也成汪洋深邃的海洋了。
她对他,是真的,也是自我欺骗不了的。
“女儿,全凭母亲做主。”
只一句便表明了心意。
长公主望着羞怯逃开的林静姝,心头一时感慨良多,终就是,长大了呀。
*
抵达宫中时,以张伯迁为首的诸位大臣全部齐齐跪在慈宁宫外,不为别的,正是继承大统之事。
如今朝局已然明朗,可萧若秋仍霸权不放,如此,难免惹来朝野内外一片非议了。
莫不是想学前朝的那位女帝?
“太后万万不可啊!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若不交出政权,迟早生乱!”
“牝晨羝乳,人以为异,斁伦败俗,其祸尤著。”
“……”
长公主还以为入宫后会遭萧若秋刻意的刁难,没成想,如今萧若秋自己便有一堆头疼的事要处理,那些大臣全是朝中肱骨,更是保守派,不可能允许萧若秋一直掌权不放的。
且,内阁那几位都是沈如锡的人。
以张伯迁为首,还有孙大人,孙大人可是太子殿下将来的岳家。
再有一个,二四皇子党羽被铲除后,朝中剩下的便只有太子殿下的羽翼还有一些维护正统的老臣,且不说维护不维护,如今大京朝便只有太子一人,不拥护他,拥护谁?
绝对不可能拥护萧若秋。
尽管也有站在她那边的,可在册立一事上便是想站在她那边也是立不住脚啊。
哪有女人当皇帝的!
“去吧,去重华殿。”长公主望着跪倒在慈宁宫外一片的大臣们,唇角,微微上扬。
又有一场宫变要来了。
*
重华殿。
这几日络绎不绝总有大臣过来拜望,有一些是沈如锡麾下的那些,有一些则是过来表明立场的。
只是,沈如锡一个都不见。
这是古往今来的一个规律,没有哪个皇帝在当上皇帝之前自己点明要坐这个位置,都是由身边人拥戴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