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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民国闹离婚 第25节
    “当然你有人一起过节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那好,你也不要有太多压力,我想你父亲最看重的是你结婚生子,跟谁倒是无所谓的。”他在怀疑她?她懒得解释,还不如去一趟,一了百了。她愿意体谅他的孝心,并不认为他有诓她的必要。
    “今天的饭算你请我的。”
    杜加林本是打定主意抢着付账的,实在没想到他却先提出来了,看来他是大发慈悲,愿意照拂下她可怜的自尊心。
    店里的堂倌眼睁睁地看着杜加林付了钱,认定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即使是跑堂的伙计,也是不能容忍女人付账的,亏得他穿得这么体面,真是坍尽天下男人的脸面。
    一连七天,报纸一直刊登服装店所有布料都采用国货的消息,杜加林花了不少广告费,当然也获得了一些效果,终于把之前不好的名声给洗去了七八分,店外的招牌支持国货的字样很是醒目。除了爱国的招牌,店外还贴着几张相片,都是客人穿着店里做的成衣照的。八月十四的早上来了好几位新客人,据客人自己说是周先生介绍来的。他入了股,她赚钱,也就是他赚钱。这一切都是值得高兴的,如果没有小说那回事。
    下午周先生来的时候,报上刊载的小说又有了新进展。小说里的少奶奶对作家暗生情愫,但耐于身份限制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感情,于是面上对作家愈发冷淡,而对自己□□的丈夫愈加顺从。这位少奶奶每天在负疚和自叹身世的情绪中煎熬,她恨不得她的丈夫能抽自己几鞭子,以至于她能彻底地恨他,而理直气壮地爱上作家。
    密斯脱周第一次发现喝咖啡也能要人命,他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吐了。
    杜加林特意为他在咖啡里加了醋和酱油,怕味道不够,又放了盐和糖,实在是一片好心。
    第48章
    傅少爷差点儿丧命的时候, 杜加林还在看着报纸上的广告,准备置办过节的东西。她的右眼一直眨,照她的经验, 她可能是上火了。店里伙计每个人至少要发两盒月饼, 报纸上冠生园的月饼明码标价,金华火腿的一盒八角八, 冰皮豆沙的六角八, 蛋黄莲蓉的要一块, 最便宜的是冬瓜肉的, 一盒只要五角。除了月饼,还得买两瓶酒, 巴德温酒香槟啤酒樱桃酒可可酒大瓶的都是五角,中瓶太小。最后每人再送一对花烛, 六毛钱。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帐,想着明天去办, 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八月十五那天早上,一辆黑色汽车早早就停在了服装店门前, 她刚到门口,一个女人便从车里下来握住了她的手,那人不是别人, 正是五姨娘。
    “你怎么搬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说来话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她当然不会认为五姨娘这么早来等她是为了同她闲聊天。
    “你们少爷出事儿了, 赶快跟我去医院吧。”
    “怎么了?”他前天不还好好的嘛, 怎么就住院了。
    “挨了一刀, 要是再偏一寸,可能就坏了。”
    杜加林随着五姨娘上了汽车,车门还没关好,她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他和顾家的那小姐去咖啡馆,出来的时候遇上几个日本人,打斗中替顾小姐挨了一刀。”
    “什么刀扎的?”不同的刀杀伤力是不同的。她告诉自己,他活到了九十多年,谁有事他也不会有事。
    “我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会问顾家小姐。你这不是很在乎他嘛,为什么还要搬出去?”
    “人抓到了么?”
    “三个人,两个人落网了,扎人的那人跑了。人是在法租界伤的,那帮日本人胆子可真大。这个人跑不了,如果日本不想与法国发生外事纠纷的话,他们必须把这人送上门来。”
    “总得有个由头吧”
    “我也不清楚,听老爷说,好像是顾小姐办报纸把人给得罪了。”
    此时市民对日的反感情绪正值高潮,顾小姐一方面出于对日的不满,一方面为了快速打开报纸的知名度,一心要曝光日本厂子的□□。《商报》的头版接连五天都是日本厂子的,且都是□□,先是在日纱厂招收童工,然后是日本面粉厂女工生活条件恶劣,接着便是日本奶粉掺假,最重要的是这些厂子的大股东都是一家会社的。本来仇日情绪就高涨,经过报纸一报道,生意更是急转直下。傅与乔最开始是不建议顾小姐这样密集报道的,他要对她的安全负责任,不过她执意如此,他也不好拦阻,只劝她最近不要出法租界,大和民族的勇敢超出了他的想象,竟派人过来了。傅少爷本来身手不错,不过对面也是练家子,最重要的他赤手空拳,人家手里有刀。
    病房外面有两人守着,五姨娘对她说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傅行长坐在病房的沙发里,眉头紧皱,此刻他的心还没恢复到正常频率,他就这样一个儿子,如果刀再偏一寸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个逆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仅要离婚还差点丢了性命。当然,如果顾小姐伤了,而逆子完好无损,那也全不是男人所为。他一定要让伤他儿子的人付出代价。
    顾小姐已经被傅行长劝走了,以让她去休息的名义。如果儿媳见到顾家那丫头,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
    他见到媳妇进来,冲她友好地笑笑。他并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厢情愿地认为是自己的儿子为了旁的女人非要离婚,儿媳不得已搬了出去。怎么能让她离婚呢?八字说她儿媳旺夫,她一走就出了这种事情。
    “你来了,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傅行长出了病房,只留下她一个人,傅少爷醒来又睡着了,他闭着眼睛,头发散落在额头,他本来就白,此时更没了血色,就连他的嘴唇是发白的。她的手指悬空勾勒着他的轮廓,他有很长的睫毛,一个希腊式的鼻子,他之前的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精明漂亮,都因为虚弱和睡熟好像都抵消了似的,只剩下一个苍白的壳子。
    他的眼皮眨了一下,随即便睁开了,“你怎么来了?”
    这五个字可以有多种解读,可以翻译成十分意外也可以理解成我不希望见到你。
    但她没搭茬,只是问道,“你还疼吗?”
    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他不习惯在人前示弱,“不怎么疼了,有水吗?”
    她从自己包里拿了一瓶桔子的果子露,打开递给他,今天她早上路过一家南货铺促销,三角一瓶果子露,一块钱四瓶,她给了店员一块钱,杨梅桑葚金桔甜橙各要了一瓶。
    他因为伤得不轻,她只能将瓶子递到他嘴边。
    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一来,她不知道说什么,二来他伤得重,也不便说话。
    床边放着一个果篮,她从里面挑了一个青皮桔子包了,一瓣一瓣地喂到他嘴里。
    “有烟么?”
    “别抽了。”她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咬牙,“抽两口得了。”
    她走到门口,给了左边那个门卫五块钱,让他去楼下买烟和洋火,顺便再买两张报纸。
    杜加林给他点燃了烟,拿在他嘴边让他抽了几口,等烟还剩三分之二的时候,她拿过来熄灭了。
    她包了一个亚当斯的口香糖塞在他嘴里,“实在不行,你就嚼这个吧。”说完她走到法式落地窗前,开了个缝隙通一通风,细白的纱帘被她拨开了,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进来。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钟,她等着顾小姐来接自己的班,他受伤多少跟她有些关系,现下也该现身了。
    如她所愿,顾小姐在十一点的时候到了,她与顾小姐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听他说,“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
    她不好意思不忙。
    出了病房,她没料想会碰到傅行长,他问她怎么就走了,她说自己有些事要忙,然后委婉地表示病房有人陪他。
    傅行长昨晚才知道儿媳搬走了,杜家的二小姐在无奈之下把两人要离婚的事告诉了他,他第一反应就是逆子在外面有了新人,只是万万没想到是顾家的六小姐,虽然傅行长纳了这么多妾室,但他在婚姻上还是十分保守的,和这时代的许多人一样,他认为离婚是一件非常不名誉的事。
    况且顾小姐远不是儿媳的好人选,儿子选的人远不如自己为他选的,到底年轻,还是嫩了些。儿媳来傅家几年,逆子一直平安无事;他刚要离婚,就差点把命丢了。嫁女要高嫁,娶妻要低娶,他自己吃够了高攀的苦,便立志在给儿子娶妻的时候找一个门户低的,以免让儿子受委屈。以他傅家的家室,娶顾家女儿虽然不算高攀,但也不算低就,加上顾家丫头明显就是不安于室的,自己的儿子未必能拿捏得住她。
    怀着这番心思,傅行长决定为儿媳撑腰,“你是念之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能让外人去陪呢?”
    第49章
    杜加林本想说她就是个外人, 顺便把事情都说清了,但看傅行长身后跟着两个佣人, 又是在医院, 不好当众把这事摊开讲,只说, “顾小姐同念之在病房里谈事,我出来透透气。”
    在咖啡馆谈事谈到了医院,在医院里还谈的哪门子事, 傅行长心里很气,但顾忌着外人, 又当着儿媳的面, 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子留脸, 只说到:“他们谈事,也没背人的道理。我让家里给你们备了饭,你也吃一点。同我一起进去吧。”
    “我……”
    “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 我给你做主。”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便托词傅少爷要吃梨子她下去买, 傅行长本想说让佣人去就行了,还没说她便已经走了。
    下了楼, 她想自己这个谎撒的实在不高明,果篮里应该有梨子。
    她在护士小姐的指引下借用了医院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tony, 她告诉他等月饼糖果点心到的时候, 给伙计一块钱,这是送货的酬劳,等她回去再把钱还他。收到货就可以放假了,别忘了在门口贴告示。
    她在医院门口找了个果摊,买了几只梨子估摸着顾小姐走了才回去。她当然不能一走了之,她这公公肯定又要去寻他。那是他的父亲,还是留给他去摆平比较好。
    病房里,顾小姐把她买的马蹄莲插到花瓶里。
    “怎么让嫂子走了?”
    “她闻不了来苏水味,在这儿也是受罪。”
    顾小姐对此非常感动,留学生里多的是闹离婚的,只有她这位傅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始终洁身自好,不仅对自己的妻子忠贞不二还支持她到社会上去活动,实在是做丈夫的榜样,她这位嫂夫人实在是幸运。这样想着,她对他的敬意由此又加重了一分。
    顾小姐向傅与乔汇报了情况表示了歉意,她至今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不过对眼前的病人却是万分的过意不去。说一千道一万,不是因为她,他万万不会躺在这里。她倒情愿挨刀的是她自己。不料傅少爷先前还持保守态度,如今却是完全支持她的所为,他说自己伤了也算不上坏事,能引起国民的警惕也是好的,日本这些日子过于友善了背后也许藏着大动作。对于她要把这件事见报的事,他也是十分支持。说完他还努力扯出一个笑,说以自己一己之躯,能够推动国货发展也算一件功德。
    密斯顾还来不及再次感动,傅行长敲了一下门便进来了,她发现这位世伯虽然表面上很友善,但明显是送客的意思,便十分知趣地告辞。他躺在床上,也没留她,只是嘱咐她关注一下最近要召开的关税会议。
    傅行长虽然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不满,但还是心疼占了上风,又加上佣人在边上,更得给他几分薄面,把指责的话又重新放在了肚子里。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慈父,为了不让儿子无聊,他特地让人买了最新的唱片机送到医院,又从家里拿了几十张西洋唱片给他解闷儿。佣人提了两个红木盒子,里面盛的是中午饭。本来八月十五是团圆的日子,他这儿子却住在了医院里,实在是可怜。傅行长把一切应用之物都让佣人给送到了,本来他把自己也算在这之列的,不过后来为了促进小夫妻的感情,他只能忍痛把自己划了出去。
    杜加林进来的时候,傅行长正在苦口婆心地对自己的儿子进行教导。他叮嘱儿媳,一切事等儿子好了再说,他会为她做主的。有这句话堵她,她也不好说别的。
    “念之等着你呢,不用送我。”
    两个提盒,一个他的,一个她的。他的那盒非常清淡,一碗银耳莲子粥,一瓦钵竹蟹做的蟹羹,一叠莲蓬雪藕,一叠鸡髓笋,还有一盅炖鸽子雏儿。吃的放在一张独脚桌上,他身上有伤,稍一起身就扯着疼。
    “你也别逞强了。”她把饭喂他吃了,等伺候完了他,又换了副碗筷吃了剩下的。另一个食盒相对来说十分丰盛,猪牛羊鸡鱼蟹肉不一而足,她掀开看了,把食盒递给门外的两人,让他们找个地方去吃饭。
    她把门关好,把吃完的碗碟又放到食盒里。
    她虽然不介意伺候他几天,但想到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便说道:“你什么时候和你家老爷子说咱俩的事?”
    她见他不回复,便扭过头去看他的脸,发现他已经睡过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她坐在他旁边看报纸,虽然这时候提这件事非常不合时宜,但她不得又问道,“咱俩的事儿,你什么时候跟你家老太爷说?”
    “你这是嫌我拖累你了?”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
    “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给我削个梨,我口有些干。”
    她从刚买的梨子里挑了一个,削了皮递给他,怕他不方便,又用小刀给他切了块插上牙签递到他嘴边。傅少爷口里吃了梨,更感受到有太太的好处。这种要求总不好向朋友提,年纪一把向父亲提更是不像话,佣人虽然拿了工资,但他又不是深闺的小姐奶奶,让人帮自己做这种小事总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我倒不是嫌弃你……”她准备接着这个话题说。
    “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去唱片机放张片子。”
    她按着他的要求,放了一张巴赫的唱片。
    他觉得闷,要她从报纸上找几个笑话念一念。
    报上的笑话没有新的,都是从《笑林广记》摘的。她从中挑了一个讲,一男人娶了老妻,见面发现她有许多皱纹,不像婚书上写的三十八岁,便问年纪,老妻先答四十五六,后答五十四,男人还是信不过,心生一计,说,我要盖盐瓮以防被老鼠吃了,老妻言,我活了六十八岁,没听过还有老鼠吃盐的,遂破案。
    说完他觉得不够,她又把以前听的张寿臣单口《巧嘴媒婆》说给他听,在媒婆的巧嘴之下,一个豁嘴姑娘如何嫁了一个没鼻子的小伙子,一个瘸腿的公子又如何娶了一只眼的小姐。为了便于他理解,她给他演示了一下什么叫豁嘴。
    他听完,没忍住笑了,乐得时候没忍住扯着胸口疼,又咳嗽,把她吓了一跳,连忙喂他喝水。
    再让她讲,就不说了,末了她强行升华了一下主题,这就是盲婚哑嫁媒妁之言的坏处。
    “我倒觉得也算般配,也不算亏待了谁。”
    “可当事人并不觉得般配。”
    “那倒也不一定,第一印象并不靠得住。往往你最开始喜欢的,到后来总不免讨厌。倒是开始不喜欢的,发展到后来没准就喜欢上了。前者你抱定了很大的期望,稍有不满就很难忍受,反倒是后者,一点儿好处都是惊喜。”
    杜加林想在某种程度上,他说得是对的。但也有一种情况,你喜欢一个人,后来虽然发现了他的种种缺点,但因为喜欢,连缺点都变得可爱。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离婚的事情,还是先搁置一下。”说罢,他苦笑一下,“你看,我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连协议都拟不了。当然你实在着急的话……”除了急着改嫁,否则实在没有着急的必要。
    “也不是……”
    “既然你不是很急的话,那就先等一些日子。我这个状况父亲免不了要担心,最好不要让离婚的事再烦他了,等我病好了,我自己再同他说。你没意见罢。”还没等她说,他接着说,“如果这段时间父亲有什么要求的话,你如果不是太为难,尽可能先应着他。”
    “这个……”她倒愿意在这事上做个好人,只是凡事总有个限度,她看向他,只见他闭着眼睛皱着眉,想来是伤口又疼了,只得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