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机灵,怕牵涉过多引火烧身,只干简单的活儿。
江慈沉默好一会儿,冷声道:“不想惹麻烦就闭上嘴,否则,这钱你有命赚,没命花。”
伙计眼珠一转,忙道:“是是是,小人不曾见过娘子,这就是小人在地上捡的。小人告退!”
伙计转身跑开,江慈忽然站不住似的,踉跄两步,抬手扶墙。
“姑娘!”碧桃吓坏了,“您没事吧。”
江慈很快站好,声音却虚了:“无事……我、我们走吧。”
她不再与碧桃多说,转身就走。
“姑娘……姑娘!咱们还要去拿一早买好的药材呢……”
两人走远后,已经离开的伙计又折回来,拐进一条巷子里。
巷子里站了个持刀的男人。
伙计搭手作拜:“已按照大人吩咐,将消息传给那位娘子。”
男人点点头:“郎君又追加了一批人进城,都打点好了,足够你们布线。但凡这位娘子再有想打听的事,全部帮她查清楚,切记做的自然些。”伙计道:“请郎君放心。”
……
江慈是一路走回去的。
她步子虚浮轻飘,好几次险些被行人撞上,以至于回到宅内时,天色都按了,花氏正着急,看到她回来不由气责。
“你已是要成亲的人,这段日子除了进宫,最好哪里都别去,若出个意外影响名声,你盼了多年的婚事可就悬了!”
江慈略略回神,并未回应母亲的话。
没多久,玉桑竟找了过来。
“姐姐回来了!”她独自过来的,进门直奔江慈。
“伯母见我一个人回来,着急坏了,也没听说你要添置什么,只道府中下人可办的事哪需要姐姐亲自出马,我想了想也觉得不妥,还好姐姐安然无恙。”
江慈看着面前俏丽的少女,挤出笑来:“我本也是借口随便逛逛,无事的。”
玉桑:“那就好,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江慈点点头,正准备吩咐碧桃送她,玉桑却道:“姐姐可以送送我吗?”
江慈看向她,玉桑笑了笑:“之前姐姐问过我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回答姐姐,今日我好像想好了,姐姐想听吗。”
江慈神情微变,点了点头。
……
连接两府的小道边,石座灯稀稀落落,脚下的路都变得昏暗。
江慈撑着笑催问:“怎么不说话,你的回答是什么?”
玉桑看着前方的路,想了一下才道:“姐姐是纯粹好奇我与殿下的事,还是借人喻己?”
江慈笑僵了僵:“怎么这么问?”
玉桑:“姐姐忘了在益州时与我说过的那个心上人吗?你的心情我都明白,所以这个情况,也不难想。”
“你拿我与殿下作比,是将你自己与殿下对等,而我与三殿下对等。”
“三殿下在姐姐面前,或许有不同于人前的样子,一如我在殿下面前,已经坦然到无需任何遮掩。可是,这不同的。”
江慈:“哪里不同?”
玉桑抿抿唇,娓娓道来:“我与殿下,不是门当户对金童玉女的天作良缘,相遇的偶然,纠缠的磨人,我与他之间,有过虚与委蛇,也有坦诚相待;我算计他也救他,他报复我也帮我。他看过我的狼狈,也见证我的风光。”
“有生以来,我大概只同他一个人有过这样错综复杂的纠缠。”
江慈听得满脸震惊。
他们之间是什么时候发生这么多事的?
玉桑:“我们一直在改变,并且彼此接纳这种改变,因为我们心里清楚,这些改变是朝着好的一方去的。可姐姐与三殿下,似乎不是这样。”
“年少时光之所以珍贵独特,是因为长大成人的过程极意让人变得面目全非,褪去了简单纯真的心境,好坏往往一念之间,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你们少时相识,应当有过许多干净美好的回忆。”
“姐姐所有的期待和向往,皆是源于分别前的过往,然后靠着这份过往支撑着回到这里,达成夙愿。”
“你们有共同的过去、少时情谊奠基,可除了这些,你们也看清了彼此这些年的变化,接受且因此更期待将来吗?”
“若你真的看清了,也接受了,何必靠一对儿过去的手镯来汲取回忆,继而频频提及过往,凭这些来造出欢喜,结果坚持不到一日,又给摘了?”
“你在胡说什么?”
江慈站定,笑着打断她的话:“虽然我去了益州,但这些年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我们知道彼此的近况,更了解彼此。我当然看的清楚,也完全理解……殿下他……”
剩下的话,江慈忽然说不出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直直看向玉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玉桑:“从太子殿下借古道伯伯之手将我安置在江家那天起,姐姐不就在为这一日做准备吗?怎么真到了这一日,姐姐反而疑惑无措起来?”
江慈摇摇头,退了两步:“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当时……”
“当时姐姐说,你的意中人心怀抱负,是个让你想要变得更好,好到足以与他匹配的人,你还说,他并无过多奢求与野心,是身份令他难以施展,是兄弟存心压制阻碍,可如今姐姐为他做的改变,让你觉得自己变得更好了吗?而他当真未存异心吗?”
“你别再说了!”江慈慢慢后退:“你根本不懂他,你也不懂我。你说得对,你与太子纠缠不清,我老早就该知道你我会有这一日。既然如此,往后你我也该划清界限,你放心,你还没卑鄙到用你的事来迫害你,凭这件事,你我情谊两清,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便不送了。”
说罢,江慈转身要走。
“我懂!”玉桑忽然扬声,江慈顿住。
玉桑双拳紧握:“被真心在意的人所需要,成为意义特殊的存在,的确是一件很难抗拒的事情,为此刀山可闯,火海可渡,命也可丢!”
“可这并不代表无度纵容!”
“若得到被所爱之人需要的满足感,代价是让更多爱你的人对你失望甚至受到牵连,这也值得义无反顾吗?”
……
夜色沉黑,白日里杂乱的城南地界也渐渐沉寂。
一辆马车从城北而来,停在了偏僻的巷道里。
有人早已候在这里,瞧见车夫挂到马车外的信物灯,这才自暗中出来,悄入马车。
马车内,稷阳穿玄色圆领袍,面沉如冰。
“怎么回事?吴洋身上为什么会出现第二处伤口!?又为何会有天香云锦?你们的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来人显然愣了一下:“什么第二处伤口?什么天香云锦?”
稷阳目光一垂,伸手拽住来人衣摆:“你们的人是用什么料子做的衣裳?那晚到底是如何行事?”
“去告诉兰赞,再给我捅娄子,索性鱼死网破。我自是豁出去的,而太子一旦向古剌开战,便是不死不休,且第一个就是要他死!”
来人显然也慌了:“三殿下,御田是你打点,人是你指派,我们的的确确看着他去到御田,误触机关毒发身亡,也是听了你的提醒知道有夜巡所以很快撤离。都是按照你的意思去办的,如今出了意外,岂可尽怪我们?”
稷阳:“那天香云锦怎么解释?难不成是我让你们割下来放进他身上的?”
来人莫名其妙:“殿下所言越来越不着边际。总之,你让我们做的我们都做了,可兰普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难不成是三殿下在捉弄我们?还是早已反过来与兰普合作,想反将我们一军?”
稷阳闻言,忽然怔住。
和兰普合作?
难道这么久没有搜寻到兰普的下落,是因为他早已寻到庇护?
这头的会面,结束的并不算愉快,彼此之间薄如蝉翼的信任,在屡出意外间变得更加薄弱。
这个时辰已回不了宫,稷阳直接去了大理寺,借查案耽误为由留在那里。
夜深人静,房中烛火摇动,稷阳的面前跪了好几个人。
稷阳转着扳指,冷声道:“自益州向南的气候观测如何?可有来信?”
“殿下放心,益州至云州线上多山水,今汛期在即,又是漕运路线,凡遇雨水充足时,随时可动手!”
稷阳冷眸更沉,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加急传信,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直接动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第139章 、四更
玉桑没有再陪着江慈进宫,?孙氏问及此事时,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揭过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她和之前一样呆在府里,?可即便她不去打听,依旧能从四面八方的风声里得知,?外头并不安宁。
先有行宫图纸泄露,?后有御田命案,嘉德帝变得格外重视,?又因太子身兼数职分不开身,?这事便落在了韩唯手上。
韩唯不负所望,?仅仅四五日的功夫,京城的药庐被查了个遍,就连四方城门都严格了数倍。
结果,?与案件有关的事没查到,倒是意外撞见几宗销赃买卖。
对方惊慌失措不听官兵劝阻弃货逃亡,竟被当场射杀。
当江薇同玉桑描述着韩唯在这事上的杀伐果断时,?不由轻拍胸脯感慨:“往日那些京中贵女暗暗留意他,?是看中他的出身和才貌,?如今一个个被吓得,?别说是肖想这人,就是听到这名字都不敢谈。”
她神神秘秘凑近玉桑,?“有人还揣测,他原配王氏未必是病故,说不准是他的真实面目给吓得!”
真实面目……
照江薇所说,如今的韩唯倒真有几分前世的行事作风。
……
韩唯雷厉风行的行为,引得御史台连韩家面子也不顾,口诛笔伐。
其父韩甫对此事格外淡然,?全然没有帮韩唯解围的意思。
旁人便明白,这次怕是连韩甫都不赞成他所为,有心利用舆论来压制他。
可面对这个情形,韩唯处之泰然,在东宫饮茶饮得颇为安逸。
“韩大人近来动静不小,活生生将京中安逸搅乱,孤听朝中诸多反对声音,等着要你给个交代,韩大人若有所获,即便不在意他们,也该向父皇回禀,怎么有功夫上孤这儿来饮茶?”
韩唯官服工整,坐姿端正,闻言竟是笑了一下,淡淡道:“论搅混水,殿下才是一等一的好手,岂是臣可轻易作比的。”
稷旻挑眉:“韩大人这话,孤怎么听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