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碰到还会疼吗？”
    小姑娘指尖微凉，被她触碰到的地方泛起点点痒意，黎江顿了一顿才回答：
    “不会，我最近感到这只手比之前有力气了一些，应当很快就会好了。”
    听见他这样说，鱼小鳐很开心，帮他把外袍拉上去，然后主动爬进床榻里侧躺下，打了个小呵欠说：
    “那我们睡觉吧，我都困了。”
    黎江放下纱帐，也在她身侧躺下，看着已经阖眼的小姑娘，他有些想凑过去亲亲她，又怕扰了她的睡意，最终还是将念头按下，只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均匀轻缓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黎江感到身侧的鱼小鳐动了动，往自己这边靠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地问：
    “黎江，你以后真的不会娶媳妇嘛？”
    黎江没睁眼，开口道：“怎么突然又这么问？”
    鱼小鳐在他旁边磨蹭了一阵，噘着嘴说：“水千姝他们说，龙族以后都是要找伴儿下崽的，你要是不娶媳妇，就没法下崽了。”
    黎江默了默，终于睁眼侧过头去，枕旁小姑娘正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别听旁人胡说，龙族并没有这般规矩，娶妻也好，不娶妻也好，都由我自己决定。”
    鱼小鳐眨了眨眼，心里有一点点高兴，她把小脑袋靠在黎江肩头，糯糯地说：
    “那就好，我才不想你娶妻呢。”
    黎江心头一动，看向她的发顶：“为何不想？”
    鱼小鳐闭上眼，嘴里嘟囔道：“你要是娶了妻，晚上就要跟妻子一起睡，以后再不能和我一块儿睡觉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随后整个人安静下去，黎江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跳竟没来由地快了些许。
    他的小姑娘，是不是快要开窍了？
    第104章 还是灵族好
    清晨时分, 丞相府外院其中一处院落，一名少年正站在院中，双手各抡着只铁锤锻炼身体。
    别看这名少年身形单薄, 却将一对大锤舞得虎虎生风, 挥出的水浪将院角的小草带得左右摇曳，看上去很有几分架势。
    他正舞得起劲儿,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从院外跑了进来，她生了双琥珀色的大眼, 五官精致秀美，面上带着满满的朝气, 一进门就冲他大声地喊：
    “小海螺, 今天戏楼有新戏要上，下午你来学院等我, 下学了咱们就去看戏呀！”
    小海螺停下手里的动作, 抹了把汗, 憨厚地道：“好啊, 那我做完活儿就去西鸣堂等你，要不要给你带些吃的？”
    鱼小鳐点点头：“行, 你到时候去厨房拿些糯米团子，再带些炸肉丸, 咱们去路边买酸梅汤就着吃。”
    她转眼看见小海螺手里的大铁锤，又问：“你现在练得怎么样啦？还趁手吗？”
    小海螺不好意思地说：“挺好的, 我、我自己觉得还成……”
    鱼小鳐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对了，有件事我还给忘了。”
    她从须弥袋里取出本小册子递给小海螺：“这是我在书肆买的，你拿去看看有没有用。”
    小海螺接过册子，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前面两个字他认识, 是少林，后面两个字太复杂，他疑惑地问：
    “鱼小鳐，后面两个字是什么？我不认识。”
    鱼小鳐指着字念给他听：“前面这个是秘，后面这个是籍，合起来就是少林秘籍，厉害吧。”
    小海螺挠挠脑袋：“少林秘籍是什么？”
    鱼小鳐神秘兮兮地说：“我在话本子里看的，少林是人族的寺庙，里面住了许多秃驴，他们每天都会练功，这本秘籍里头记的就是他们练的功夫。”
    小海螺满脸不解：“可是我不秃啊，为什么你要给我看这个？”
    鱼小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傻啊，虽然这是秃驴发明的功夫，但又不是只有秃子才能练，我瞅着里面的招式挺适合强身健体的，你就看看吧，这本册子可花了我五十个灵贝呢。”
    小海螺一听要五十个灵贝，顿时觉得这本册子精贵起来，他把册子抱在怀里，郑重其事地说：
    “谢谢你鱼小鳐，我一定会好好照着册子练的！”
    鱼小鳐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就对了，好了，我去上学了，记得下午来等我啊！”
    看鱼小鳐蹦跶着跑出去，小海螺翻开手里的册子，照着里面第一页上的动作，举起铁锤摆出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到了西鸣堂，封潜听说鱼小鳐今天要去看戏，立刻嚷嚷着也要去，鱼小鳐本来想拒绝他，但看着他那副巴巴的模样，想起之前在照雾山，封潜因为自己被百里炽打得吐血的事，心里软了一下，松口道：
    “那成吧，水千姝你们也一起来吧，咱们一块儿去看戏。”
    于是下学后，西鸣堂附近卖酸梅汤的摊子上就多了五个少年少女，鱼小鳐把小海螺带来的吃食分给大家，又叫了酸梅汤和凉粉，几人吃饱喝足，掐着时间点儿去了戏楼。
    封潜现在知道小海螺对他没啥威胁，也因此对小海螺没了敌意，不过看戏的时候见鱼小鳐极其自然地坐在小海螺旁边，他还是有些醋，正想去抢她另一边的位置，就看见水千姝在那儿坐了下来。
    这个水千姝！真没眼力见！
    封潜在心里暗暗抱怨了一句，偷偷戳了下水千姝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把位置让给自己，水千姝没看懂，莫名其妙地道：
    “封潜你戳我干嘛？”
    见鱼小鳐也看了过来，封潜只得吭吭哧哧地道：“……没、没啥，我看你肩膀上有只蚊子……”
    水千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没事吧，海里头哪来的蚊子？”
    封潜：“…………”
    最后水千姝旁边的位置被水千骁坐了，封潜只得憋屈地坐在最边上，时不时越过两个人看鱼小鳐一眼，见她和小海螺有说有笑，心里别提多吃味了。
    不过他也没吃味多久，因为很快戏就开演了，今天这出戏的内容有点小刺激，讲的是一对人族师徒的禁忌恋情。
    现今人族喜欢讲什么伦理，师徒之间的恋情在人族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戏里的男主角广岳真君是一个宗门里的长老，虽然已有三千多岁，但看上去还是青年模样。
    而女主角秀莲则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自幼没了爹娘，日子过得很苦，有一次在山里被野兽追逐时恰好遇到路过的广岳真君，就被他顺手救了下来。
    广岳真君发现秀莲身负单一火灵根，是上好的修仙苗子，又念她身世可怜，便将她收作徒弟养在身边。
    随着秀莲慢慢长大，出落成了一位清丽少女，而她与俊逸出尘的广岳真君朝夕相对，两个人也渐渐产生了超出师徒以外的感情。
    起初秀莲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师父，只是在其他女修接近师父时会有些不开心，后来她越来越被这种情绪困扰，在一天喝醉酒之后向师父撒娇，请他不要理会旁的女修。
    没想到广岳真君的反应出人意料，他不仅答应了秀莲的请求，还顺势亲吻了她。
    原来广岳真君早就明白了自己对秀莲的心意，只是碍于小徒弟没开窍而迟迟没说出来，现在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秀莲却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因为师徒恋是为世人所不允许的，师父竟然对她有男女之情，这使秀莲感到很害怕，她开始刻意躲避广岳真君，但广岳真君却并不放弃，两个人开始上演了一出霸道师尊与娇软小徒弟的戏码。
    接着画面一转，秀莲虽然也心悦师父，但她觉得如果自己答应他，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师父，于是她决定和一个追求她已久的同门师兄成亲，以此来断了师父的念想。
    没想到这件事大大的刺激了广岳真君，在秀莲和师兄的双修大典上，师父当着众人的面入了魔，并掳走秀莲，不许她嫁给师兄。
    后面就是一番催人泪下的虐恋情深，在场看戏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啜泣起来，好在戏的结局皆大欢喜，秀莲和广岳真君终于修成正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了。
    看完戏出来，封潜的眼眶有些红，边往外走边骂：“人族真是虚伪，师父和徒弟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还是我们灵族实在，以后我看见人族一定离得远远的，坚决不和他们打交道！”
    水千姝虽然没哭，但也认同他的话：“的确，还是咱们灵族好，只要没血缘就成，咱们修行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添那么多桎梏的，灵生在世，当然要活得痛快才好。”
    水千骁点头：“是啊，幸亏咱们生在灵族，要是生在人族，可不被那些条条框框给束缚死。”
    他们热烈讨论着，旁边的鱼小鳐却显得若有所思，连水千姝问她要不要去吃宵夜都没听见，还是小海螺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反应过来。
    几人又去寻了个路边摊吃宵夜，吃完才各自回家，回府路上鱼小鳐比平常安静很多，像是有什么心事。
    小海螺察觉她的不对劲，不由担心地问：“鱼小鳐，你怎么啦？是不是肚子疼？”
    鱼小鳐摇摇头：“不是，我…我就是觉得秀莲和广岳真君太可怜了……”
    小海螺叹了口气：“可不是呢，广岳真君为了秀莲还被关起来废了修为，好在最后他的修为恢复了，也能和秀莲光明正大在一起了，要不然我今晚恐怕都得睡不好。”
    听见小海螺说的话，鱼小鳐心情更复杂了，两个人回府后道了别，鱼小鳐回到观海居，看着亮灯的书房，没有第一时间跑进去，而是想起了戏里的画面。
    那是广岳真君在月色底下头一次亲吻了秀莲，对她说自己除了她，不会多看任何女修一眼。
    原来广岳真君亲秀莲是因为喜欢她。
    那黎江亲自己，也是因为喜欢自己吗？
    可是…可是她和黎江又不是师徒的关系……
    鱼小鳐站在院子里久久未动，以她小脑瓜里对男女之情的微薄认知，一时还不能很清晰地捋清这其中的关联。
    直到在书房里一直没等到她进去的黎江走出来，站在廊下眉目含笑地看向她。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院子里做什么？”
    鱼小鳐这才回过神，迈开步子跑到他跟前，黎江顺势牵起她的手，温声问：
    “怎地这么晚才回来，这出戏很长吗？”
    鱼小鳐仰起头看他，男子清俊的眉眼在灯光下愈显柔和，黑眸中唯有她一人的身影。
    “……嗯，是有点长。”
    鱼小鳐低声喃喃，跟着他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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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反常
    黎江觉得今晚的鱼小鳐格外安静, 往常她看完戏回来，总会叽叽喳喳跟他讲许多戏里的剧情，每讲完一段还会点评一下, 发表自己对戏中人物的看法。
    就算没看戏, 她每日回府也会主动告诉他白天学院里发生的事，譬如夫子教了什么新东西, 又譬如中午食所的厨子做了什么好吃的，再不然就是些她新看的话本子里的内容, 诸如此类，总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今夜的她却一反常态, 回来后就静静趴在玉缸里不吭声, 两只眼睛看似半眯着，黎江却能感觉到她在用余光偷瞄自己。
    只是当他看过去, 她就闭紧眼皮, 一副打盹儿的姿态, 等他收回视线, 她又把眼睛隙开一条缝，继续偷看他。
    黎江心里觉得好笑, 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状似无意地问：“今晚看的戏如何？好看么？”
    鱼小鳐本来在装睡, 黎江乍然开口还吓了她一跳，她把脑袋往玉缸里缩了缩, 哼哼唧唧地道：“还、还行吧……”
    黎江还想问她戏里演了什么，鱼小鳐就打了个呵欠，从玉缸里游出来，嘴里嘟囔道：“我困了，我要先去泡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