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令智昏,徐公子眯眼盯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有裴郁离此前印下的唇痕。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可此刻却蔓着股火辣辣的触感,直往他的心口攀爬。
世事就是如此神奇,赌妓的舔舐只让他爽了一时半刻,而一个男人轻描淡写的撩拨,后劲却要大得多。
徐公子不是这赌桌旁唯一一个对裴郁离起了心思的,却确实是唯一一个下定了决心要从天鲲手中将人带回来的。
他徐家掌着全国的青白瓷,与海外的贸易往来频繁,与天鲲打的交道也不少,不至于撑不起这份面子。
赌桌旁的少爷们胡乱担忧心思各异时,裴郁离却并不像他们想的那般受人欺凌又或是命悬一线。
他用手捏着青玉枝的刀口将其拨开,不满道,口不对心,我方才出刀片时,你分明就笑了,怎得现在又要盘问我?
寇翊装作没这回事,调转刀柄将青玉枝递了回去。
少爷们这边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算他不是法外狂徒,美人的命好歹没丢。
我若不使暗器,绝对讨不着他们兄弟二人的便宜。裴郁离伸手去接,思路清晰地继续道,况你也说了,青玉枝不可作为制敌的唯一筹码。
寇翊瞥他一眼,开口道:暗器确实能杀得他们猝不及防,可光靠暗器也不行。方才若是实战,你的命已经没了。
嗯...这我不否认,裴郁离想了想,道,可你压得太死,我没有出刀的机会。
......寇翊难免有些语塞,你对付熊家兄弟时也准备这样好说好商量,让他们给你出刀的机会?
裴郁离将那青玉枝归鞘,不甚在意地说:那倒不是,可按方才的局面看,我也并非全是劣势。
寇翊眉头一挑,等着他继续说。
他们二人打架不怎么走脑子,相比于压制我出刀,他们更可能以蛮力来攻。
不一定,寇翊反驳道,他们的右臂废了,本身存在短板,在只有左臂的情况下,不见得不会动脑子。况且熊瑞的狼牙棒被我毁了,他很可能会下意识抢夺你的武器。
寇翊在这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裴郁离不较劲,而是从善如流道:有理,可即便青玉枝被抢,我也有信心割断他们其中一人的颈部动脉。
可熊家兄弟也有足够的反应能力可以直接将你的身体刺穿。
一命换一命,不亏。
寇翊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况且这话还是用一种极其无所谓的语气说出来的,听得人心头撺火。
仇人有两个,寇翊声音都沉了下去,你只杀一个,怎么不亏?
谁说只杀一个了?裴郁离又从桌面上的银子里挑出几颗重新握回手里,来回倒腾两下,说,我连刀都抽不出来,难道不是你这个做师父的教得不好吗?
寇翊沉默了一瞬,竟然觉得有些道理。
裴郁离翻过他的手心,啪的一声将那些银子全扣在他的手里,说:我为你赢钱出气,就算是交个拜师费。一个半月的时间,那两个残废大概抢不走我的青玉枝了吧。
一个半月,游船正好行出国界。不是大魏的国土,也绝非天鲲的地盘,最适合做杀人行径。
寇翊算是反应过来了,裴郁离方才那些同归于尽的混账话,就是说出来充充势头,又或是惹他心烦的。
根本就是胡言乱语,算不得真。
放心吧寇爷,裴郁离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手,轻声道,我这条命不值钱,可再怎么样也是你费力救回来的。我就是再没良心,也不当着你的面找死。
场子终于布置好了。
恶犬与公鸡都被带到了场中,许多赌徒聚了过去。
二楼的贵客与赌桌旁的少爷们也都将视线投掷过去。
斗鸡走狗,新鲜项目,所有人都怀着期待。
人太多了,今晚回屋再继续练刀。裴郁离往起一站,脚下却一软,当即来了个趔趄。
寇翊反应快,捞住他的手臂将人扶稳了,那句平地怎么也能摔跤的疑问还没出口,就听裴郁离先抱怨道:你下手好狠,我的脚到现在还是麻的。
......寇翊放开了扶他的手,对他这不知是真埋怨还是纯撒娇的行为视若无睹。
同时还在心里反思了一下,确认自己下手并没有很重,才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杆。
裴郁离当然不是真抱怨,带着笑活动了一下脚腕,又掸了掸衣摆,说:我得下场去物色物色猛将,寇爷要不要陪我去挑挑?
他问完一句,又像是并不在意寇翊的回答似的,直朝着场中去了。
寇翊微微顿了顿,隔了一段距离后才起身跟上去。
游船很大,腾出的走狗场地足有一百余米。
各家的挂头各用十两银子押一只大狗,终点用细绳拴着唯一的活肉鸡。
四只犬中最先触碰到肉鸡的得一点,对应的挂头从其余三家处各赢五两。
但最先触碰到肉鸡之犬并不一定是最后的赢家,哪只犬能将肉鸡据为己有,就算是得了第二点,对应的挂头同样从其余三家处各赢五两。
这些犬自小便是于山林中放养长大,兽性凶猛,撕碎猎物的同时也不会允许猎物被分食,战局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输赢系在畜生身上,同样也系在赌徒们的选择上。走狗玩得很大,动辄五两十两。
运气好的一局最多能够得到全部的四十两银子,运气不好的,直接失去十两银子。
他们手中的本金统共只有一百二十两,禁不起几局的消耗,可这也正是刺激感所在。
赌得大,玩得欢。
笑的人笑得更开,哭的人哭得更惨。
斗鸡的规则相比于走狗要简单一些,可也更为耗时。
公鸡善斗,不到最后一口气不罢休。
斗鸡,斗的就是公鸡的命。
一旦上了斗鸡台,生为赢,死为输。
筹码十两起步。
活挂头区域人挤人,裴郁离在其中晃荡了几圈,听清了两类搏戏的规则后,便选择一处视野相对较好的地方站定。
他不久前才在整个船舱内出了头,宣称自己要做周家的挂头。
此刻身边的目光确实有些炽热,活挂头们上蹿下跳的,见着他的人想法不一,有的当他是傻子,有的当他是对手。
尤其是周家的挂头,看他的眼神里总有几分敌意。
有的还知收敛,有的恨不得直接对着他吐吐沫。
裴郁离讨厌这样的打量,可寡不敌众,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不远处的寇翊硬忍着摩肩接踵的不适感,向着这边靠近。
他站在人群里,比起整片人群都高出大半个头来,视野极其广阔,能轻轻松松看见裴郁离周边的景象。
简单说来,十个人里有两个眼里冒着色眯眯的光,两个操着看傻子的眼神,另外的六个都是怒火滔天,龇牙咧嘴地好似是想揍裴郁离一顿。
......寇翊在人群中兀自无言半晌,心道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别又起什么麻烦人的冲突。
他想来想去,还是大发慈悲地走过去。
可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却先他一步贴近了裴郁离,说了声什么。
寇翊脚步一顿,就看见裴郁离侧目向着赌桌方向望去。
那里,一个莫名眼熟且不太顺眼的富家子弟对着裴郁离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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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轮走狗
裴郁离侧身瞧见了那徐公子,可余光却同时瞧见寇翊的动作。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想的是万一赌局中失了利,倒是真的可以从那姓徐的腰包里掏出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可理智这样想,情感却又往了另一个方向去。
寇翊讲究得很,不喜欢污脏,也不喜欢人群。现下挤在乌央的人堆里,还能是为了什么?
人在被保护时,内心总是柔软的,裴郁离也不例外。
他无缘无故地迈不动步,权衡间抬头对那徐公子粲然一笑,就当是拒绝了邀请。
这笑容落到旁人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远处的寇翊动作本就顿住,被他这一笑笑得更迈不动脚,心说笑笑笑,你就对着旁人笑去吧!
这想法里充满着幼稚的独占欲,但寇翊本人此时才意识不到。
他心里搓火,眉头轻轻蹙起,真就停在原地不动也不看裴郁离了。
而赌桌旁的徐公子却被那笑迷了眼。
美人一笑,雌雄莫辨,好看,真的好看!
可惜了美人的自由不受自己控制,那讨厌的天鲲管事的还在一旁监视,碍事,真的碍事!
裴郁离才不管姓徐的是怎么想的,那本就是个色字当头的纨绔,只会让人又亲又舔,令人不适。
若不是还有押注一事倚仗着姓徐的,裴郁离连个正眼都不会给。
当下他也只是略略瞥了一眼寇翊的反应,而后就被斗狗场中粗重的喘息声引去了注意力。
场间四十只全是公狗,个头大,面相凶。
它们都被投喂了哑药,发不出吼叫声,因此喘息声很重。像是闷在云层里的雷,咕噜咕噜着在这些大狗的胸腔和喉咙里翻滚,即便是叫不出声,气势也很渗人。
斗狗场用铁制的栅栏围得严严实实,挂头们被驱赶至场子的另外一边,以免人群聚集,挡了左半边贵客们的视线。
百米之外的终点处,拴着一只还在扑腾的胖鸡。
裴郁离打量着围聚在舱尾处的那几十只大狗,但从外形上来看,哪只也不输给哪只。
这就意味着刚开始做赌的挂头要舍得花钱,一一去押,才能选到最凶猛的那几只。
场间的挂头们显然都有所疑虑。
试一把,输了的代价可是十两银子!缩在后面看现成的结果最好,谁都不想打这头阵。
能不能先试几把,让我们看看?!有挂头问道。
那牵狗的小厮摇了摇头,冷漠道:不行。
玩就玩刺激的,既成了活挂头,哪还有试试的说法?
人群一时哑然。
这时,有人粗鲁地戳了戳裴郁离的手臂,大声道:这小子不是自愿成为挂头吗!这么大的胆子,不如就你先来,如何?
周围人的视线一并涌来。
裴郁离吁出一口气,知道他们早打着这份主意了。
好好的四百选一的胜率,硬变成了四百零一选一,在场的活挂头心中都窝着火气。
这还不仅仅是胜率的问题,而是被人横插了一脚的愤懑。
赌徒都是敏感的,活挂头们更是把自己的命架在火上烤。
他们对于意料之外的变数有很大的抗拒心理,生怕赌局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
而裴郁离大言不惭地成为了这个变数。
自然,就会有人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我是可以先来,裴郁离用两根手指捏着那人的手腕将其甩开,往侧边退了一步,说,可当下无人出局,我暂时不是挂头,不合规矩。
这话听着就像是托词,那人穷追不舍道:我看你是不敢了吧!方才出头的时候不是胆大包天吗!真让你上赌局就怂了?那就趁早回家呆着吧!
好拙劣的激将法...
裴郁离在心里想着。
同时,他低眸瞥了一眼那人脖子上的木牌:周。
这不是巧了吗?
这样吧,裴郁离不咸不淡地问,你身上还有多少银两?
那人即刻就有些警觉:做什么?
想替天/行道,光靠张嘴可不行。裴郁离无甚所谓地说,只有活挂头才能押这里的狗,你逼着我打破规矩,那我只能将你顶下去,行吗?
那人懵了一瞬,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方想起自己是周家的挂头,而这对面的小子也正要做周家的挂头。
身边已经有人哄起了热闹。
那人惊觉自己可能是将自己推到危险的境地当中了。
这大放厥词的臭小子底细实力都尚不可知,万一真是个会赌的,岂不是要把他玩进去?
事关重大,那人在起哄声中产生了退却的心思,可又因着面子说不出口。
磕磕巴巴半晌,才道:你不是挂头,与我这个挂头赌,也是不合规矩!
裴郁离哼笑一声,转而问那牵狗的小厮:是吗?
小厮微微一愣。
如今这场间的活挂头都把着自己手上那些银子,不愿先行择犬,那么这走狗之局便开不起来。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厮便转身与后方侍女对了个眼神。
那侍女轻轻点头,退了几步,上二楼去了。
周家挂头肠子都要悔青了,连连摆手道:我不赌我不赌,这不合规矩!
周围又起了哄笑声,有人说:你怕个劳什子的鬼!还没开赌就发怂!回家呆着去吧!
这样的激将对裴郁离来说不管用,可对这挂头起了作用。他扎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天知道他只是想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何曾想过要把自己搅进去?!
其余挂头抓住了这天大的推旁人出去的好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一个接一个七嘴八舌地激那周家挂头,把那人说得一个头十个大。同样要加入赌局的裴郁离却一直在旁一言不发,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似的。
半晌,那人啊啊叫了两声,气道:赌就赌!!老子不给你们开开道,你们当老子光说不做?!
高台上的侍女也在此时出声道:候补挂头若要与已定挂头做赌,输赢皆由双方自负。
裴郁离睨了那周家挂头一眼,先行往场间去了。
提前选狗没什么必要,可他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人,那周家的挂头叫人看着不顺眼,就合该当场尝到苦楚。
再者说,早入局晚入局都是玩,先找找手感也没什么。
第一局,参赌二人,请每人择犬两只,筹码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