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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瑶台 第11节
    孟璟见她这反应,先是一愣,铁青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又细看了她一眼:“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
    她坐起来,举起双手看了看,确定没受伤,又低头揉了揉微微磕痛的膝盖,确定都没事了,才忿忿地看向他:“你这么警惕干嘛?我就是怕你受凉,想帮你掖下被子。”
    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鼻子也抽了抽,觑他一眼,又不敢当真对他发火,只好又低下头,不满地瘪了瘪嘴。
    他迟疑了会,问:“不上来了?”
    楚怀婵看了一眼身下的喜被,忽然想,他这种人,莫不是跟莺燕纠缠的时候也是和皇帝召人侍寝一样,完事就将人送走,生怕有人趁他睡着了对他不利。
    那他那些莺燕也够惨的,她忽然轻轻笑了下。
    孟璟被她这反应搞得莫名其妙,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亲自提了她的鞋过来,摆到她旁边。
    她不动,默默抱着膝坐在那儿,甚至还将脚藏进了中衣下。
    孟璟下意识地望了眼窗外,他这张嘴,只言片语间降过敌帅、设计取过人命,独独没有……哄过女人。
    他犹豫了下,轻声道:“习惯使然,抱歉。”
    他这话没什么惯常那种高高在上的意味,也没有讥讽的内涵,对他而言,已算是很有诚意了。
    但她压根就不是在意这个啊,她憋了好一会,见他还没有要转身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能不能走开点儿?”
    “啊?”孟璟怔了会,随后“哦”了声,自个儿到了门口,唤丫鬟重新拿床被子进来。
    楚怀婵趁着这空当,飞速穿好鞋到了床上。
    孟璟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被子,重新折返回来,先替她盖上,才上了床。
    两人都没再说话,等躺了好一会,楚怀婵忽然听到了窗户响了声,她翻了个身朝外,看见孟璟忽然起了身,随即数道黑影一闪而入,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了声。
    孟璟皱了皱眉,反手将被子往上一提,盖住了她脑袋。
    “别看。”
    到底是新婚之日,除了他从不离身的那把匕首,屋内并无其他兵器,扶舟和东流赶紧破门而入,扔给他一把刀。
    两方酣斗起来,锐器撞击声和利刃入体声不绝于耳。
    楚怀婵隔着被子听了好一会儿,悄悄将被角揭起一角,借着闪电的光,她只简单扫了一眼,看到不少横陈的尸体,吓得一哆嗦。
    孟璟回头盯她一眼,她又缩回被中,她在黑暗里想,原来真是习惯使然啊,睡个觉都不安心,镇国公的后人,有过一日安生日子吗?
    没隔一会儿,她又悄悄看了一眼,其实孟璟动起来的时候,确实看不出来腿脚不便,甚至比他那些手下都要灵活许多,功夫自然也不差。
    他只穿了一件素色中衣,偶有鲜血溅上,竟也不觉可怖。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为了搭救东流一把,将背后暴露给了敌人。敌人也未曾手软,知他右腿不便,手起刀落,径直往他左膝而去。
    利刃入体,鲜血溅上中衣,染红一大片,她咬了咬唇,才迫自己没叫出声来。
    孟璟往后疾退出战圈,坐在了榻沿。
    她再看向他,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她有些不忍地问:“怎么样了?”
    “死不了。”
    他反手将被子往上一提,再度将她盖住:“看什么看。”
    他坐了会儿,冷眼看着火速赶来的侍卫将这间屋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来者虽不善,但到底也没能躲过这铜墙铁板,悉数被歼灭。
    扶舟凑上来问伤势,他却只是吩咐:“不碍事,赶紧处理干净。”
    等屋内被清洗干净,他俯下身子,稍微提高了点声音,问楚怀婵:“换间屋子?”
    “好。”声音隔着被子嗡嗡地传出来。
    扶舟扶了他出去,他冲赶过来的时夏做了个手势,时夏赶紧进来伺候她宽衣,等她收拾好,进来一个丫鬟敛秋引她们去换到西暖阁去:“二爷说请少夫人先休息,不必等他了。”
    “二爷?”楚怀婵愣了下。
    敛秋反应过来,解释道:“国公府里这一辈两房拉通排下来的,大爷是二房那头的,一早成家生子去南直隶做官了。”
    楚怀婵看向她,她又道:“奴婢是大夫人跟前伺候的,名敛秋,大夫人拨奴婢过来伺候您,本想明早再同您交代,谁知出了点儿小事,就提前让奴婢过来了。”
    “小事?”
    敛秋笑了笑:“常事。”
    楚怀婵:“……”
    兵家重镇这么可怕的吗?
    她心魂未定,缓了好一会儿才问:“小侯爷在哪儿呢?”
    “去上药了。”
    “带我去瞧瞧吧。”她笑了笑。
    “真是小事,大夫人都没在意。”
    敛秋话出口,见她没有应和的意思,只好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她出门,却不是去其他屋子,而是左拐右拐地往院门走。
    她还没开口,时夏先出了声:“小侯爷平素不住这边?”
    “嗯。这是划给少夫人的院子,二爷喜静,住得比较偏。”敛秋将灯笼往楚怀婵跟前掌了掌,“阅微堂远,在后花园里头,得走一刻钟呢,您当心脚下。”
    她们到别院门口时,小厮刚送走一批听闻消息跟过来探望的宾客,敛秋讶异道:“二爷惯来不见客的,自择了阅微堂住下,直接叫人筑了道围墙将后花园东边一块封了,说是花园里头做事的仆役多,吵得人不得安生。平时这边一般没人往来,今日怎这般奇怪?”
    楚怀婵顿住脚步,犹豫了下要不要进去。
    敛秋失笑:“二爷也不是不让人进,只是让人等闲无事别来扰他而已。”
    她这才进了门,等到前厅外,太医正在给孟璟包扎,她立在门口,准备等人都走了再进,孟璟却先一步抬头,见是她,下意识地讥讽了句:“不是在打雷,也不怕被雷公收了命?”
    “要你管。”
    楚怀婵先还了句嘴,随即意识到不太对劲,猛地抬眼看向他。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道:“你们小姑娘不都怕这个?”
    她那颗心又缓缓放回去,试探问:“我能进吗?”
    “随你。”
    她进门,敛秋赶紧为她搬了把椅子,她坐在孟璟前头,看了好一会,还是不忍去看那伤口,目光躲躲闪闪的。
    孟璟抬头觑她一眼:“胆小就回去。”
    她睨他一眼,又不吭声了,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膝盖弯看。
    太医包扎完,叹了口气:“小侯爷可务必好生养着,您这左腿本就好了才半年多,这下又受重伤,稍有不慎,怕有个万一啊。”
    楚怀婵抬眼看他,他这才收回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的目光,整个人似没什么生气,低声冲太医道:“有劳。”
    “等小侯爷外伤好全,我也就该回京了,您不必客气。”
    太医没再多说什么,毕竟虽说他是奉命来替西平侯把脉诊治的,孟璟却压根儿一次都没让他见过正主,今夜却又特地派人传了他过来问诊,这其中的意思很明显了。这趟浑水不是他能蹚得起的,眼下归京复命日期将近,他自然不会闲着没事给自个儿找事,赶紧躬身告退。
    等太医退下,楚怀婵迟疑了下,想要开口,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只好问:“疼得厉害么?”
    “你说呢?”他冲她掀了掀眼皮。
    她神色有些黯然,他抬了抬下巴:“路远,先回吧,早点休息。”
    “哦。”她闷闷地走出去。
    “我一会儿便过来。”
    他补了一句。
    第12章
    楚怀婵几乎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柔意,闷闷地应了声“好”,这才继续往外走。
    等出了院门,她问敛秋:“他是不是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事啊?”
    “嗯?”敛秋没懂。
    “不然他那些人怎么也不来看看他?”
    这话问得不算直接,敛秋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意思,没忍住笑了声,轻声禀道:“二爷不准她们进别院的。”
    “你刚不说没说不让人进么?”
    “别人是没说过,但那几位确实不让进的。”她犹豫了下,又补道,“您是正妻,又是皇上赐的婚,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点了点头,心想这个新婚夜还真是够有意思的,先是被自个儿夫君一脚从床上掀下来摔了个狗啃泥,之后又莫名其妙在家里遭遇了场刺杀。能把新婚夜搞成她这样的,怕是天下独一份。
    她摁下诸多心绪,沉默着往回走。
    -
    等众人都散去了,扶舟赶紧叫人守好院门,又引了孟璟回暖阁软榻上躺好,这才将太医方才包扎好的物什一并剪除,飞速将药粉悉数清除干净,拿出新药来重新上药。
    药粉沾上伤口,孟璟疼得“嘶”了声,他迟疑了会儿,问:“主子当初是故意受的陈景元那一刀吧?就算您这几年功夫荒废了些,他也不能是您对手。”
    孟璟没说话,算是默认。
    “陈景元这老滑头,这一刀下手这么狠就罢了,更连下毒的法子都使得出来。若换了旁人,这一刀下去立刻就站不起来了。”扶舟叹了口气,“主子当初就不该故意受他那一刀。”
    “不受他那一刀,当日就露馅了。”
    扶舟没吭声,就算孟璟动武时速度确实能胜过常人,但毕竟右腿没好全,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住异样,陈景元那猫眼睛,必然能看出来不对劲。
    “毒不是他下的。”孟璟往下蹭了点,将膝盖弯完全垂在榻外,方便他动手,“他若当真要下毒,不如当初直接毒死我,日后随便称句暴毙之类的也就结了。”
    扶舟怔了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万岁爷?”
    孟璟垂眸笑了笑,这毒药遇外伤方起反应,令伤口日趋溃烂,久不愈合。半个月了,一点刀伤,竟然越治越严重。
    当日宴上他未曾进食,若当真是在宫里头招来的祸事,只可能是因为云台上的茶和酒。况且,当日皇帝那么随意地就放过了他,必然还有后招,也证实了他这个推断。
    只是,方才那个恨不得将自己裹成蚕茧的小丫头,有胆在他酒里加姜,有胆在里头放毒药么?
    他没答话,扶舟却从他这沉默里得出了答案,但还是越想越委屈:“那便罢了,可主子今夜又受这一刀,何必呢?”
    “总不能让太医白来一趟不是?他也快到回京复命的时候了。”
    扶舟怔了会儿,试探问:“就算那太医实在碍事,返京路上也随便都能料理干净了。主子今晚唱这一出,是为防少夫人?”
    云台赐酒,若不是他,这药不会损忠臣半点毫毛,若当真是他,久治不愈,随行太医兴许找不到机会,但楚怀婵……几次照面打下来,这人实在算不上笨,几乎还有几分小机灵,若是有朝一日在她跟前露了陷,也未必算得上稀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