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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当初袖刀行
    几天之后,形势好像更加严峻了起来。听说那边的山间已经开始有盗贼出没。为此,县尉再次派人在许家集的路口张贴了告示。盖着淮阴县大印的告示上,明明白白的晓谕当地所有民众,要积极防范,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要马上报告。
    为此,那两个从县城来的差役专门守在告示栏旁,以便于民众能够随时找到他们。亭长已经敲锣打鼓的到处说了,这都是为了保护许家集所有人的安全,以防不恻。
    通过道听途说而来的各种消息,许家集这个平静的地方也终于开始人心惶惶起来。不管怎么说,天下许多郡县发生的叛乱都是真的。而且,就在距离淮阴地方不足几百里的南阳地界,刚刚发生过几场规模较大的战争。据说,十几万反叛者集结在那里,与大秦的军队对抗。战况惨烈。好在,最后是大秦军队取得了胜利,叛军被击溃。好像是许多叛军的重要人物都在这次战争中被斩首或者是俘虏了。
    虽然这样的消息令人略微感到安慰。但叛乱者既然已经到达了距离这么近的地方,那说明淮阴县令大人所做出的决定并非是瞎紧张啊!别看平日里这些普通民众对于朝廷的各种苛刻都在暗地里咒骂。可是一旦面临着不可预知的危险,他们反而盼望着朝廷的大军赶快早一日平息叛乱,也好免除这些无妄的担心。
    这也怨不得民众的苟且之心。毕竟,在每一个普通人的内心深处,如果不是到了实在活不下去的地步,谁也不会真正下定决心去与国家力量反抗。更何况,在各种难以辨明真假的消息里,叛乱者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没有人能够保全自己的财产和家园。到处烽烟,血流成河……那样的情景,只要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听说淮阴县周围也已经有大秦的军队来到了。淮阴地界,方圆数百里,地理位置说起来十分重要。如果这个地方也发生叛乱,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从春秋战国以来,秦淮之地以至于岭南这大片的土地,都是主要的粟米产区。这些地方和巴蜀平原并称为大秦帝国的几大粮仓。若是落到叛军手里,那么,毫无疑问,几乎就掐断了这个王朝粮草供应的命脉!
    当然,面对这样严峻的形势,忧心如焚的人大多都是郡县的官员和当地的乡绅富户们。而对于那些生活贫穷的民众来说,担心归担心,却也还并没有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该吃吃,该睡睡,生活还得继续。
    淮阴河边,青草长到齐腰深的时候,白亭长苦着老脸来到了集镇上的肉铺门前。他有些为难的告诉正在剁骨头的屠夫,那位韩巡检又要开荤吃肉了!
    白亭长之所以是这副表情,实在是有苦难言。在他看来,那个被按了一个“巡检”名头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巡的哪门子检!纯粹就是故意回来找晦气的。
    来了这短短不到半月时间,他不仅吃饭挑三拣四,而且大鱼大肉都要吃了五六回了。白亭长和他的妻子在夜里数了数自己花出去的钱,感觉到心里有些滴血。早就预感到这家伙回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不出所料啊!
    想吃鱼还好说,正是淮阴河水满的时节,派人去守着,半天的功夫怎么也能捞上几条大鱼来。可是要吃肉,就有些令人头疼了。原因无他,韩巡检要吃的肉并不是普通的肉,而是精挑细选的精肉。并且指定要吃集镇西头那家肉铺的。
    刚开始几次,白亭长还没发觉什么。虽然有些破费,但为了完成县令大人交代的任务和集镇的安全,他也咬着牙忍了。可是后来他终于察觉到,脸上带着几分阴鸷之色的韩巡检好像是在故意为难人啊!
    而他为难的对象,非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个低头沉默的屠夫。白亭长叹了口气,他也不明白一个屠夫怎么会得罪那个年轻人的呢?这次的要求就有些更加离谱了。
    “韩巡检说,不多不少,要五斤最精瘦的肉,不能有一点儿肥膘,要剁的够细,还要……唉!许酉啊,你从前得罪过他吗?”
    亭长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个老实人。那年轻人几次三番的提出这些苛刻要求,连他都有些不忍心了。不就是要煮肉脯汤吗?为什么要提出这些条件来呢?
    许酉擦了把脸上的汗,顺手把斧头放到案子上。他的手上油腻腻的,络腮胡子茬上也沾了油腻,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屠夫并没有什么分别。在一旁打下手的少年连忙递过水罐子来,屠夫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他笑了笑,对满脸担心的亭长说道。
    “我只是一个低贱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得罪县尉大人身边的红人呢?呵呵!他想吃什么肉,我就给他剁什么肉……亭长你就去忙你的吧!收拾好了,我就让鸣生给他送去。”
    白亭长又叹了口气。他伸手从怀中取出几吊钱来,放到肉案上。然后,拍了拍屠夫的手臂说道。
    “知道你是一个实诚人,钱自然少不了你的。不过,他这次是让你亲自送去呢……唉!那个年轻人平日说话很不给人情面。如果有些过分的地方,你就全当没听见好了。他们想必在这里也待不了很长时间,过些日子应该就回县城去了吧,且忍一忍气,千万不要顶撞于他!”
    叮嘱完这些的亭长转身走了。名叫许酉的这屠夫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年了,虽然面貌长得不算太和善,而且被一些人起了个外号叫做许二,但实际上,并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也许,唯一被人议论过的就是他和河边的漂母一家人有些来往。这本来也算不了什么。都是一些生活在底层的苦命人,互相帮助,也是寻常。
    摇头叹息着走开的这位白亭长,自以为对这屠夫已经很了解。然而,他如果能够预知随后会发生的事,以及由此会引发的一系列风云变幻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牢牢抱住屠夫,死也不让他去见那个倨傲的年轻人。
    但一切似乎早已注定,冥冥中自有天意安排,没有人能够阻止。在这个即将雷霆激荡的天下舞台上,力能扛鼎的英雄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一个区区的卑微亭长,又怎么能够改变别人的生命轨迹呢?!
    在白亭长看来苛刻的条件,其实在屠夫的手中一点儿都算不了什么。手脚麻利的剔下五斤精肉,一两不多,一两不少。都剁得如同豆丁大小,用新鲜的荷叶包好,麻绳一捆,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而已。
    “师傅!那家伙欺人太甚。上几次我去的时候,他就冷言冷语……哼!如果不是师傅你不同意,我早就趁黑夜去他的院子里放一把火,也好出口恶气!”
    鸣生挽起袖子,气鼓鼓从一边窜过来,语气中充满怒意。从很久之前他就看那家伙别扭,这次回来竟然想以势压人欺负他和师傅,少年心气,岂能容忍?!
    “你别管了。在家看好铺子,我去去就来!”
    许酉吩咐几句,然后拎起那串肉就走。不过,少年顺手挽住了他的衣服。回头看时。那把剔骨短刀已经递了过来。
    “师傅,带上它。”
    “傻孩子,带刀干什么?我只不过是去给主顾送肉,又不是要去打架杀人。呵呵!”
    然而,面对着这个被当作父亲的人那轻松的神情,少年却涨红了脸,他坚定的把那把短刀塞到了他的手中。只再说了一句。
    “因为,我不希望师傅受到一丁点侮辱……任何人都不行!”
    屠夫什么话都没说,只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顺手接过刀来,塞在了袖子里。然后转身离去。少年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便去继续忙活了。只是,他却没有看到,那个背影在转身的瞬间微微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既然是你不希望的……那师傅当然会答应呢!”
    风卷过街道,带着潮湿的气息。远方的腥风血雨,还隔着山脉大河,暂时感受不到。但屠夫却似乎感觉到了血脉的微微贲张,胸中热血已经许久没有澎湃,平静的生活也已经过了太久太久,难道连刀都寂寞到生锈了吗?
    走到集市中心那处告示栏面前时,许酉张望了一眼。阳光有些燥热,他随口吐了一口唾沫,为那份公告平添了几丝水润光泽。
    两个守护在这里的差役不乐意了。他们握住手中刀,瞪圆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训斥,就立刻缩回了脑袋。因为,他们从对面那张络腮胡子碴的脸上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气息。那双眼睛里的冰冷之意,令人脊梁骨发凉。
    屠夫带刀,果然不同于平日里的那份油腻形象。连两个差役都能发觉的异常,集镇上遇到的人自然都感到吃惊。许多人都跟在后面,想要看看一只手拎着肉,另一只手袖着刀的屠夫究竟要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