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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婢 第46节
    小秦妃回首看她,眉心一皱。
    *
    午后骤雨初止,不到晚间又再次淋淋沥沥,很快化作疾风骤雨降落人间。
    天色不早,皇后派人来催了几次,昭燕这才依依不舍带人离去。兰侍官将人送出去以后重新回屋,注意到安晟收拢衣襟的动作,垂首不知想些什么。
    “昭燕公主看见了?”
    兰侍官守在屋外,却一直悄声注意着屋内的动静,所以才会在昭燕伸手探向安晟之时及时敲门制止了她。安晟眼里一片清明,未见病色亦未有睡意:“没有。”
    兰侍官只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我会更注意一些。”
    安晟没有搭腔,而是扫了一眼门外淋淋沥沥的雨幕:“煦儿不在?”
    “在外边。”兰侍官也朝门外看一眼:“刚刚她被昭燕公主身边那名唤晚荧的宫女叫走了,回来之后一直发呆,魂不守舍,也不知怎么回事。”
    自从观景台坍塌之后,安晟就盯上了这名晚荧的宫女,并让菊竹二人多些留这个人。白天柳煦儿被晚荧拉走了以后,兰侍官就已经让竹儿暗中跟了一路,注意她们的动向,理所当然便看见了晚荧玩笑般恶意推扯柳煦儿下井的动作,只是随着雨势渐大,竹儿靠近不得也听不清,不知道她俩后续到底在说什么。
    安晟思忖片刻:“让她进来。”
    柳煦儿进屋之时,公主已经重新躺下。屋外的雨声听似嘈杂,却又莫名衬托出一室谧静,令人浮躁不定的内心不由自主地舒缓下来。
    柳煦儿不确定公主是否已经睡着,她掂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欺近床榻。一张刻意描摹出来的病容逐渐映入她的眼帘,不忍心的柳煦儿轻声低唤:“公主?”
    事前担心柳煦儿不懂撒谎,大家并未告知实情,所谓的高热不过是借助兰侍官的药物辅助,安晟知道一说她病了,势必有人会来一探真伪。
    果不其然,便是皇后都亲身来了。
    只是她这边装病装得可劲,那厢并不知情的柳煦儿给吓坏了,日日愁眉苦脸围在床前团团转,倒把安晟心疼得厉害。
    此时皇后与昭燕都走了,却不见柳煦儿急不可耐地凑回来,安晟一听便知有问题,不解决不行。听见柳煦儿的呼唤,安晟顺势掀开眼皮,与她对上一眼。
    柳煦儿有一双水灵灵的杏儿眼,仿佛眼里自带光芒,每次迎上她的视线便像是被光芒包裹,铮铮发亮。可今日柳煦儿先是双眼亮了,随即却不明因由地黯淡下来,这种转变令安晟倍感莫名,莫名生出刺痛感:“你怎么了?”
    柳煦儿摇头,双膝跪坐在榻前,两手掺在软榻面:“公主,你今天好点了吗?”
    “没事,已经好多了。”刚才服用兰侍官送来的药汁里加了让身体微微发烫的药物,形成瞒天过海的高烧假象。这会儿药效上来身子正烫得很,不过安晟根本没在意:“倒是你,怎么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听兰儿说你被那个晚荧给带走了,是不是又被她给欺负了?”
    柳煦儿避而不答,捏着公主的手心,注意到她的温度越来越不寻常:“你的手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又烧起了?我去叫兰姐姐……”
    “给我回来。”安晟反扣住她的手没让她跑:“说了多少次被欺负了就告诉我,难道我还不能给你作主么?”
    柳煦儿嘴一扁,瓮声瓮气地咕哝:“被欺负的明明是你,要是你走了谁还替我作主?”
    “什么?”药效上头,安晟的意识有些迷糊,但并不妨碍她仔细分辩出柳煦儿的情绪变化,隐隐察觉柳煦儿非但没受安抚,反而情绪越发低落:“好了好了,我不凶你,你别不高兴,这样我心疼。”
    说着伸手捧起她的脸蛋往白嫩嫩的额头么了一口,柳煦儿觉得公主一病就变得异常主动与坦诚,嘴甜都能赶上她了:“公主,你病糊涂了。”
    安晟笑了,他到底病没病、糊不糊涂唯有自己最清楚:“你说的对,我都病糊涂了,那你是不是得事事依我?”
    见她病得双颊酡红浑身发烫,柳煦儿只恨不能化作小冰囊给公主抱着捂着消消热:“我不是一直都依着你么?”
    安晟伸手轻轻触碰她的眉宇之间:“你把眉头松开,笑给我看,便是依我。”
    柳煦儿紧巴巴又拧了好一会儿眉,这才尝试着慢慢舒开,然后咧嘴,平时怎么笑的,这一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安晟静静看她为难地捧着双腮,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然后嘴角再一点一点地弯了回去,不一会儿晶莹的泪珠便蓄满了眼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公主,我刚刚笑了,也把眉头松开了,你能不能也依我?”
    安晟抬手拭去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没有犹豫地回应她:“好。”
    柳煦儿抹了把脸,脱了鞋子往床里钻。安晟看着她钻进被底然后贴上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她的眼泪还在掉,湿漉漉的小脸却充斥着难以自抑的希翼与渴望:“今晚我不走了,我想和你一起睡。”
    “你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代表了什么?”
    安晟这般说道,透过那双剔透的眼睛,试图窥探她的内心深处,双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而是环住贴上来的这份温热。
    柳煦儿扁嘴,环住他的肩颈,欺前送上一个口勿,中气不足地问:“不知道就不给么?”
    安晟陷入一阵深思,末了说:“给。”
    第63章 条件 “告诉你可以,但有条件。”……
    一夜雨后, 晨光熹微。
    清早醒来的柳公酌正立在案前执笔题书,龚玉拂敲开门扉:“煦儿来了,她想见你。”
    执笔的手不偏不倚, 柳公酌眉也不抬:“不见。”
    龚玉拂远远瞥过他的案面,没有二话地退出屋外。
    天未亮就已经等在常欣宫的柳煦儿正发着呆, 眼见龚玉拂踩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来,走神的小脸瞬间亮了:“玉拂姑姑, 我能进去了吗?”
    “不能。”龚玉拂将她堵在门外:“柳公不见你。”
    柳煦儿小脸一垮:“我真的有要紧事找爹爹,很急很急的。”
    龚玉拂斜眼睨她,倒是头一回见柳煦儿这般焦急:“那你先说说什么事儿, 我再斟酌看看是否值得再替你进去传话。”
    柳煦儿抿着下唇, 却是一句话也没说。龚玉拂噙起冷笑:“不说就算了。”
    见她要走, 柳煦儿情急扑住她的腰:“玉拂姑姑你别走, 你就偷偷放我进去, 要是爹爹怪罪下来我一定不会连累你的,我真的有急事要见他!”
    龚玉拂被她一头撞得险些直不起腰,素日冷艳的脸庞飞快涨起一片红, 气得她咬牙切齿:“你当常欣宫是什么地方!上回警告还不够, 你是以为去了缀华宫有安晟公主给你插腰,真当我收拾不动你了是不是?!!”
    换作平时柳煦儿压根不敢这般与龚玉拂作对,可今日真是没办法, 柳煦儿卯足了劲儿豁出去,一口一个好姑姑, 死皮赖脸环抱龚玉拂的小蛮腰,嚎啕着求她行行好。
    龚玉拂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辈,千拉万拽死活没能把扒在身上的柳煦儿给拔下来,气得脸色一阵红转一阵白, 气急败坏:“来人、给我来人——!”
    柳煦儿不要脸归不要脸,却知道真让龚玉拂把人喊来,自己这般死缠烂打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心下正慌张,忽见背后伸来一双手,有条不紊往她双手抠下,并将她从龚玉拂身上扒拉开。
    柳煦儿仰起小脑袋往后瞧,正好迎上文潮神闲气定的一张脸。
    “你求她没用,倒不如求我。”
    趁柳煦儿发愣,龚玉拂见势迅速退出柳煦儿的桎梏,气喘吁吁怒不可遏:“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敢来常欣宫里闹,看我今日不替柳公狠狠教训教训你!”
    文潮抬腿往前迈上一步,将柳煦儿拉到身后:“行了,得空就赶紧走吧。代替师傅?你还没那个资格。”
    龚玉拂狠狠剜了这对狗男女一眼,忿声低咒:“给我等着!”
    见她扭头就往里面跑了,柳煦儿心知龚玉拂定是要去找爹爹告状了,心中一阵酸一阵喜,既怕爹爹来了要狠狠罚她,但又希望龚玉拂能赶紧把爹爹给请出来。
    文潮轻声吁息,略略查看她刚才与龚玉拂拉扯时抓乱的裙裳与头发,将人拉到一边廊下:“师傅不想见你,你便是抓花了龚玉拂的脸,他也不会出来见你。”
    柳煦儿讪然捋了几下头发:“爹爹为什么不见我?是因为我现在不是常欣宫的人了吗?可就算我去缀华宫了,难道就不是他的干女儿了吗?”
    柳煦儿更想问的是,即便不认她了,可当初难道不是爹爹让她去公主身边的吗?既然要报公主大恩,为什么临危之际却不肯见她?
    “文潮,你带我去见爹爹好不好?我不会连累你的,爹爹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承担,我真的有事要找他。”
    文潮静静端看她泛红的眼眶:“你怎么就不明白?师傅铁了心不见你,你便是见了他也无济于事。”
    柳煦儿鼻子发酸,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
    文潮拉着她坐下谆谆道:“你若是为安晟公主而来,师傅是不会见你的。”
    柳煦儿娇躯一震,睁大眼睛:“难道你们都知道了……”
    文潮不答,便是默认了。柳煦儿心想也是,爹爹与文潮都在司礼监,外廷任何风吹草动哪会不知道的?爹爹既然心中有数,却不愿见她,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在得知公主将要代表大成与西蛮和亲之后,柳煦儿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唯一能依托的爹爹眼下没着落了,一时之间竟有些崩溃,不知应该怎么办。
    心念电转间,柳煦儿想到方才文潮的那席话:“文潮,刚刚你说求玉拂姑姑不如求你,爹爹都没办法的事,难道你有办法?”
    文潮见她终于转过弯来了,微微一笑:“我的确有个法子能够阻止安晟公主和亲远嫁。”
    柳煦儿倒抽一口凉气,心头怦怦直跳:“什么法子?”
    面对柳煦儿期盼的表情,文潮却没有立刻回答:“告诉你可以,但有条件。”
    柳煦儿一脸殷切:“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倒也不算什么难办的事情,之前我也提过的。”文潮再次扬起微笑:“只要你肯嫁予我。”
    柳煦儿表情一滞,面露怔忡。
    *
    为了装病,安晟每日服用兰侍官配的药令身体呈现出高烧不退的状况。药是通过精心研制再三试验出来的,不伤身,就是身子太燥,容易引发火气上升。
    至于什么火气,则各方面都有。
    昨夜怀里抱团火,安晟一晚没睡好。今朝稀罕地睡至日上三杆,等他从床上爬起来,疲懒地往枕侧摸,才发现同床共寝的另一方宛若睡完就撇的负心郎,早已没了影儿,消失无踪。
    安晟火气上脑,险些就要亲自出门去抓人,万幸唯剩不多的理智让他记得自己正在装病,不得不压下周身邪火,连喊三声屋外的人。
    意外的是,守在屋外的人里没有柳煦儿,兰侍官静静与他对一眼,眉梢眼尾尽是说之不尽道之不明的旖|旎与暧|昧:“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安晟哪会听不出她在取笑自己,悻悻摸了摸鼻梁:“煦儿呢?”
    不是他粘呼呼,而是自他‘病倒’之后,柳煦儿每日守在床头那是是比谁都积极。今儿突然不见人,不免令他顾虑是不是昨夜火气太旺,同床共寝一不小心泄了底。
    兰侍官是今早换的值,来时柳煦儿已经不在了:“梅姐姐应该知道。”
    与兰侍官交值的人正是昨天值夜的梅侍官,她这会儿还没走,听见呼唤便又回来了:“煦儿五更未至就走了。”
    “这么早就走了?”安晟脸一黑,昨夜分明是她赖着不走非要留下来同床共寝,谁知一夜过去翻脸比翻书还快,竟敢趁天未亮就溜了:“去给我把她逮回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跑什么!”
    莫非柳煦儿昨夜一不小心把殿下给睡了,今早醒来不对味给吓跑了?这可不得了!兰侍官应声飞快跑了,打算去跟菊竹姐妹偷偷分享这个八卦,顺便去把负心的柳煦儿给逮回来。
    兰侍官一溜烟跑了,梅侍官却没动静:“……殿下。”
    正在气头上的安晟分神回来看她一眼:“怎么了?”
    梅侍官张了张嘴,却像是犹豫良多,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她的目光接触到安晟狐疑的打量,到嘴的话终究咽回肚子里:“煦儿她可能是去常欣宫了。”
    “……”
    安晟:“!!!”
    远在常欣宫外不远的挑花步廊,此时正坐着两个人。柳煦儿表情呆滞,好半晌才恍过神来,皱了皱鼻子:“不行。”
    文潮失笑:“你确定不再仔细考虑?反正你也说你并不是讨厌我,当初之所以拒绝对食,不过是因为公主不答应。如今她有求于人,难道还敢说不么?”
    柳煦儿吱吱唔唔,反正有点不高兴:“可我答应公主陪她一起终生不嫁的。”
    这番话竟是把文潮逗乐了,好半晌才止住笑意,轻轻靠在她耳边说:“可现在违背誓言的人是她,你不嫁给我也罢,她却是一定得嫁给别人的。”
    “我不想公主嫁人。”柳煦儿鼻子发酸:“就算要嫁人,也不要嫁那么远,不要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