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中将军,竟然莫名其妙红了眼眶,跪在皇帝面前,磕了个响头道:陛下!您毕竟是九五至尊,如今后位虚悬多时,朝野争议不休眼下,后宫中一位娘娘都没有,谁来给陛下延续血脉?陛下陛下的身上,担着江山社稷,担着天下子民,臣臣庸碌之身,岂能耽误了陛下,叫陛下日后,因为臣,身负后世骂名啊
贺顾:
这都是啥啊?
这将军说啥玩意呢?咋的他就觉得是自己,耽误了皇帝延续血脉呢??
皇帝生不出来,关他甚事?
贺顾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半晌,终于看不下去了,正想跟颜之雅说说,她这话本子写的实在有些不对头,抬头却发现,旁边兰宵也正看着他手中笺纸,竟还有些红了眼眶。
贺顾抬头看她,她也没察觉,估摸着是压根儿没发现,直到察觉贺顾半天没翻页,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显然十分迫不及待,正等着驸马爷翻到下一页。
贺顾:
很好看么?
他忍不住问兰宵,毕竟他也实在没明白,兰宵怎么就忽然红了眼眶了。
兰宵这才回过神来,察觉自己一时有些忘形,赧然道:颜姑娘真是写的太好啦,奴婢只看了这么几页,便觉得,这书中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贺顾茫然道:哪里可怜了?
兰宵恻然道:或许或许奴婢在宫中待了多时罢,看了这故事,便也心生感触,吴将军心慕的,是个注定不可能与他白头厮守的人,这一辈子,想必也只能可望而不可及了。
贺顾挠头道:哪里写了他的心上人了?我怎么没看见?
兰宵:
颜之雅:
颜之雅无语凝噎了片刻,又和兰宵对视了一眼,这才缓缓道:看来还是我写的太隐晦了。
又道:小侯爷翻了下一页,便懂了。
贺顾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果然将笺纸,翻到了下一页。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贺顾瞳孔骤然缩紧
书中皇帝怒道:什么后世骂名,朕不在乎,朕只在乎只在乎
在乎什么,却没说出来,话本子只写到,皇帝两步行到将军面前,将他打横抱起,转身便步入了重重叠叠的明黄色宫幔之中帝王御榻之上。
后面便是一段,极尽香艳之能事的描写。
虽然只瞥了两眼,但贺小侯爷毕竟还是个雏儿,且这又是两个男子之间的床事描写,更是叫他吓的不轻,一时猝不及防,险些将手中笺纸扔在了地上。
他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那笺纸扔回了颜之雅端着的匣子里。
这下便是再傻,贺顾也看出来了,颜之雅写的这皇帝和将军,有断袖之癖!!
他沉默了一会,看了看颜之雅,涩声道:真是看不出来啊颜姑娘竟然还有这种爱好
颜之雅干咳一声,道:一看小侯爷您这反应,便知小侯爷定然不常看最近时兴的话本子,如今这龙阳话本子,虽然不大上的了台面,谁都不承认看过,但卖的却好的很哩。
贺顾一怔,半信半疑道:当真么?
他话一出口,就想起了方才兰宵的反应,兰宵才看了两页便懂了,还看的红了眼眶,显是十分动情,这么一想,她定然也不是第一回 看这种话本子了。
见贺顾忽然扭头看自己,兰宵也回过味来了,十分尴尬,只红着脸小声道:奴婢奴婢也是偶尔无聊,才看看打发打发时间。
贺顾:
好吧看来这些个讲断袖情的话本子,在京中应当还是受众颇广的,否则也不能连兰宵这样,久居深宫的宫婢都看过了。
只要能赚钱,上不得台面一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
贺顾道:你这话本子,谈及君臣、帝王、将相,又扯了龙阳,难免有些犯忌讳,若是叫宫中贵人见了,怕是要惹麻烦,有没有别的题材的?
颜之雅闻言,神情明显有些遗憾,讪讪道:其实来之前我也想到,这本怕是有些犯忌讳,但这本也是我最为得意之作唉,那我便回头再改一改好了,别的题材,也不是没有,只是香艳归香艳,未免不如这本情真意切
贺顾道:什么题材?
颜之雅低头在匣子里翻了翻,摸出另一叠笺纸,递给贺顾。
这次贺顾没仔细看,只大略扫了一眼。
只是万万没想到,颜之雅无论哪个话本子,带给他的冲击,都是前所未有的
贺顾翻完了,嘴角微微抽搐了片刻,道:你这话本子里的睿哥儿,不是男子么,为何为何能生孩子?
颜之雅啧了一声,道:小侯爷这么较真做什么,总之他生了便是生了,这本总不犯忌讳了吧?
贺顾:
忌讳倒是没犯,只是还是有些过于猎奇。
他又看了看署名,没忍住问了一句,道:颜姑娘这署名一顾先生?又是何意?
颜之雅道:这倒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我生的寻常,取个一顾倾城的意思,忽悠忽悠看书的人,叫他们以为我长得美罢了。
贺顾:
倒的确是朴实无华、却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他沉默了片刻,道:好吧,既然方才我已经答应了你,以后你的话本子,出册的事,便找兰宵吧,正好她以后管着文盛书坊,你们又同为女子,也好行事。
而且看样子,兰宵大约对颜之雅的话本子,颇为喜爱。
颜之雅闻言自然是喜滋滋,兰宵心中虽然很乐意,面上却不好意思再表现出来,只乖乖躬身应了声是。
贺顾正准备离开书坊,回公主府去,忽然又想起一事,转头对刘管事道:我有些事,要去一趟王家,今日你便先回去吧,若是后头还有什么难处,再来公主府找我。
征野在边上纳闷道:爷,可还有什么事么?
贺顾道:定野去国子监读书的事,我那日已经和外祖父、祖母,打过了包票,今日正好出门,就去一趟,找王大哥问一问,若是不行,我也好替他另做打算。
谁知贺顾话毕,征野还没什么反应,刘管事听了,却面色犹疑了片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贺顾道:管事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刘管事沉默了片刻,道:这话,我原是不该提的,爷也未必肯管,只是二少爷他贺顾愣了愣,道:诚弟?他怎么了?
又蹙眉道:有话直说便是了,不必藏藏掖掖。
刘管事听他这么说,也不犹豫了,只叹了口气道:今年年初,二少爷便已经到了年纪,按理说,也该是去国子监入学的时候了,只是前些日子,却叫人给拒了回来。
贺顾怔了怔。
刘管事这么一说,他便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儿来。
贺诚盲了一眼,虽说本朝科举,并不禁身有不全之人应考,但就算考中了,一是难得授官,二则若是过了会试,毕竟也还有殿试等着,主考官十有八九是不愿,让贺诚这样身有残疾之人,出现在殿试会场之上,叫圣上见了不悦的。
所以上辈子,以贺诚学问,本来是能考个进士出身的,但十有八九,是因着眼盲这个缘故,会试文章被黜落了多次,一直只有举人功名。
一考再考,总也不中,贺诚心灰意冷,也不再考了,直接外放出京去,做了个芝麻小官,后来因为考评优异,且新皇又登基了,贺诚这才沾了贺顾的光,被调回了京中。
只是贺顾也着实不知晓,难道因为眼盲,贺诚竟然连国子监都没进去么?
他沉默了一会,问刘管事道:是因为诚弟盲了一眼国子监才将他拒回来的吗?
刘管事点了点头,这才叹了口气,道:按理说,小人本来与夫人、还有以前的王管事都不对付,如今小人替二少爷说话,难免叫人多心。
只是夫人虽然糊涂,但世子爷不在京中这些时日,二少爷待我们这些下人,却是宽仁的,若不是二少爷当初帮了小人一个忙,恐怕小人如今,也不能安然留在侯府中做事了,是以小人今日,才想替二少爷和驸马爷求个情,若是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半晌终究还是下了决心,道:若是爷能替表少爷通融,叫表少爷可以进国子监去读书,能不能也替二少爷问一问虽然夫人她她的确
可二少爷,毕竟还是驸马爷的亲兄弟呀。
贺顾听明白了刘管事的话,面上不露神色,心中却长叹了一口气,莫名就想起了那日宫中,贺南丰跟他说的,贺诚盲眼的经过来。
若真是那般诚弟也的确苦命。
两辈子了,贺顾知道这个弟弟的人品,万姝儿虽然不是东西,贺诚却的确是无辜的。
今日他也是才知晓,贺诚好歹也是长阳侯府的二公子,因着盲眼,竟然连国子监都进不去,若不是这只眼睛,他的前途,想来应该是不只像前世那般,只是在京外穷乡僻壤外放,做个芝麻小官的。
贺顾想及此处,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会去问问王家大哥的,你且回去吧,叫诚弟安心读书,不必为此烦扰。
刘管事闻言一喜,连忙道:驸马爷这般心慈宽仁,日后日后定然福报不浅的!
贺顾笑骂道:嘴倒挺甜,我自己亲弟,还用得着你替他谢我?且回府去罢!
刘管事连忙笑着应了是,这才带着那两个小厮转头,回侯府去了。
贺顾带着兰宵、征野去了王家,只行到半路,天色却已渐晚,他抬头看了看逐渐昏暗下来的天幕,有些犹疑。
寻思道,时候也晚了,要不然还是明儿,再来找王家大哥吧?
谁知,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贺顾正犹豫着,迎面便遇上了刚刚从国子监回来的王家大哥,王沐泽。
王沐泽生性爽朗好客,且比他弟弟王二哥话唠的多,见了他来,先是愣了愣,也不问来意,便从马背上下来,两步走到了贺顾面前,拉着他寒暄了起来。
等贺顾回过神来,他已经被王大哥拉着,坐在王家正院茶厅里了。
王家二老,且不说他的恩师王庭和王老大人,对贺顾这个年纪最轻的门生,一向颇为赏识,也不似对其他学生,那般要求严苛。
毕竟贺顾家中有爵位承袭,且他便是真要入朝为官,多半也是子承父业,任个武职,是以王老大人对他的要求,也只是读书以明理,而不强求他做锦绣文章,解艰深经义。
至于王老夫人,看着贺顾长大,从小没少照顾他,这个师母,在贺顾心中,甚至都不比亲娘差什么。
是以今日贺顾一登门拜访,王家一家人,自然都是十分高兴的。
贺顾被留着用了晚饭,在饭桌上才把言定野、贺诚读书的事提了提,王沐泽笑道:这倒不难,只要把你那个名额,匀给你表弟就是了,只是你以后便没机会再进国子监读书了。
贺顾笑道:我如今还进去读什么书?又不能科考。
王沐泽道:这倒是,不过你弟弟,本来就该进国子监的,也不知为何他们将他拦了下来,这样吧,明日我去替你问问。
贺顾忙站起身道:那我就要替诚弟,先谢过大哥了。
王沐泽笑道:子环也太多礼了,这点小事,你寻人跟我打个招呼便是,也值当你特意登门,还带这么多东西来,也忒矫情。
王老夫人在边上,给贺顾夹了一大筷子糖醋排骨,笑道:别光说啊,快吃饭。
等贺顾在王家吃完饭,天色已晚,王老大人也开了口,要留他在府里过夜,明日再回去。
老师亲自相邀,贺顾自然不好拒绝,他想了想,反正也不过是在外面过一夜,瑜儿姐姐跟他不住一个院子,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他不回去过夜,便在饭桌上直接答应了。
只叫了个小厮,回公主府去报个信儿,说他今日有事外宿,明日再回去。
贺顾在王家和恩师、师娘、王大哥相谈甚欢、和王二哥大眼瞪小眼,暂且不论。
公主府这边,裴昭珩却等了他整整一日。
天黑了
还是没回来。
天幕浓黑如墨,星夜悬沉,明月皎皎。
夏日里天气炎热,裴昭珩只穿了件中衣,垂眸坐在案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里的书。
灯台里的灯油,不知多少回,又快烧尽了,那灯火刚一开始有摇曳迹象,兰疏见状,便赶紧又添了些。
待添完了,她这才小心翼翼的侧目看了看裴昭珩,低声问道:快子时了,殿下,歇了吧,再看就熬眼睛啦。
裴昭珩沉默了片刻,道:驸马还没回来吗?
兰疏道:没呢,奴婢已经吩咐过了,回来了,偏院那边会过来告诉咱们的,现在都没来,想是今日也不回来了,宿在外面了吧?
正说着,一个丫鬟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那丫鬟停步在门前,隔着门低声道:殿下、兰疏姑娘,驸马爷遣人回府传话,说是今晚不回来了。
兰疏倒没太意外,刚要说知道了,裴昭珩却忽然开口问道:驸马去哪了?
门外的丫鬟道:回殿下的话,那传话的小厮,不是咱们府上的,只来报了个信,说是今晚驸马不回来,就匆匆回去了,也没提驸马爷今日宿在哪儿呢。
裴昭珩:
兰疏道:知道了,你也去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