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兰宵去年接手了书坊和绸缎铺,整个文盛书坊的进账,刨去了成本,竟然就有六万余两,再加上绸缎铺,两家铺子就到了将近十万两,至于珍客楼,则还是老样子,一是因为京中毕竟还有一家汇珍楼,声名远播,始终压在珍客楼头上,珍客楼自然出不了头,二也是兰宵毕竟精力有限,也不是铁打的人,一年不到的时间,实在无法做得面面俱到,顾住了书坊和绸缎铺,顾不住珍客楼,也是情理之中。
说实话贺顾自己领过兵,十万两银子扔去养人马,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这个数字其实还是有点不太够,但兰宵原本只是个伺候梳洗的婢女,如今能做到如此,已然称得上天纵奇才,贺顾也不打算苛求什么,毕竟还有当初长公主的陪嫁,加在一起,应当也够养一小支精锐一两年了。
不过贺顾不苛求,人家兰宵却还不乐意,一直惦记着开分店,如今得了机会,立刻就和贺顾开了口。
贺顾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和我去了北地,京中的铺子怕是要没人打理
兰宵一边理着新印制的书册,一边叹了口气,道:侯爷说的是我昨日也是脑子一热,晚上回去细细想过了,京中我定然是走不开的,不过开分店也不必非得我亲自去,我选几个得用机灵的人,跟着侯爷一起去,要怎么做我会教他们,如此,侯爷觉得可还行吗?
贺顾道:既然你信得过,我自然也信得过,照你想的来吧。
贺顾心知自己实在不是经商的材料,而且许是因着带过兵的缘故,他一直是相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的,且这一年下来,兰宵的确也没让贺顾失望过,贺顾便只全心全意的信任于她。
倒是兰宵自己,知晓贺顾仍然愿意继续把大半的身家交给他打理保管,颇为感念,把她远在老家的父母和小弟接到了京中来,又找上了贺顾,说是请他帮自己照看一二,将宅子置在了公主府附近没两步远的一个小院子里。
贺顾立刻就明白了兰宵的意思,兰宵这是怕他怀疑她以后生了异心,主动把自己家里人送到了贺顾眼皮子地下,让他安心呢。
贺顾本来觉得不必,想叫兰宵不用这样,倒是三殿下知道了此事,跟他摇了摇头,道:既然是她主动如此,你不必推拒。
这些日子回了京,裴昭珩要顾着刑部和工部的差事,一直忙的连轴转,好容易休沐闲下来一天,才来公主府看贺顾一眼,公主府的书房致芳斋里绿竹成荫,小院子中景致雅然别致,隔着书房的八角檀木小轩窗望出去,碧意茵茵。
贺顾道:我既用了兰宵,那便该相信她,若还把人家父母小弟拿捏在手里,那我成什么了,这岂不是胁迫兰宵么?
裴昭珩摇头,道:非也。
贺顾道:殿下此言何解?
裴昭珩道:子环若想叫兰宵放心,更该留下她父母,好生照拂,若无分毫牵绊,于你于她都并非好事。
贺顾虽然听得不很明白,想了想仍然有些费解,但既然三殿下都亲自开了尊口劝他
贺顾沉默了一会,道:好吧那我再想一想。
裴昭珩道:兵部的文书快下来了。
贺顾一愣,放下手中的小狼毫,道:啊?真的吗?
顿了顿,叹了口气道:这都九月了
裴昭珩道:昨日朝会,已然商议好了,兵部是大哥管着,这些时日大哥甚为勤勉,两日之内多半便可发下文书了。
贺顾出了会神,半晌才道:那我不是也快走了。
语毕,却忽然发现原本坐在茶案边上的裴昭珩,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他身后,呼吸也与他近在咫尺,裴昭珩正低头在看贺顾方才写的字,看了一会,才颔首道:短短一年,子环的字进益良多。
自从西山回京前那一晚过去,回来后裴昭珩一直忙于工部刑部的差事,贺顾与他见个面都匆匆,更别说如何亲昵了。
那一晚上过了本来还觉得羞耻,可长久时日的碰不到,或者说看得见摸不着,贺顾却难免又开始惦记三殿下了
只是,若是要惦记这档子事,贺小侯爷就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屁股遭殃的似乎应该可能是他。
短短两个月不到,贺小侯爷的心情,就这样翻山越岭,经过了从无到有的历程,一点点从他真的不可以转化到了他还需要再想一想,又到了也许偶尔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最后到了算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想归想,开口还是始终不敢开口的
而且也没这个机会。
直到今日。
此情此景,贺顾不由得回想起了三殿下还是长公主的时候,他们二人也是这样在这里习字,三殿下带着他一笔一划的写,从来没有过半点不耐烦。
三殿下,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待他好,这样温柔、耐心。
贺顾喉结滚了滚,鬼使神差忽然开口道:可我觉得还不够好。
裴昭珩转目看他,道:哪里不好?
他一看自己,贺顾的耳后便情不自禁的开始发热,然而他衣袖下的五指蜷了蜷,还是硬着头皮闭眼道:殿殿下要不再教我写一写?你去年教的,我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裴昭珩定定看了他一会,那眼神似乎很意味深长,却又似乎只是一片淡漠,其实什么意思都没有,贺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可这静默的空气,却越发让他尴尬且有点羞恼。
半晌,裴昭珩才道:好。
二人一句话也没多说,便又如当初的瑜儿姐姐和贺顾一般,裴昭珩从背后握着他的手落笔。
窗外头天色渐暗。
许是两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习什么字?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字没写多久,就已然扔下了笔,在书案前吻得滚烫而又炙热,贺顾的脑海一片混乱,几乎忘了今夕是何年,只感觉得到裴昭珩的指尖微微发凉,顺着他的小腹一点点向上,然后碰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贺顾闷哼了一声,想扭头去看,可他此刻却被裴昭珩背着身压在书案上,扭不过头去,只能听见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子环想好了吗?
裴昭珩在贺顾耳畔低声问。
贺顾喘了两口气,道:我我
贺小侯爷还是怂了,或者说今天这个带着点压迫感的三殿下,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几分害怕。
贺顾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脑海里恐惧一下子战胜了本能,他转身一把推开了裴昭珩,胸膛起伏了几下,才道:我我对不起殿下
语毕转身拉上衣衫,便一溜烟似的跑出了致芳斋。
夜色已暗,今日白天晴朗,晚上也是万里无云,群星璀璨,熠熠生辉,贺顾被夜风一吹,忽然打了个机灵,回过了神来。
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跑了
他怎么把三殿下一个人扔在那儿了?
不是都想好了吗怎么还是说怂就怂了呢
贺顾傻站着发了一会愣,前头院子灯火跳动,窗纱上映上了模糊人影,似乎是几个侍婢正在打闹。
贺顾愣了半天,最后过了不知多久,才鬼使神差的转过了身,原路回了致芳斋。
敲开门看见一言不发打开门垂眸看着他的裴昭珩时,贺顾喉结滚了滚,想说话却没说出来,半晌才挤出来一句:殿下对对不起。
我太不是东西了
裴昭珩却没说话,只把他拉进了屋子,关上门便把贺顾抵在了门背上,低下头将他亲了个七晕八素。
贺顾人都差点被亲傻了,脑子一团浆糊,想说什么也都全忘了个一干二净。
半晌,好容易松开,贺小侯爷才得喘了口气,便听三殿下在他耳边低声淡淡道:这次不会放你再跑了。
第84章
贺顾闻言,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感觉双手被人抓过,按在了头顶,他眼睁睁看着裴昭珩低下了头去,男人软缎般光滑的头发在他下颌轻轻蹭了蹭,继而便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带着点湿意,在他脖颈上细细划了一个小圈。
贺顾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不知为何,裴昭珩这个十足暧昧的动作,既让他毛骨悚然、又有些四肢发软,使不上劲儿,这滋味很熟悉,他好像曾经在哪里也经过几回,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经过。
贺顾鞋袜里的脚趾都忍不住绷紧了,几乎要忍不住去挣脱裴昭珩的束缚、要不顾一切的把他推开
但事到临头,却始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毕竟都已成了这副模样,他既然敢回来,心中便也清楚回来意味着什么、又会发生什么事,眼下若再推三阻四,未免太过矫情了,而且三殿下平日里虽然看着修雅温润、风度翩翩,可他毕竟也是个正常男人,不是宫里去了势的公公,能永远无波无澜、心如止水的。
致芳斋的房门,虽然是好木料,却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随着裴昭珩这一把摁下去,顿时发出了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剧响。
贺顾嘴硬,宁可输人也不愿输了阵,方才被裴昭珩轻轻舔了那一下脖子,嗓子眼里便立刻不受控制的唔了一声,他一回过神来,立刻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嘴硬道:我哪里跑了这不是回来了吗
裴昭珩却并不打算搭理他,只一言不发的一手按着贺顾头顶交叠的手腕,一手五指十分灵巧的扯散了贺顾本就系的不怎么牢靠的前襟衣带。
刚才开门,外头刮进来一阵穿堂风,吹灭了书房里大半灯火,此刻只剩下了书案前仍然明灭跳动、散发着微弱光晕的最后一盏,依旧硕果犹存。
贺小侯爷被人死死拿捏着手腕子,又被咬住了命运的喉咙,脑海也不怎么灵清了,虽然分明有反抗的能力,可是只要一想到眼前的这人是三殿下、那力气便如同掌心握不住的流沙一样,窸窸窣窣的、没半晌就散了个干净,压根没派上什么用场
好吧,贺顾承认,他可能根本就只是因为馋三殿下的身子罢了
否则,既然知道了屁股遭殃的可能是自己,贺顾便不可能心甘情愿的乖乖回来,手脚也不会这样没出息的使不上力气
兵败如山倒,心中气短三分,身上便索性也不象征性的欲拒还迎、心口不一了,暖黄的光晕里两个人影交缠相拥、唇齿相依
抛却诸般杂念,只求片刻缱绻。
贺顾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晓是怎么又被拽回了书案旁边,也许是因着刚才窗纱半掩、透了几缕夜风进来,三殿下怕他冷;也可能是这张巨大的书案,摆在这里,便实在是个绝佳的作案地点
贺顾脑袋昏沉,脸颊贴在书案上,也瞧不见背后的三殿下是个什么表情,恍然间忽在灯火下看清了眼前堆着的帖子,上面赫然写着《对江序》三个大字
竟是那张长公主曾经带着他,一笔一划、一字一句细细临过的,王止明老先生的行书帖子。
这帖子让贺顾混沌间,骤然回忆起了当初发生的事,那时他还手里握着笔,写个字也写的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惦记着要和瑜儿姐姐共赴良宵
谁曾想,不过是短短一年过去,今日竟成真了,只是一切却都和当初所想,差之千里、出入甚远
贺顾正盯着那帖子出神,却忽然感觉到身后的三殿下忽的弯腰低下了头来,轻轻咬了一下他耳垂,在他耳畔低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贺顾看不见他表情,只是随口敷衍道:没没看什么
在看帖子?
他问。
贺顾不答。
子环未释怀当初的事吗?
也不是这次贺顾没继续憋下去了,只沉默了半晌,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才道,就是,我总会回想起那时殿下的模样,那什么我我还怪喜欢的
何止是喜欢,当初三殿下还是长公主时,贺小侯爷有多殷勤、有多狗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三殿下沉默着不说话,贺顾顿时有点慌了,还以为裴昭珩要想多,一时也顾不得他二人现下是个什么诡异暧昧的姿势,只连连解释道:那个殿下你千万莫多心,我的意思也不是不喜欢殿下现在的样子,我自然知道的殿下是男子,不是女人,只是 只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呃好吧或者说殿下以前的模样,我最喜欢啊,我的意思不是
他越说越乱,到最后已然语无伦次,本来是想和三殿下解释一下自己不是不喜欢他男装的样子,可却不知不觉之间越描越黑,贺顾心中十分惆怅,正琢磨着如何解释清楚,便听裴昭珩道:好,我知道了。
贺顾一怔,正想说话,便感觉到裴昭珩的手顺着他腰腹转到了后脊,又一路向下,他的指尖有些微凉,很快就寻到了某个地方
贺顾万万没想到自己还在苦口婆心的和他解释,这人就忽然袭击,他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其实要说痛,贺顾是曾经被削去了前蹄的惊马摔过,被十八般武艺、刀枪剑戟伤过、更是被凌迟处死过的人,和他以前受过的这些穿心痛楚比起来,眼下这点痛似乎实在不能算什么。
可是,这滋味却仍然让他觉得太过于头皮发麻,太过于无法忽视了。
他一闷哼,三殿下的动作便立刻顿了顿,低声问他: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