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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03节
    还是不可置信:“茜儿做御妻他不要,做了妇人他反而......这不合逻辑呀......”
    又问茜儿此刻如何,温氏照实说了。
    慕容槐不悦:“为甚不与我商量一下!”
    温氏心头充满了底气,直接道:“人家点名要她,妾身哪敢耽搁啊。”
    慕容槐点点头,捋着须:“也是,若得幸,兴许是我慕容家的转机。”
    皇帝许是不想惹反感,隔了两三天才露面,进门才知道安可发烧了,御医开了药,一群人愁云满面,绞尽脑汁喂小女娃黑乎乎的汁水,哇哇嚎哭不止,定柔眉头紧锁,抱着女儿不停哄拍。
    皇帝拍了怕手掌,小女娃听到了声音,望着一脸慈祥的男人,止住了哭声,病中小脸蛋红彤彤的,挂着晶莹的泪串。
    皇帝张开手臂,小女娃立刻在母亲怀里扑腾,定柔极不情愿,但摸着女儿发热的额头,只好妥协,皇帝接过来,小女娃委屈地埋脸在颈,口中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好似告状。
    皇帝抱着拍了一阵,示意奶母端药碗来,坐到一旁,一手抱着小女娃,一手拿着小银勺亲尝了两口,小女孩泪汪汪的眼睛睁的大大,动了动小嘴,皇帝马上舀了一勺,小女娃很听话地喝了,咕咚一咽,眉头皱成一团,皇帝喝了第四口,小女娃很勇敢喝第五口......
    张夫人心疼地看着,陛下为了这个女子竟不惜如此屈尊降贵,便是石头做的心肠也化了,偏那是个比石头还硬的!
    那石头心肠的失落地走到外头,抱膝坐在地上。
    对女儿的亏欠弥补不回来了。
    安可病好了之后,定柔打定主意,即出不去索性既来之则安之,也不能做了笼子里豢养的金丝雀。
    她对张夫人说:“从前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以后我和何嬷嬷,囡囡,寄住在您家,每月按租赁给你算钱,我会烧饭,会缝衣,家里有浆洗洒扫我都可以做,您只管差遣。”
    张夫人惊道:“奴婢可不敢,夫人莫要折煞了奴婢......”话没说完,定柔已找了帛带束袖,到厨房切菜去了。
    接下来几天,她惊奇地发现,这小女子是个顶顶利索的人,双手干起活来如磨锋锐了的剪子,一双手顶丫鬟三双手,鸡鸣起床,洒扫庭院,炊烧三餐饭菜,浆衣拆洗.....一天闲不下来,满院的人没了活干,傻子似的看着她出来进去忙活......
    皇帝再来的时候,定柔在院中铺着一张席子缝棉被,见到他头也不抬,面容冷漠,小嘴微微噘成个不欢迎的弧。
    皇帝问张夫人:“怎地让夫人做这个!”
    张夫人跪道:“奴婢怎敢,是夫人执意要做下人的事,这两天家里干净的跟舔了似的,都不敢住人了。”
    皇帝看着小丫头面貌不善,不敢招惹,立在阶上,就那么望着,一双雪葱似的小手飞针走线,甚是赏心悦目。
    半柱香不到便纫好了,叠的方方正正,进屋放置了,小碎步飒飒地出来,到外院搬了竹梯,踩着上去拆下了床幔,放进大木盆,刷刷搓洗起来,动作伶俐如流水。
    皇帝看呆了,眼睛几乎舍不得眨,心中道:“能娶你做娘子,是多大的福气!”
    陆绍翌那个混蛋,福气比我大!
    第95章 落花无意乎? 我打了你三……
    犹豫了几个夜晚, 定柔还是将腕上玉镯褪下来交给了何嬷嬷,昭明哥哥的定情物,不得不先抵出去。“三个月活当, 别管多少利息, 只管按手印,三月为期, 我必赎回。”
    何嬷嬷拿在手里,劝诫道:“姑娘, 您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你病的时候, 全凭的皇上才康复, 对你无微不至, 嘘寒问暖,难得他一片痴心, 你跟了他,孩子一辈子有庇荫,还怕被人欺负是没爹的么。”
    定柔目光闪出凌厉, 惊疑地问:“我病的时候,他可轻薄我了?”
    何嬷嬷咽了口唾沫, 亲了, 抱了, 这算不算?心虚道:“没有, 老身昼夜守着的, 皇上不是个薄德轻浮的人。”
    定柔松了一口气, 语气酸涩道:“姆妈, 你想的太容易了,你没去过宫里,你可见过他有多少妃御?他恩重丘山, 我一生犬马相报就是了,凭什么偏要我以身相许,难道我没了夫君,非要被糟蹋了,才能生存吗?他不过一时兴起,我却要付出终身的代价!昭明哥哥去了不到一年,我竟与别人好,岂非不知廉耻,我们母女兢兢乾乾,谁也不求,一样昂首踏步活着,不需要傍人篱落。”
    何嬷嬷叹息一声:“姑娘是个极要强的,可老身还要说一句,孤儿寡母,难啊,嬷嬷活了几十年,漫长的时光,个中滋味,这世道远比你想的艰险。”
    定柔拿起了围裙系上,开始干活:“走一步算一步罢。”
    何嬷嬷将玉镯揣进帕子,又问:“棉布织机大约是够的,可棉线布不值钱,织锦机怕是贵一些,这镯子不知道够不够?”
    定柔停下,摸了摸发髻,决然道:“没事,把头发卖了,反正留着也无用,我一介女冠子,以后盘个髻,簪个木簪子就行。”
    何嬷嬷心疼道:“头发能值几两钱,您说一两句软话求求皇上,你的嫁妆都在大理寺封存着,那些可是顶顶值钱的。”
    定柔:“我怎能变卖师傅的东西,有手有脚,能纺会织,还怕饿死,你先去典当,不够了再想法子,问问附近的绣庄,有没有做衣服的,什么衣裳都可以。”
    何嬷嬷只好去了。
    下晌皇帝暂停了朝务,想着来看一眼,小丫头消气了没,肯不肯对他说句话,进了院,四下找了找,没在院子忙碌,是不是在屋中哄安可?轻手轻脚掀帘,听到剪刀“咯吱、咯吱”的声响,想来小丫头在做针黹,悄悄转过屏风,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气血上涌!
    定柔披散着发,对镜握剪绞下一缕,妆台上放着一绺黑丝,已剪了快一半!
    “你干什么!”他直接吼了出来,瞪着她走过来,色厉目忿。
    定柔自来耳尖,早听到他进来,但还是被这一吼嚇的打了个激,手上也没停,咯吱又一剪,乌油油的黑丝长若流瀑,横空断成了两截,留下齐齐的发梢,皇帝怒火中烧,伸手夺剪,定柔没防,手下一使力,修长的两指进了刃,鲜红的一股霎时涌流出来,模糊了剪钳和剪柄,滚滚滴下,定柔悚然大惊,面失人色,剪刀落地!
    张夫人闻声进来,看到皇帝受伤大叫了一声。
    定柔张皇失措,双手急剧颤,摸出绣帕按上去,素绢瞬间洇成了殷红斑斑,皇帝握着伤手的腕,眉头没皱一下,任凭血不住地流,张夫人喊丫鬟取创伤的紫药,叫外头的侍卫十万火急叫御医来。
    皇帝叱了一句:“勿用声张!”
    张夫人不敢出声了,躬身退到门边。
    定柔的衣襟被一只凶狠的大手揪住,他眼瞳幽黑,恍如深不可测的渊井,眸子如火如炬,鹰目灼灼直视着她:“你再一下试试,你是我的人,你身上没有一样是你自己的!这一头发是我心爱的东西,你敢毁了我饶不了你!信不信把你身边侍奉的人全屠了!”
    定柔披散着长短不一的发,心头凛凛,寒意弥漫向四肢百骸,身躯好像不会动了。
    他将帕子缠绕裹住了手指,到妆台取过断了的黑丝,跃过她身边,扬带起疾风,径直走了。
    定柔全身发软,摔跌于地。
    张夫人埋怨道:“夫人,这可是弑君之罪啊,也就是你,仗着他的喜爱,倘若换了别人,当诛戮九族的呀!”
    定柔双手捂住了脸。
    张夫人问她:“您到底为何呀?奴婢实实瞧不懂您!”
    热热的泪水从指缝间溢出,她痛泣着说:“我想要一架织机。”
    张夫人疑惑:“织机?我家有啊。”
    昌明殿御书房,伤指缠着白纱,这几日朱笔批阅得用左手了,他左手虽不及右手灵活,但也写的一手刚劲的好字。
    一束黑亮云丝系着红绳,长约三尺,这么好的发她就狠心剪了!
    满目心疼。
    可恶的小女子!
    再去张府是三天后,伤口结了痂,定柔坐院中唧唧推着机杼,竟是在纺缉,头发绾着利落的燕尾圆髻,簪着一朵白纱小花,身着绫绢连衣衫裙,正是为丈夫守孝的衰衣,她敛衽行了个礼,淡漠地问了句金安,继续唧唧织织,和他依旧是两个世界的路人。
    皇帝去看安可,也是一身缟素。
    火伞高张,一日日炽盛,她怕屋子里惊扰了孩子,顶着烈日,织的满面通红,汗水如洗,后脊心一层湿。
    第二日天方亮她便起来了,打着呵欠掀帘出来,织机上方多了一个花木架搭出来凉棚,盆栽紫藤萝,花叶葳蕤,藤茎蔓绕,密密稠稠遮出一方荫凉,满院馥芳。
    张夫人笑逐颜开:“皇上怕您晒着,连夜让人搭出来的。”
    定柔怔怔看了好久。
    想起了妙真观的紫藤萝树。
    他.....怎知我?他惯于窥测人心吗?
    他再来的时候,手上的伤愈合了,定柔已成了附近闻名遐迩的裁缝,何嬷嬷抱着安可喂点心,张夫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屋中有外来人。
    “是职方司郎中的母亲,前街有外宅,老夫人信佛,喜宁静,时常独自来住着,与奴婢认识,不好阻在门外,夫人熬夜几个通宵给织了一件心经袈衣,还要做成寿衣的样式,老夫人跑遍了京城没寻到满意的,旁人还真做不出来,也就夫人慧心巧思。”
    刚说完,屋内传来攀谈的声音,老妇人热切地说:“娘子这般年轻,这般容貌,恕老身直言,再觅个夫郎罢,不惧带着女儿,准保那些儿郎抢破了头,老身给做媒怎样,兵部侍郎的大公子前不久刚丧妻,一表人才,也是前头剩了个女儿,你嫁过去生个子嗣,照样是嫡子,老身即刻去说说,你们两个相相面如何。”
    皇帝手掌握成了拳。
    张夫人发根冒出了汗,这不是往枪头上撞么!这么不巧!
    只听女子的声音说:“阿婆不要打趣我了,我与亡夫感情甚笃,是不可能再嫁的。”
    皇帝眼中布上一层阴云。
    定柔搀着老夫人出来,两人如亲密无间的至亲,老夫人看到多了一个锦袍华服的男人,坐在那儿喝茶,束发玉簪,腰系白玉革带,渊亭山立,气质温润,眉峰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韵。心生诧异,又不好问。
    和张夫人打了个招呼,对定柔说:“娘子的手艺,何不盘个铺子,老身不才,在京中也有些门路,金部司员外郎夫人是我侄女,我一句话,盘古街、珍珑街那边的黄金铺面随你挑。”
    张夫人咳了一声,心想,这老太怎么净捡砸锅的说,皇上在这儿呢,生怕人家不知道咱们下头的勾当!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蝇营狗苟。
    定柔明显有些动心,弯腰鞠个躬:“谢阿婆眷顾,等我攒够了本钱,一定去找您。”
    老夫人拿起包裹,告辞了。
    定柔送到大门口,回来对着皇帝福了一福,继续坐到织机前,眼下一片难掩乌青。
    何嬷嬷对她道:“姑娘,您可是国公府大家闺秀,不能把那话当真,做那抛头露面的贱商。”
    定柔没搭话。
    何嬷嬷嘀咕道:“您都两夜没合眼了,白天纺缉,夜里缝纫,身体怎么吃得消。”
    话刚落地,皇帝面色铁青,忽然爆发,起身过去攫住小女子的手腕:“给我来!”
    “你干什么啊!”定柔急急挣脱,却力量悬殊,被他连拖带拽擒到了屋内,门扇“砰”一声合上。
    张夫人和何嬷嬷目瞪口呆。
    两个声音隔门传出:
    “我到底哪里不如陆绍翌?自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不如我,还未这样被挫败过!你说!不说清楚今天我不会放过你!”
    “你好不好跟我有甚关系。”
    “说不说!”
    “放开!你混蛋!别碰我!”
    “说!”
    “你如何与我昭明哥哥相提并论,他是这世上有情有义的男儿,你朝秦暮楚始乱终弃!”
    “始乱终弃?你说我朝秦暮楚情有可原,这始乱终弃从何而来?我何时做了什么没承当了?”
    “我玉霙姐姐临去时身上有了你的骨肉!她却那样凄凄惨惨的死了,连个正经的葬身之地都没有!你就是个混蛋!”
    “慕容岚?”
    默了片刻。
    “.....你听着,我和慕容岚没有肌肤之亲!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你信我!”
    女子轻笑:“你好卑鄙,为了自己那点子龌龊念头毁我姐姐清誉,她在行宫伏侍了你半月有余,不是你的孩子,你当我白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