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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晏少年时 第40节
    真残忍啊钟莹!她唾弃自己,看把小可怜逼成什么样了,啥也不知道就被迫承受噩耗,一晚上骤喜骤悲的,心脏受得了吗?
    操场内有人在踢球,树木遮挡了部分灯光,光束从枝杈树叶的缝隙里投射到他们所站的灌木丛边,半明半暗。被他搂了几分钟,钟莹放松身体,微微叹气,用一只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宇哥,我害怕。”
    头顶的气息渐渐平静,冰凉的脸颊埋下,在她耳边磨蹭。
    “不怕,有我啊,一切都有我……”低喃之后,钟莹感觉鬓边贴上了温热的唇。
    那天晚上,她到底没有把话说清,两个人足足拥抱了半个小时,也沉默了半个小时。后来他带她去校外的小饭店吃东西,钟莹情绪低落,晏宇也不再追问,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吃饭都不肯放开。
    送她回学校告别时,再次亲了亲她的头发,眼睛里盛满忧郁。
    受激素的影响,热恋中的男女情绪波动较大,一点点小事都可能引发心情地震,继而上演你无情你残酷我不听要分手的戏码。外人看来纯属没事找事发神经,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彼此理解。拥抱半小时算什么,抱头痛哭都是有可能的。
    晏宇究竟明不明白她所说的害怕是指什么,钟莹不得而知。但几天之后她刚下课,就在宿舍楼下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又仿佛大病了一场的关玲。
    钟莹丝毫不惊讶,笑眯眯地跟舍友说是她朋友,让她们先走,然后问她:“打架?”
    “不打。”
    “吵架?”
    “不吵。”
    “聊聊?”
    关玲神情颓然地点头,钟莹就带她满校园溜达起来。
    多云天气,太阳时隐时现,她仍举着一把伞,戴着大口罩。最近常去活动中心,倒是有不少学生见过她这副奇怪装扮,据说有其他社团的人谣传她生了白癜风,红斑狼疮,毁容青春痘什么的。她自己不辟谣,也没人主动去替她宣传美貌。
    关玲状态十分差,双目无神,脸色苍白,皮肤没有光泽,头发也干枯枯的,这副尊容还好意思挑剔钟莹:“你见不得人?”
    钟莹冷笑:“你今天要是来找茬的,文武随你挑,不找茬,嘴就别那么贱了。几年前教育过你,祸从口出,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记性呢?”
    关玲气得心口疼:“你...你真是个坏女人,晏宇瞎了眼了!”
    钟莹啧了一声:“再嘴贱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实话不瞒你,我跆拳道黑带,听不懂不要紧,明白我揍你你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就可以了。”
    关玲咬了咬嘴唇:“我问你,你是不是会拉小提琴?”
    钟莹眼睛笑成弯月:“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儿吗?我不但会拉小提琴,还会黑管,钢琴,吉他。民乐比较擅长长笛和古筝,目前正在学习架子鼓,相信不久之后你可以在联校汇演上见识到我摇滚的风采。”
    “......”感觉她在吹牛,但没有证据。
    可是吹牛还要什么证据!关玲看着她自信的眼睛,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循环:真的?真的!
    第46章 一万零三箭 [vip]
    关玲这个人性格比较执拗, 轻易不妥协。当时因为晏宇不相信,甚至反感她一再纠缠在钟莹会小提琴的事情上,她不敢多提, 就私下里找了晏辰打听。确认钟莹没上过任何兴趣班,从小五音不全,认简谱都费劲,更别说学过什么乐器了。
    这个结果让她一度怀疑自己,难道真的听错了?钟莹那短暂几秒内熟练的按弦跳弓手法都是幻觉?查尔达什那熟悉的旋律都是幻觉?
    小提琴之谜还没解开, 关玲又在告别聚会后遭受到来自钟莹的暴击。原来她曾经的预感是正确的, 这个女孩不仅一直在勾引晏宇,还隐藏了自己的真面目, 她危险,狡诈, 刻薄,盛气凌人!
    那时她才多大, 高一学生, 十六岁, 还是个孩子啊!不,她那个鬼样子哪里像孩子, 像条毒蛇还差不多!
    可恨的是关玲说干了口水,晏宇根本不相信, 还因此再次苛责于她,缓和了没几日的关系又降至冰点。
    好在他们终将一起回到北城读书,而讨厌的钟莹只能留在讨厌的珠州。离开珠州的那天,关玲挺高兴, 纵然你是条毒蛇, 远隔千里, 信子也舔不到北城来,不能见面看你还有什么手段勾引晏宇,他很快就会把你忘了!
    头两年,她当真是厚着脸皮一趟一趟往华大跑,认错,耍赖,托朋友做说客,好话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才和晏宇恢复熟人关系。是的,只是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再也不肯像以前那样和她一起吃饭一起玩了。
    晏辰高考那一年暑假,他回了珠州,再回来之后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冷漠无情地对她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再来往,以后请你不要来学校找我,打扰到我学习了。
    关玲满头问号,怎么了?这两年我连钟莹的名字都没提过,更与她没有交集,你回趟珠州怎么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骇到了,晏宇并没说断交的原因,但她的第一反应就觉得是钟莹搞鬼!
    回想高三一整年,她和晏宇每次争吵似乎都和钟莹有关,让她无比挫败无比羞耻的那件事,也是被钟家姐妹引发的。珠州,钟莹,简直成了她的阴影!
    去年九月,阴影考上大学来到北城,关玲刻意忽略了这件事,不问不听不提,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她不存在。可惜事与愿违,没多久她就从高中同学口中得知晏宇交了女朋友的消息。
    人大有男生示好钟莹,晏宇一怒之下现身正名,力护女友,逼退不自量力的追求者......
    让关玲崩溃的不是这个消息,而是那些可恶的高中同学,尤其是女同学。连续一个礼拜都有人专程到京语找她,把这恶心人的新闻说了又说,临走无一例外地赏了她一个同情眼神。
    十多年的守护与暗恋,最终成了一个笑话,关玲真的崩溃。崩溃之后就容易做蠢事,上次是三年前哭求母亲和曲阿姨逼晏宇订婚;这次是放弃尊严去讨好另一个情敌尹芬,打听晏宇是否提起过有女朋友的事,顺便再次厚着脸皮接近他。
    尹芬说没有,她就犯了蠢,说服自己那只是个谣言,只是个误会,晏宇根本没承认过钟莹的女友身份。可是她忘了,尹芬这个遗世独立清高绝伦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主动去问晏宇这种事的,她知道个屁!
    见到钟莹出现,她不该那么冲动挑事,更不该在前几天晏宇主动找她沟通的时候,又说了些蠢话,导致他连最后一点维持面子情的机会都不给她留了。
    他以前对钟莹的评价是单纯,好学,上进;现在是......我爱的人。
    什么真面目假面目优点缺点都不再重要,我爱的人,一句足以叫她万箭穿心。
    想着想着,关玲眼睛里就蓄起了泪水。她和晏宇谈完后一直没有哭过,也许是因为他难得用温和态度与她交流,哭哭啼啼反而显得自己没品;也许是因为早有准备,熄灭心里那一点点余烬,用不着撕心裂肺。
    “我多才多艺让你这么伤心啊?”钟莹侧目,从口袋里掏出一叠裁成方块状的卫生纸,抽了一张递给她,“是不是汇演报了小提琴节目?放心吧,我不会妨碍你出风头的。”
    关玲没有接纸,眼眶里的泪水也没掉下来,做了个深呼吸,坚强望天:“既然你会拉小提琴,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钟莹笑嘻嘻:“看不惯你拿个琴跟宝贝似的显摆,逗你玩儿的。”
    关玲觉得她没说实话,可又想不出她的动机。初次见面,无冤无仇,说她有什么恶意真站不住脚。
    “那为什么晏辰说你从来没学过琴?”
    “他不知道的多了,”钟莹走一段路就不想走了,扛着伞坐在花坛边,仰头望着关玲,不正经地道:“我爸从三岁就开始培养我的事我会告诉你吗?我走的是低调奢华扫地僧路线,不喜欢像你那样出风头,处处彰显自己高人一等。”
    关玲以为自己心如死灰,结果跟她说上两句话就被气得半死:“我没有彰显自己,你偷偷摸摸学琴,还让别人产生误会才古怪吧!”
    “有什么古怪?我学琴是为了陶冶性情,锻炼意志,既不打算卖艺,也不想以此来达到什么目的,告不告诉你是我的自由,你误不误会也与我无关。”钟莹有点不耐烦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掰扯小提琴?多大点事儿啊你记到今天,随你怎么想吧。没别的话说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吃饭。”
    关玲哀怨地盯着她:“你在我面前一个样,在晏宇面前又是一个样,要是他知道你的这副嘴脸,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吗?”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个时代摄像头和录音设备没有普及,我这副嘴脸他暂时还无福见识。钟莹似乎认真地想了想,又故意用甜滋滋的声音嗲道:“我觉得会的,他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爱我呢。”
    被万箭穿过的心,居然还有余地再中一箭,关玲捂着胸口,呼吸困难,“晏宇只是一时昏了头,他不知道你是多么刻薄恶毒阴险的人,你太会装了,我就不信你能装一辈子!”
    钟莹哼哼:“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我和他在一起时什么样你又不知道,你觉得我刻薄恶毒,他觉得这叫任性可爱,爱一个人没有道理可言。你应该有体会啊,告了我那么多次状,结果如何?”
    好了,现在心脏上有一万零两箭了,关玲心痛难抑。
    钟莹起身,看着她憔悴青白的脸,放缓语气道:“关学姐,其实你今天来找我想干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我肯陪你浪费时间在这儿聊废话,是因为我懂你的心情,不甘心,对吗?觉得输给我这样刻薄恶毒阴险的人特想不通,对吗?请你回忆一下,在珠州一中那一年里我除了小提琴那事之外,什么时候针对过你,破坏过你和晏宇的关系,阻碍过你和他发展感情?”
    关玲怔怔说不出话。钟莹又道:“我不但没有阻碍你,还给过你良心劝告,有劲别朝女孩儿身上使,你听进去了吗?不过你听进去也没用,你俩认识那么多年,但凡他对你有丁点男女之情,都没我什么事了,这一点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我们之间不存在横刀夺爱,因为那爱从来就没属于过你,迁怒我,不过是你自欺欺人,转移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罢了。而且我再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和晏宇,是他追的我。”
    一万零三箭,关玲心疼得要裂开了:“你...你十五六岁就勾引...”
    “没证据的事别瞎说,我告你诽谤哦。”钟莹白她一眼:“成年人了,不要像小学生一样无理取闹,你妈惯着你,我可不惯着。最后告诫你一遍,祸从口出,记不住就写一张贴床头上。”
    关玲游魂似地站在那儿,看着钟莹走远,喉头苦得像吃了黄莲。来之前她想过,输也要输得好看一点,无论如何要跟钟莹说一句,我成全你们。可是现在她庆幸自己没能说出口,没再给自己的犯蠢史多添一笔。
    能把她打击到想骂街都提不起劲来的份上,钟莹认为晏宇真心琢磨过她说的话,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下功夫了,她对此表示满意。置关玲于死地,其实也是放她一条生路,心里一直爱而不得,恨意难消,多煎熬啊?有希望还能坚持,完全没希望的事,拖久了会把她拖变态的。
    下午上完课,辅导员跟她说明天去校宣传部开会,那位贾摄影师要来和四个被拍摄对象见面,把拍摄工作讲解布置一下。
    钟莹吃完晚饭给晏宇打传呼,等了二十分钟也不见他回过来,猜测他正在实验室里忙着,就离开了电话亭。回到宿舍,拿出她的超大化妆包,把化妆品摊在桌面捣鼓了一晚上。
    第二日上午十点开会时间,她先回了趟宿舍,二十分钟后来到宣传部会议室。参会人员都很准时,只有她迟到了。外联老师看见她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忙招招手:“是不是经管的钟莹?赶快进来。”
    会议桌旁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年轻男生,三个青春少女,加上那位外联老师一共七个人。中年男人面前放着硕大的黑色相机包,他本人穿着米色多袋马甲,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秃顶,微胖,戴眼镜,形象很符合摄影师这个职业。
    外联老师道:“人都到齐了,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北城著名的摄影家,贾忠平贾老师,也就是这次校园宣传挂历的拍摄人;这两位是贾老师的助手小张,和学生会宣传部的刘科同学,配合贾老师完成拍摄工作。这四位女同学是我们人大各个院系推荐出来的优秀学生,分别是材科的沈洋文,经管的钟莹,社科的......”
    贾摄影师已经见过三位女同学,个个肤白貌美,身姿挺拔,青春靓丽,很符合挂历模特要求,他基本满意。可是那位迟到的女生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旧作训服,扎俩土麻花辫,弓腰驼背还戴着个大口罩,坐在最边角头也不敢抬,贾摄影师粗短短的眉毛皱了一下。
    “那位同学,请你把口罩取下来,我们拍照是不能戴口罩的。”
    钟莹慢腾腾取下口罩,歪着脖子飞快和他对视一眼,又紧张地低下头去。
    贾摄影师眉毛皱得更紧了,五官没太看清,单看这肤色就很不像话了,灰黄灰黄的,像得了什么传染病一样,涂半斤粉也涂不白的感觉。再配上那土掉渣的服装发型,畏缩的气质,毫无仪态可言,整个儿一乡下刚进城的小保姆啊,这形象上了挂历还不砸他的招牌?
    院系里怎么推荐出这么个姑娘,人大难道没美人了吗?
    第47章 五十大寿 [vip]
    贾摄影师没有当众表达对人选的意见, 神色如常地把注意事项说了一遍。拍摄工作将持续两天,女模特服装要求简洁大方不累赘,以亮色为佳, 化点妆,具体造型将根据取景地点边拍边调整。
    会议很快进入讨论阶段,三位女同学显然把这项任务当作殊荣,兴奋掩饰不住,积极向贾老师请教服化道问题。只有钟莹一声不吭, 孤零零坐着, 专心看自己灰黄灰黄的手指,取了但未完全取下的大口罩挂在一边耳朵上, 晃晃悠悠。
    耳后脖颈露出来的地方,也是灰黄灰黄的。
    结束后, 贾忠平与外联老师低声私语了几句,同学们各自回去做准备工作, 下午一点半集合, 两点正式开始拍摄。
    钟莹就不用来集合了。这事儿贾忠平没说, 外联老师没说,是学生会刘科追到楼梯口跟她说的, 也是很照顾她的自尊心了。
    “好的学长,再见学长。”
    又捂起大口罩的钟莹平静接受了淘汰, 刘科十分疑惑:“我在活动中心见过你的,你…是生病了吗?”
    前段时间他去活动中心找人,在音乐社排练室见过钟莹半面。当时她也戴着口罩,只能看见鼻梁以上部位, 长发披肩, 姿态闲适, 坐在架子鼓后懒散地敲着,眼神漫不经心中带着些许厌烦。
    隔着一扇窗看她半死不活地打鼓看了十几分钟,连正脸儿都没见着,可刘科就觉得这女生有种说不上来的韵味,气质很特别,像搞艺术的。
    今日再见,他先认出了她的大口罩,再看那双眼睛,果不其然正是打鼓女生,却没想到她此时的模样让人大跌眼镜。穿衣打扮什么的就不说了,皮肤是怎么回事?又灰又暗像中了毒一样,他记得那天她半张脸挺白皙的呀。在这种肤色的衬托下,口罩之后的全貌黯淡无光。
    “没有,我很好,谢谢学长关心,学长再见。”
    钟莹不愿与他多聊,达到目的溜得飞快,回到宿舍收拾换洗衣服直奔校外澡堂。
    校园拍摄活动引起了很多同学的注意,接下来的两天,拍摄小组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围起人墙。有幸成为挂历模特的四个女学生出尽风头,院系,姓名,年龄,籍贯一夜之间传得无人不晓。
    辅导员和钟莹的舍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会被刷下来呢?别说经管系后补上去的那位姑娘不如她,就是首发三位的外形条件,和钟莹相比也逊色不少。那位贾摄影师的审美是有什么问题吗?
    钟莹对此表示,贾摄影师欣赏不了她高端的美。
    次日是礼拜六,中午十二点多晏宇的电话终于准时了一次。他先道歉,说前天晚上熬了整夜,昨天睡了一天,没能及时回复传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钟莹心情如何,还生他的气吗?
    钟莹笑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生气?”
    “你那么晚呼我一定有事,我没回,你应该生气。”
    钟莹心头甜丝丝:“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没什么啦,就是上次想跟你说又没来及说的那件小事,很小很小,不说也不要紧。”
    “要说,我想听,下午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