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荷一行人从地球轨道空间站出发的时候，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
    2238年的春节在二月十六日。
    兰泽自从和张荷结婚之后，过年过节对他来说变得重要起来。主要是可以用来劝荷花大姐留下，在家多住几天。
    但这个年，显然不行。她在家已经住了小半年了。如果她拖过了年再出发，发射窗口差不多就完全错过了。
    在兰泽的角度看来，张荷啥也没拿，空着手，孑然一身，就这么走了。
    从张荷的角度，其实她带了不少人和物资。许文韬活干得很好，每一克的载重量都经过了精打细算。有了这个秘书之后，在她有意无意的放手之下，准备阶段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其他的人，她还没有具体任命，暂时先以“幕僚”的形式存在着。
    兰泽觉得自己很可怜。
    张荷一走，他又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他隔三差五地，去育儿所看看几个孩子。剩下的大把时间，主要靠工作来消磨。
    仙女后来又找了不少资料给他。
    注册育幼师方面，兰泽已经收到了日程表。春节后先考试，然后根据不同水平安排不同层次的课程。
    很快，日子到了二月中旬。春节的全国性假日里，卫瀚扬难得飞回了国内。于是他和兰泽叫上了王小二，小公司的三个股东凑在一起聚个会。小二哥带了他的未婚妻，四个人找了餐馆，吃了年饭。边吃饭，边聊天，相当舒服惬意。
    在他们这个年龄里，王小二的状态才是正常的。
    一般人离开大学时，都有二十四五了。三十岁之前结婚，都算早婚。
    虽然国家有生育税，但交税和结婚完全是两件事。年满二十岁，拥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大部分才刚刚进入大学而已，他们已经可以把生殖细胞提交给民政部下属的公共卫生部门，然后，等着系统自动配对就行了。
    系统优先配对适龄人口。当适龄人口的生殖细胞库有缺口的时候，年轻人就可以补上了。这种情况经常发生。特别是女方对未来孩子的生物学父亲要求条件太苛刻的时候：身高、体重、智力、运动数据、趾甲分不分叉、头发是不是自然卷……每一项具体的要求都能筛选掉一堆的人。
    剩得太久没有子女的人，就会被系统霸道地安排给一些特定的人配对。通常是配对给高智商女性，增加一个子女，或者是给有价值突变的携带者，增加一个子女。
    系统这样做，并不是照顾弱势群体。而是为了尽可能地保持国民整体的基因多样性。
    对人类本身进行人为的基因修饰甚至基因改造是不合法的。这也违背自然规律。
    但是，只要在足够大的人口基数下面，保持丰富的基因多样性，人类总有机会获得有价值的突变。全世界有这人口＋科技＋管理三重实力的只有神州。
    虽然大部分突变有害，而无害突变中大部分没有任何影响；但极少数的有益突变，总会对人类未来造成影响。甚至可以说，人类未来的历史，就暗藏在其中，只待时光之风，吹走未来的迷雾。
    王小二虽然还没结婚，但早在大学里就有了两名子女。俩娃面目模糊不清，养在不知哪里的幼儿园里，成功地为他免除了全部的生育税。自从拿工资以来，他就从来没交过这个税。他的未婚妻碰巧也是如此，真是心有灵犀的俩人。都知道未雨绸缪。
    兰泽提醒他们：社会抚养有千分之五的死亡率。
    结果王小二娇滴滴的未婚妻大咧咧地回答：“那就再多生几个呗。”
    王小二微笑同意。
    对生命的这种态度，真是太轻率了。
    结果，卫妖精在一旁赞同，表示说得对。
    因为从历史上看，千分之五的死亡率是非常低的一个数字。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用手环现搜了数据：直到二十一世纪早期，神州五岁以下儿童的死亡率是千分之十三至千分之十不等。仅仅婴儿死亡率这一项，就曾经高达千分之十点三——这是二零一二年的数据。当然，那个年代的婴儿都是生理性早产儿，比较脆。
    再举例来说，他现在虽然还没有儿子，导致他妈觉得人生特别没意思；不过多生几次，总能生出儿子的。没有什么概率问题是穷举法解决不了的。
    兰泽第一次感觉和这帮人说不到一起去。死亡率的问题还在其次，首先是儿子。
    “儿子我有四个了。”兰泽宣布。
    卫妖精咧咧嘴。
    “其实吧，再有一两个女儿，我觉得就圆满了。”兰泽贱嗖嗖地说。
    “我的女儿分给你。”卫妖精回答了。
    “我要你的女儿干嘛？”兰泽翻白眼，“一想到有个软软的小肉团穿着漂亮小裙子，身前身后爬来爬去，我觉得心都要化了。”
    这种感情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沟通，说了也白说。
    新年之后，兰泽又往大学城跑了几次，找老同学，逛实验室。顺便找小女朋友小西同学约个会什么的。
    张荷常驻嘉禾号。他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四个娃娃，等着她回来。但在她不知多少年后终于回来之前，他还得健康地活着。也有可能，她终生驻守天外，再也不回来了。
    一想到张荷，他就觉得心里特别踏实——这分明是上边有人的感觉！
    拒绝了张荷的离婚提议，是他自己的选择。
    虽说离不离婚，日常生活可能区别不大；但心理上感觉起来，差别很大。兰泽确定自己是孤单的——自己孤单的同时，他知道，在太阳系的某个偏远角落里，另一个人也是孤单的。
    孤单的灵魂，遥遥相对；忽然之间，相距遥远的灵魂之间发生共振，于是彼此都不孤单。物理现象的话，大概是叫做量子纠缠。
    他才不想解除纠缠状态呢。
    他可以跟陌生的原子传递电子。有很多陌生的原子，都能构成短暂的化合。
    但他不想解除纠缠。
    他确定，他和张大学姐的化合物，烧起来焰色反应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