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之间,一道人影扑了过来。
老管家看到一幕,脸色骤变,嘶声道:金池别过去!他这时认不出你!
虞临渊满眼只有地上一心找死的男人,不曾想背后忽的窜出来一个人,劈手拍掉了他手中的刀,从肩膀绕颈制服他。
解脱痛苦的方式被人破坏,虞临渊口中泛起一阵腥甜,愤怒的与来人打成一团。
金池野路子出身,什么缺德阴沟子手段都会,再加上超乎常人的大力气,不曾系统学过的虞临渊很快落入下风。
脑子压抑的杀意无法倾泻,反被人从背后制住,虞临渊眼中通红,已然认不出人了,张口就朝面前的手咬下。
牙齿深深陷入白皙的血肉里。
身后的人颤了颤,他快意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无声落泪的眼神。
里面温柔、心疼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憎恶和畏惧。
金池流着泪说:没事了没事了。
虞临渊心里蓦地抽了一下,盯着金池脸庞上的泪,慢慢松开口,露出底下带血的牙印。
六年前金池在他手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疤痕,六年后,同样的地方,金池手上亦有了痕迹。
场景交错,如同一场轮回。
躺在旁边目睹一切的男人目眦欲裂,厉鬼一般瞪着金池,嘴里发出赫赫的嘶吼声:为什么阻止为什么阻止他!啊!全被你毁了!!该死!
不甘心的男人无数次说出刺激虞临渊的话,然而这回不起效了。
虞临渊怔怔地盯着面前白皙手掌上的牙印,任由其他人将地上垂死叫骂的人拖离了地牢。
跟失了魂一样。
裴一等人带走了引发这场事故的刺客,见虞临渊毫无反应,试图靠近他。
然而只要他们走入虞临渊与金池五米内的范围,虞临渊就跟病人受到应激反应一样,露出杀人目光,朝他们阴森森看去。
不得已,老管家提出:池少爷,你看能不能由你来亲手锁住先生,他唯一不排斥的人,只有你了。
金池心里一震,有些愠怒道:不管什么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把他当做犯人一样锁住,强行注射药。
他想起与虞临渊重逢的那晚,虞临渊手上戴着断掉的铁环,浑身乏力,只能金闭着眼,躺在酒吧后巷潮湿暗冷的杂物堆里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
老管家沉默了下,苍老的声音变得很低,这是先生,自己提出来的。
闻言,金池倚在墙上,看着一语不发盯着他手的虞临渊,鼻子一酸。
他提出来的么?
是害怕自己伤害到了无辜的人?
金池胸口起起伏伏,任由安静下来的虞临渊捧着他的手,示意老管家等人离开,留他们两人呆一会儿。
没有其他人在,虞临渊绷紧的脊背微微松弛下来,依旧维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两人在血腥味浓郁的地牢里干站了半个小时,金池抽了抽鼻子,好不容易从蓦然得知庞大消息的震动中冷静下来。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他觉得现在的虞临渊好像个大招cd用完了的boss哦。
金池有点摸不清虞临渊到底认出他来了没。
于是试探地往左动了下不再流血的手,那双墨绿瞳孔跟着他手的方向移动。
往右,眼珠子又缓慢向右转动。
金池心道这人不是给刺激傻了吧,抹了把脸上干涸的泪迹,手开始向上动,向下动,向左,向右
他舞得正快,忽然发现面前的人没反应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不动了。
金池:
对不起,他不该抽风。
说他没心没肺也好,说他乐天派也好,总之金池一个人长这么大,无论遇见什么事,是始终能往前看的人。
迅速调整好心态,他尝试进行沟通:认出来我没?我是金池,带你回去养过几天伤。
认真说来,这是他和副人格第二次见面。
只是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虞临渊,他不再站着不动,而是来到歪倒在地的椅子背后的墙外,看了眼金池,弯腰钻进了小门,动作很迟缓。
金池愣了下,想也不想跟着钻进去。
虞临渊在另一边等着,见他过来,拉着他去了暗室,点亮壁灯,暗室被照亮,金池第一次看清这个神秘的空间。
空间不大,没有窗子,显得非常逼仄,墙壁绘制着十分诡异的纹路,四面墙立着书柜,柜子里摆放着不同教派的经书道文。
书本崭新,似乎从没人翻阅过。
正中间摆放了一个简陋的桌子,桌旁是一张木床,铺了干净的棉絮,勉强够两成年男人并肩躺下。
总体来说,像一个苦修者的房间。
金池迷惑了,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确定虞临渊对他没有攻击性,出于信任,往积极向上的方面猜测:莫非,想让我看看你的书?
虞临渊直直盯着他,不说话。
不对哦。金池尴尬地笑了笑,回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忽然灵光一闪:你想带我看你的家?
虞临渊有了反应,很慢地眨了下眼。
又想哭了。
金池不是那种爱哭的性子,长这么大没哭过几次,偏偏副人格看上去那么凶残,却总能踩在他的泪点上。
这里哪像一个正常的家,想必虞临渊一直很希望副人格被关在这里的同时,修身养性。
他猜出虞临渊现在的状况必然不记得犀园了,并不知道那里不是他的家,只是听了他的话,想着要带他来自己家看看。
顺着虞临渊,金池同样走了进去,虞临渊合上小门,动然自然的如同寻常人顺手带上家门。
暗室,关上了。
跟着进来的金池却不知道,此时虞临渊脑子里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杀杀杀无限循环的字眼不绝于耳,但心里始终萦绕着一句话。
不能伤害面前的人。
这里没什么地方坐,金池脱了鞋子,就地盘坐在木床上,虞临渊学着他的样子坐下,两人挨得很近。
没人说话,虞临渊一会儿盯着他的手发呆,一会儿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牙印,心情好像莫名好了点。但很快又因为两个牙印不对称,发起了脾气。
围观全程的金池:
金池只是观察着,偶尔说上几句话,胳膊紧挨胳膊,他发现身边的人好像一直有点发抖,像在克制什么,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不舒服的。
因为虞临渊不肯走出这里,当真把这当家一样,金池没辙,只能转过去抱住他。
温暖的触感传来,他一下子不抖了。
金池发现很有用,便将人拉过来抱着,一直没松手,昏暗静谧的空间里,年轻躯体滚烫的温度不停传递给另一具微凉的身体。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久到金池靠在旁边人的肩上睡了一觉,虞临渊则一个人坐了很久,脑子里无处不在的杀意终于被按了下去。
金池被头顶传来的干涩声音惊醒。
你不怕我?
副人格从出现在金池面前起,就没有这样安分过,他平静说话的模样,一瞬间让他想起了主人格。
不怕。金池刚睡醒,在有限空间里活动了下筋骨,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这副回答显然在虞临渊意料之外。
他眼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不管金池想不想听,自顾自讲起了他和主人格的过去。
二十八年前
他所在的家族,源自西方一个古老的传承,世代家主传有一本册子,里面有一页详细地讲了每过百年会出现一代绿眼恶魔一事。
虞临渊从出生起,便因此受到冷待,作为老来子,他的父亲已是四五十岁,到底年纪大了,心软,没有按照惯例把他放逐到国外混乱之地等死,而是养在了遇见金池那片深山中的道冠。
除了一两年来一次的父亲,唯一会来看望他的,只有大他二十岁的亲大哥,其余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大哥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担心我被诅咒拖累,千里迢迢去求了颗高僧舍利子给我佩戴。
我们感情从小就很好。
虞临渊轻快的声音在暗室里回荡:每次他们来看望我时,我真的很高兴。
金池眼神一软,还以为他在怀念亲人,谁料他话头一转,神色漠然:可惜这一切在老头子去世后变了。
老头子心肠软了,死之前留给了我不少股份,大哥上位后局势不平静,为了帮助大哥,我入了世。
听到这里,金池胸口生疼。
他差不多能猜出结局了。
不出他所料,虞临渊天资聪颖,学习什么都很快,国内国外很快站稳了脚跟,不出半年,他的亲大哥在妻子的不断撺掇下,很快对天纵奇才的弟弟起了猜忌之心。
当虞临渊声势更盛他后,忍不住了,在一次精心谋划后的谋杀未遂中,反倒意外赔上了自己。
他让那个伪君子原谅他求他救救他虞临渊神经质地重复,以至于混淆了自己和主人格,呢喃许久,最后低声道:二十二岁那年,我诞生了,分走了伪君子所有痛苦的回忆和情绪。
虞临渊垂下了阴翳的眼。
他和主人格从来就不是绝对的公平,他拥有的全是主人格丢弃的痛苦、绝望、晦暗,所以第一次见到金池才不认识他,只因为金池便是主人格美好的回忆。
听完了来龙去脉,金池心疼极了,额头抵着他的肩,很轻地道:你当时很难过吧。
虞临渊却冷笑出声:我怎么可能难过,是那个伪君子太懦弱,这些全是他的记忆!
金池被哽了一下。
是是,你是最强的。
只是瞧见虞临渊眼中的血丝,心里触动,趴在他脖子里没说话,心想当初如果他没走,是不是就能想办法帮助他,尽力阻止后续一系列事情发生。
不行,不能再想了。
越想越心疼,他眼泪花都包在眼眶里了。
不曾想咔嚓一声,粗糙的触感从手上传来,他呆了呆,低头一看一直被虞临渊攥住的那只手,手腕不知何时被从哪里来的绳结拴住了,打了个死结。
金池迟钝抬头。
就见对方一脸无辜地捏着绳结另一头,方才忧郁至极的侧脸不再,转而变成了金池曾非常熟悉的一种表情。
怎么办。他抖了抖绳子,发出略兴奋声音: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金池:
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17章 痒痒肉 友情破裂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金池眼中的泪光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木然,他面无表情看着虞临渊,又一次深沉地思考起了人生方向。
他在想,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这人并非常人,怎么可能按常理出牌。
他不应该心疼副人格弟弟,更应该心疼同用一具身体的主人格哥哥。他的男神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能分裂出一个热衷于搞事的疯批人格,这几年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他脸上的心如死灰,极大取悦了虞临渊。
自从他主导神智,虽然嘴中讲述起了主人格的过往,内心却始终憋着股不爽的劲儿他可不是主人格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任由胆大包天的小东西蹬鼻子上脸。
要不是因为主人格的本能影响了躯体,他岂会受人控制,以至于金池能半途拦住了他,让那个找死的男人死里逃生。
他边想边看金池手上的血牙印怎么不顺眼,心里窜着把火,势必要给金池一个教训。
怎么样。他拎起绳子在耳边晃了晃,见金池望来,似笑非笑道:求我,我就放了你。
此时他的形容很可怖,外衣被沉沉的红色浸透,早就在进来前脱掉了,内里的衬衣胸前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被主人格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垂下几缕,搭在被鲜血溅射后的病态脸颊,眼神疯狂又阴鸷。
像极了恐怖游戏里执着锋利手术刀的变态杀人魔医生,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败类。
危险而有着某种极端的魅力。
金池目光停留在那半空中挽起袖子后露出的苍白手臂,尽头泛着寒玉般光泽的手指随意地缠绕着绳子,看上去特别的
哎呀打住。
他怎么能比变态还变态。
于是在虞临渊眼中,金池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躺平,双手安详地交错于胸前:不放就不放吧,我睡了,你随意。
虞临渊:
又是那种无所畏惧的样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这样他怎么给金池教训?
虞临渊不高兴了,手中绳子往地上一扔,作势伸手要掐金池的脖子。
金池眼睛都闭上了,忽然感觉到颈窝里又麻又痒,脑袋一歪,夹着脖子吃吃吃地大笑起来,脸直往虞临渊掌心里蹭:哈哈哈哈哈哈别、别碰我痒!!
一时间暗室里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虞临渊简直拿他毫无办法。
他就没见过这种人!
说他胆子大吧,看见他杀人还害怕地哭了起来,说他缺心眼吧,每回跟自己作对时反应出奇的灵光。
虞临渊本来没想做什么,杀又杀不得,就吓唬吓唬他,只是这招也不管用,看着为了躲他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金池,他很不愉快地坐了起来,生起了闷气。
觉得金池嬉皮笑脸的样子很不尊重他。
但很快,他又笑起来,行,怕痒是吧,掀起金池身上薄薄的被子,钻了进去。
金池:!!
救命!!
金池简直快笑岔气了,他浑身上下都是痒痒肉,敏感得不行,眼泪花都冒了出来,跟虞临渊玩闹性质地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