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老婆子是不怕事儿，即便娘家来了这么多人，她也一点都不怕：
    “那可不行，媳妇儿是俺花钱娶来的，凭啥说散就散？再说了，顺子没了娘可怜，俺不同意！”
    “顺子我带着！”郑果香哪里舍得孩子，要是她一死了之还好，可她只要活着，就离不开这块自己掉下来的肉。
    “呦，顺子姓雷不姓郑！”老婆子一拍大腿眼珠子一瞪。
    “要不是因为顺子，这些年的苦我根本撑不到现在！”
    郑果香哭了，但是她还得忍着头疼，不敢动作太大。
    “香儿，不哭！”胡杰一听女人说话带着哭腔，当时心就疼了。
    自责，很自责，这些年她受的苦都是他的错。
    “你叫胡杰是吧，你个瞎子跑俺院儿来干啥？你是姓郑还是姓雷啊，关你啥事儿啊！”
    老婆子话锋一转，站起来指着胡杰就骂。
    “老东西，也不怕出门被雷劈死，我叔叔既不姓郑也不姓雷，那我香儿姨也不姓雷，凭啥终身大事还得你一个外人来过问？”
    呦，听说这儿媳妇是外人，还没听说过婆婆是外人。
    当下雷老婆子就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小蕊，这死丫头又是哪儿来的？怎么自家的事情，竟弄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进门？
    “瞅啥？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吵架，赵小蕊在行：
    “香儿姨这么好的女人，都被你们雷家给耽误了，现在我香儿姨也不想跟雷宝库那个混蛋过了，你还能扣人不让走不成？村长，你说，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村长掐灭了烟头，愁容满面：
    “俺说雷老婆子，你就看在俺的面儿上，给香儿留一条活路吧！”
    医生的交代，他都听见了，这姑娘遇上雷家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婆婆，再添上个游手好闲打媳妇儿的男人，哎……一辈子就真毁了。
    “那也不行，女人既然嫁了，哪有说散就散的理儿！”
    郑果香的母亲说话了。
    赵小蕊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毕竟她母亲就是个封建保守的人，把自己的一辈子折腾的低贱不说，还折磨的死去活来：
    “奶奶，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人活一辈子整天就为了那些流言蜚语委屈自己？那岂不是到死了都闭不上眼？”
    “就这么决定了，散伙，香儿，去收拾你的东西，跟爷走！”
    老爷子话不多，干脆利索，也懒得跟这些没文化的老匹夫玩骂街的。
    不过赵小蕊这丫头吵架倒是有一手，言谈举止就跟个结过婚，经历过似的，句句说的都在理。
    郑果香站起来就进屋了。
    老婆子急了：“哎哎哎，不能走，凭啥啊？结婚花了不少钱呢！”
    郑果香哭了：
    “结婚的时候，陪的一台缝纫机我还带来了，我没有要你们雷家一毛钱的东西，我什么时候花你的钱了？”
    想想这些年，她为雷家生儿育女，日出而作，都是她在付出劳动，她连一口闲饭都没有吃过，凭什么这么说她？
    “哼，办酒席不要钱啊，那些菜不是钱买的啊？上个月，那一缸白面不是钱买的啊！”
    老婆婆不乐意了，这左右算都是赔了钱的。
    “你这么说话就没良心了，家里的一针一线哪样不是我挣得？雷家的田在哪儿你知道吗？你去过地里吗？我干活叫你给我送碗茶你都不乐意去！”
    郑果香无法回忆，在这一瞬间，所有的苦楚都涌上了脑海。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她怎么能撑这么久？
    “行，你走，你走，走了可别后悔！”
    老婆子被堵得哑口无言，当下气的就坐在了凳子上，嘴可没闲着，骂骂咧咧的说这些年娶进来一只白眼狼。
    后悔？郑果香不会后悔，她十八年前就知道。
    郑果香一进屋，雷宝库就跟了进去：
    “俺求你了，俺错了，你别走！”
    心里却想着留下这个女人干活，他还能继续过四根棒子撑着身子的好日子，她要是走了，地里的活肯定是他的。
    外头，郑果香的父母唉声叹气：
    “爹，这往后香儿咋出门见人哪？都说是男人不要……”
    “都别说了，这事儿我老不死的就当家了！”
    老爷子打断了郑果香母亲的话：
    “小丫头说的在理，外人说三道四那是外人的事儿，自己的一辈子就得负责到底。”
    老爷子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心里对这丫头还是多看了一眼。
    “蕊儿，你进去看看你香儿姨！”
    胡杰小声地对小蕊说道，小蕊起身就说着帮忙收拾。
    进了屋，发现雷宝库抱着香儿姨的腿跪下了道歉：
    “果香，你别走，再给俺一次机会，俺以后绝对不动手了，地里的活俺干，你就在家看娃儿，你要是走了，娃儿就没有亲爹了。
    外人怎么知道疼咱的娃？毕竟不是亲生的，求你了，别走行吗？”
    “真不要脸！照我说，就是为了娃儿好才更得跟你这种人散伙，这要是长大了，跟着爹学了一身的坏毛病，那还不如不养呢。”
    赵小蕊冷不丁的说道。
    泪流满面的果香赶紧擦干净眼泪，把人推开：
    “我不会再信你了，为了孩子，咱俩绝对不可能在和好了！”
    “那个瞎子有什么好？”雷宝库恼了。
    “我不是完全因为他才要和你散伙的，就算没有他，我们俩也一样会散伙！”
    郑果香说的是心里话，憋了那么多年，只是委屈了胡杰，让他背负了骂名。
    只是胡杰他刚好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她心里的苦决堤了而已。
    推开男人，郑果香弯着腰从八宝柜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叠放整齐的搁在床上。
    “滚！这里是俺家！”雷宝库见这丫头在使坏，当时就瞪了她一眼。
    “雷宝库，你还要不要脸？连个孩子你都为难？”
    第182章 村医难当
    郑果香在这个男人身上实在找不到一点点的好处。
    “我香儿姨在呢，她没走我凭啥走？”要说脸皮厚，小蕊自然有自己的座右铭，脸不能当饭吃。
    等收拾好东西了，郑果香还没出门，父母就先走一步了。
    这是怕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熟人问干啥去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没看见吗？嫁出去的闺女这不，领回家了吗？
    郑果香抱着包袱看着先走一步的父母背影，她心疼了，她抓紧了包袱，一定要幸福给二老看，让他们知道，今天的决定是对的。
    “走吧！”老爷子话不多，领着孙女就走了。
    雷家老婆子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她有什么办法？瞎子会打人，小姑娘毛没长齐呢，会拐着弯的骂人。
    “娘，地里的活俺可不干，谁叫你放果香走的！”
    这人前脚刚走，雷宝库就给打预防针了。
    可雷家老婆子哪里有心情，女人走了不要紧，可是，她的孙儿……
    一想起这事儿，老婆子上去就抽了儿子一巴掌：
    “看是俺把你惯得，你就不给俺省心，顺子走了，你上哪儿再给俺弄个大胖孙子去？”
    “你打俺做啥？打俺有用哇……”雷宝库一把将母亲推开。
    老婆子踉跄两步快步后退，一不小心后脚跟磕在了井沿子上，身子往后一仰，扑通一声……
    “娘……”
    这老婆子还没骂完呢，人就没了。
    她到死都想骂儿子一句——你打媳妇儿，难不成连老娘都要打？
    可是迟了，声音早就被井底下的水给淹没了。
    雷宝库哇哇的哭着往外跑着去喊人来救命，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往褂襟上落。
    可等人来了，废了老半天把人打捞上来的时候，老婆子大小便都失禁了，就算是倒过来排水，也没能救回来人命。
    雷宝库彻底瘫痪了，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
    就算是他自责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也于事无补了。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隔壁几个村，富贵村离得近，家家户户都知道了，连小孩都知道一老太婆被自己娇生惯养的儿子给推井里淹死了。
    得到消息的赵小蕊打了个响指：“活该！”
    郑果香已经打算跟胡杰去市里了，临走的时候，父母在家掉眼泪，说她以后的日子会比雷家还苦，最终到离开富贵村，父母都没来看一眼。
    心里，自然还是心疼儿女的，只是觉得她就不该散伙。
    郑果香是能理解的，流言蜚语可以害死一条人命，更何况是她的生身父母，他们都很传统。
    老爷子似乎是活成人精了，也或者是人之老已，看到凡尘琐事已经没有那些纷扰了。
    他是很看好胡杰这小子的。
    路上，胡杰怕善良的果香放心不下老爷子，在一旁说老爷子身体好着呢，等他们落下脚，也可以接老爷子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