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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93节
    “真羡慕她可以出去嫁人,你别说,那陆中将还真一表人才,和定柔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你说怪不怪,那么个美人胚子,又待人和气,皇上怎地就没看上?我直纳闷,咱们皇上不会眼光有毛病吧?”
    “我看也是,后宫花太多了,看迷了眼,分不清大牡丹和狗尾巴草了。”
    两人一阵嘀咕的笑。
    笑音未落,一个铿锵的脚步从屋内出来,到了她们面前,两个宫女吓得瘫坐在地,以为见到了魑魅魍魉幻化的,皇帝脚下没停,也没看她们,大步流星出了朱红大门。
    两个宫女傻了。
    若是幻化出来的到好了,若是真的......
    一个当夜发起了高烧,一个得了失禁的病。
    进了十一月,一日晨起,外头是一个琉璃世界。
    定柔从厨房过来,沿着抄手游廊,身后一丛丫鬟们挽着食盒。
    到了前院饭厅,雪帘密如织,纷纷扬扬,庭阶下站着一个瑟瑟的小人,梳着垂髻,身上只穿了带补丁的单衣,头发和眼睫成了白的。
    是卜姐夫的庶女,叫裹儿,通房怜娘所出的。
    母女俩完全是陆绍茹的出气筒子,时常被虐打,克扣吃食,卜姐夫只顾风流,将屋中的丫鬟糟蹋了个遍,母女俩成日遍体鳞伤,定柔撞见好几次,却碍于嫌隙,不好说什么。
    只能将月例银子挪出二两,让何嬷嬷私下塞给怜娘。
    母女俩悄悄来琅嬛居跪谢了几次。
    走进了,手背和耳朵冻的紫红,布着累累冻疮,两肩如刀削了一般。
    定柔眼眶一热,心生了愧疚。
    走进里厅,摆好了饭菜,李氏和陆绍茹坐下说着闲话,定柔盛粥布菜,怜娘红肿着一边脸颊端来温着的酒,嘴角血迹未干,婢膝奴颜,恭顺十足,卜姐夫就着吃起来,眼光不时落到弟妹衣领下,定柔狠狠剜了一个白眼。
    回到房内,立刻马不停蹄裁出两套夹袄,絮上厚厚的棉花。
    谁知这件事却惹恼了陆绍茹。
    揪着母女俩来琅嬛居,脱下两件袄,扔在阶下,握着鸡毛掸子抽打了一顿:“哈巴狗□□跟!忘了主人是谁!吃里扒外的东西,改日给你们些好处,岂不给老娘下□□!没脊梁骨的母女狗,老娘白养了你们了!”
    一大一小从不敢反抗,每次皆是跪着任由打骂。
    小女孩不过九岁,却长得只有四五岁模样,脸上旧疤新伤纵横交错。
    定柔咬着牙攥着十指,气极了,恼极了,只想上去夺过鸡毛掸子,将那一下下还回去,心头一个声音说:“便是打一场,又如何,她们是奴籍,身契在陆绍茹手中,只会惹来更暴虐的。”
    这世上为什么要分贵藉、奴籍。
    当夜,她围着棉斗篷站在游廊一角,等到了那个长的像猫,笑起来笑老鼠的家伙。
    那厢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再三确认,而后笑的露出了一口黄牙:“弟妹,你是在等我?我不是做梦吧?”
    听着那声音,定柔阵阵恶心,忍着胃府里的不适道:“把怜娘母女卖给我,多少银钱,我加倍。”
    卜姐夫走进了一步,身上浓重的胭脂气,定柔忙大退一步,亮出了手里亮森森的剪刀:“再敢靠近一步,剜瞎了你的眼,我说得出做得出,不信试试。”
    卜姐夫被吓住了,这才明白是一株带刺的花,可是这花长得委实太美了,是生平见过最美的,是仙女,吃一口当太监也值了。
    机会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索性厚颜无耻地说:“身契都在你姐姐那儿收着,你知道她的脾气,都是她做主,不过弟妹想要,姐夫偏是拼着一场发落也给你偷出来,钱不要,姐夫多得是,姐夫的心思你懂得,只一次,就一次,你偿了姐夫的心愿,以后我卜某人唯命是从,别说两个下人,你姐姐我都给你解决了,下点药,让她以后不能为难你,如何?”
    定柔晚间吃下去的东西险些返上来,使劲哈了一口唾沫,淬在了那人脸上,骂出一句:“去你妈的!”
    转头离去。
    第三日陆绍翌下值换岗,她没有告知这件事,说了也没用,无非是私下警告一番,隔靴搔痒,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
    她变得恍惚,变得不会笑,坐在房中沉默,摸着平坦的小腹,不知在想什么,有一个问题就在眼前,却生了恐惧,日渐不敢面对,不敢去想,不敢去扯那个线头。
    开始拒绝陆绍翌的亲热,推说身子不适,怕伤了孩儿。
    有时他讨好,也懒于应付。
    昌明殿,皇帝批阅着奏章,小柱子从外头回来,禀道:“奴才查清了,小郡主过生辰,襄王爷特地嘱咐王妃,抹了陆家的名帖。”
    皇帝吩咐他:“去,带朕的口谕给襄王妃,务必给陆家下帖,尤其女眷。”
    “喏。”
    想见你,是如此难。
    冬月初三日,襄王长女,宁福郡主诞辰。
    皇帝下了朝便选了一身崭新的广陵缎泼墨竹纹襕袍,系着白玉云龙纹革带,头发束的一丝不苟,对着大铜镜左看右看,有没有不妥,她喜欢这身衣装吗?
    她不会不来吧。
    她会不会多看他一眼?会不会同他说句话,哪怕打个招呼。
    到了康宁殿,安庆在玩新养来的小狗,听到内监传皇帝驾到,忙让宫女藏起来,可那狗儿顽皮,窜跳出去,恰落在赤舄龙纹靴前,险些被踩在脚下。
    太后暗自呜呼一声,皇帝最讨厌畜生毛发,阿弥陀佛。
    安庆吓得打冷颤。
    谁知,皇帝弯身下去,含笑抚摸小狗绒绒的毛,细细捋了一遍。
    太后惊的眼珠快掉下,这是那个从小看到宠物就掩鼻子的禝儿吗?连骑马都要洗刷十几遍。
    皇帝抱起来交给了宫女。
    太后撇着嘴角:“你转性了?”
    皇帝笑道:“挺可爱的,以后谁想养着,便养着,养多少都没关系。”
    安庆公主大大行了个礼:“儿臣谢父皇!”
    太后打量皇帝:“你也去赴宴?前晌无廷议吗?”
    皇帝今早开始心跳个不停,一想到要见她,便坐立难安,昨夜辗转无眠,早膳都吃不下,若无其事道:“没有,都在下晌,朕给宁福准备了贺礼,正要送给她。”
    安庆公主插嘴道:“皇祖母,美人姐姐会来吗?”
    太后诧异:“哪个美人姐姐?”
    安庆道:“就是父皇的嫔妃,慕容美人姐姐啊,她会纸叠好多好多东西,还会吹箫,孙女好喜欢她,好久未见她了。”
    皇帝心上划过了刀刃,狠狠疼了一下。
    第84章 单味相思是苦药3 此话一出……
    车厢内放了两个熏炉, 一路何嬷嬷不停翻搅,烧的旺旺,并不觉冷, 到了襄王府掀开棉布帘, 顿觉凉意袭面,何嬷嬷忙拿过貂鼠皮面子莲蓬风衣, 系在颈间,又拿了暖手炉和套袖。
    没有阳光的冬日, 人人口中呵出雾气。树头挂满了了雾凇, 远望恍若玉树琼花, 置身阆苑仙境之地。巍峨的府邸黄瓦红墙, 竟与皇宫一般规格,正门前悬着“劻襄门”的烫金宫匾, 内眷走的西侧门,车马骈阗,自家的马车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小厮只好驾去了旁处,李氏和陆绍茹已走在了前头, 府宅家令在迎客, 李氏递上请柬。
    步入内仪门, 几个女管家上来迎入北花厅, 里头已坐满了命妇, 云髻鬓钿, 珠翠绮罗, 李氏忙着打招呼,四下烧着无数个炭炉,加之人多, 顿时热了起来。
    一个小女娃的生辰竟如此兴师动众,果然身份贵重不一般。
    握着热茶慢慢吃着,掌心暖过来了,指尖还是凉的,方才走过来,雕楹累栋,飞檐斗拱,庭阶皆是上用的汉白玉,门牖也如内宫各殿,是三角六椀菱花格心的,镶着明彻透亮的玻璃,已落了一层雾气,外头的景致变得迷朦。
    她本不愿来,推说神倦疲乏,奈何李氏说请柬上写着陆少夫人,不去惹得一场嫌隙,襄王可是今上胞弟,万人之上的千岁爷,首当其要奉承的,李氏训诫了一番,要她学着多多结交贵眷。
    有人对李氏说:“你们来晚了一步,方才圣驾和凤驾至,咱们都出去叩迎了,你们到躲过了一场跪。”
    陆绍茹颇遗憾:“我还未瞻过天颜呢,少时见过一次太后,今上可不曾见。”
    一位官夫人笑她:“我们也只见了个衣袍边儿,还敢抬头不成。”
    稍事玳瑁筵开,定柔没什么认识的人,幸而找到了静诚长公主,邀她去南花厅,那边都是妙龄韶华,李氏心知南花厅皆是皇亲贵胄,正求之不得,便允她离了眼前。
    宴罢,撤了酒席,南曲班子铿铿锵锵开锣,莺吟鸟啭,遏云绕梁,定柔这一胎总是心口发闷,像压了石头,只觉咿咿呀呀,耳鸣的很,静诚喜爱听戏,又是一折新出的曲目,一下入了神,定柔便与她说了,自己走出去透气。
    出了花厅,沿着游廊一路,想着府中应该有亭子,走直线,不至迷路。
    身后的喧嚣渐渐远了,越走越幽静,廊下变成了假山,又走了几步,抬眸间忽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伫立在前头,站在彼端,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似汪洋,剑眉星眸,眉峰线条刚毅,束发白玉龙首簪,一袭白地织金白狐腋滚边披风,内穿竹纹襕袍,袖摆宽大飘逸。
    她不想会遇上别人,忙敛衽一施,说了句金安,又忙说:“臣妇告退。”
    如避瘟神地转头离开,脚下生风,幸好无人撞见,否则说不清了。
    男人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姌袅若轻燕,欲言又止,想追上去,想叫住她,想起了先前的承诺,绝不再纠缠,绝不再纠缠......
    定柔回到南花厅,戏台上已换了一折,心不在焉地听了会子,襄王妃忽带着一群女娃进来,有安庆公主,还有今天的寿星,梳着鬏鬏,打扮的像个喜娃娃的宁福郡主,一下围住了她,叽叽嚷嚷叫美人姐姐。
    襄王妃语气竟十分恭敬:“是陆少夫人吧,您受累,她们找了你好大一圈,要叠纸,您移步到后园走走,那边的亭子已摆了茶点和暖炉,帮我应付一下她们,我头都大了。”
    定柔自怀了孕愈发喜爱和小孩儿们相处,想象自己腹中的,该是什么样子,长得像谁,小人儿蛮好玩的。
    襄王妃体贴的叫了软轿,载着她和孩子们一起到了后园,这是个建在湖上的凉亭,水面结了一层薄冰,四面挂着梁平山竹帘幕,绘绣交叶半心芙蓉图案,奇怪只降下两面,不过炉子烧了七八个,到不觉得冷。
    安庆和宁福带着十来个宗室女,每人捏着厚厚一沓花笺,定柔坐在美人靠,放下手炉,笑着叠起来,小手像变戏法,飞禽走兽,各式花球,一气叠出百个,绞尽脑汁,孩子们各自捡了喜欢的,捧在手里一蜂拥跑走,去炫耀了。
    她看着时间还早,索性多坐一会儿,手下也没停,继续折叠着。
    皇帝早已站在对岸的游廊下,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婹巧的身姿,线条柔桡绰约,与湖榭水亭自成一幅画卷,微微低着颔,不管做什么,她都十二分的用心。
    他一只手臂搭在廊干,食指隔空摩挲着,从发至全身,一遍又一遍。
    只是数步,却是隔了一道无法逾越天堑。
    我半生果敢自信,观人与微,凡事未雨绸缪,稳操胜券,头一次,被自己的自信自负误了。
    我多想,时间能够倒流。
    多想可以再卑鄙一些,就能得到你了,淮南的事情我双手已浸在慕容一氏的血海中,若感情上再脏了手,还有什么底气面对你。
    不知过了多久,围栏小桥那头走来一个苍色锦袍的身影,是陆绍翌。
    他微微侧身,半匿在阑干后。
    走进亭子定柔才抬头:“你不是在军营么?怎地来了?”
    陆绍翌坐到了媳妇身边,紧紧挨住:“临时换了个值,你们都不在家,我想着索性来接你。”
    定柔笑了笑,感念他的体贴,手中一个小兔还未折好,她向来不做半途而废的事。
    陆绍翌习惯了讨好她,这几日被冷落,正想作补偿,手臂环在了腰际,凑过去对着脸颊大亲了一个响,定柔没防着,羞的四下看人:“在别人家呢。”
    颊边刹那洇出醉酒般的红晕,烧的透了,陆绍翌心下一阵荡漾,反而来劲了,一把拥住她,吻住了耳根,一路挪到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