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末末看到大舅和小姨时不时啜一口咖啡，爸爸面前的杯子却一次也没拿起来过。他闻着焦香味儿，判断那玩意肯定能喝，伸手他够不着，忍不住“啊-啊-”地叫了两声。
    兰泽低头看了看，干脆端起自己的杯子送到末末嘴边。
    末末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忽然回过了味来。“噗”地吐在了桌上。
    对于小孩子来说，咖啡这味道未免太不友好了。
    兰泽早有准备，纸巾立刻擦干净了末末的嘴，然后吸干了桌面上的褐色液体。
    说时迟那时快，他给末末翻了个身，“啪！啪！”狠狠给了末末两下。
    “哇～！哇～！”末末吼了两嗓子，迅速安静了下来。
    他在爸爸腿上重新坐好了，还想继续呸呸呸。兰泽再次给他擦了嘴，顺便压住嘴唇，把口水给堵了回去。然后把末末又翻过来，又给了他两下。
    “哇～！哇～！哇～～！！”末末不服！
    是你给我喝的！！太难喝了！！！吐掉也不行吗！！！！
    大舅哥和小姨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兰泽=妹夫|姐夫揍孩子。孩子拼命嚎叫。
    末末双目含泪，兰泽把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哄着，又给他擤了鼻涕，好不容易这孩子重新老实了下来。兰泽摸了摸他的尿不湿，从自己外衣口袋摸出个干净尿不湿，从餐桌上扯了条湿巾，干脆又给他换了个尿不湿。
    终于，末末懒洋洋地跨坐在爸爸腿上，歪着脑袋靠在爸爸胸口。满脸都是不爽。
    现在他是超小号的地痞。
    大舅哥看了看末末，没敢招惹他。
    “咱们内地很少有自己照顾孩子的啊。”
    “确实不多。”兰泽笑了笑，从外衣的另一个口袋掏出了末末的吸管杯。
    他拧开瓶装的柠檬茶，给末末倒了小半杯。
    市售饮料里面，有各种添加剂。如果末末是细菌，掉进去，很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末末是人类，什么添加剂都能代谢得掉。这是兰泽作为一个生物学家，对于自己物种的自信。
    末末抱起吸管杯谨慎地吸了一小口。神色一变，痛快地咕了一大口，长吁一口气。
    “妹夫带孩子真是够熟练的了！”大舅哥继续没话找话。
    “上手第五个娃了。能不熟练嘛。”
    “你和张荷在一起有不少年了吧？”
    “嗯。”兰泽低头看看末末。
    小朋友已经完全开心了起来。柠檬茶是酸甜的，小朋友不喜欢才怪。
    “妹夫现在在哪高就呢？”
    “我也是本校的老师啊。”教书是兰泽最喜欢的工作了，他见到人就想告诉人家：自己——是！老！师！
    “你来这里工作应该也没几年吧？”
    “嗯，我今年才入职。”
    “一边带孩子一边教书，你不容易。”
    “工作其实还挺轻松的。”
    兰泽说的是大实话。绳索迷宫的课本是他自己写的，折纸课程又讲得特别浅。辅导课上，学生在忙着做题的时候，他可以慢慢地一边欣赏日影西移，一边看着小末末安静啃拼图，日子十分悠哉。
    “好多国家不是流行自己生自己养吗？你们在外面，是不是也都自己带娃？”兰泽认为，自己很有可能找到了知音。
    小姨子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那是误解。国外家庭里，负责带孩子的……其实都是些家庭主妇。我要出门工作，宝宝一直是放在托管机构的。现在……唔，几岁了呢？”
    小姨子带着奇妙的优越感，陷入了沉思。
    兰泽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被小姨子鄙视了。于是，他不由自主望向了大舅哥。
    “我也没带过孩子。现在归我抚养的两个小孩，都在他们爷爷奶奶跟前。”大舅哥露出了迷之微笑，“老人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这也算是这两个孙辈代我尽孝了。”
    啥？兰泽一愣，忽然无言以对。
    让两个年老体衰的老人家，和最有活力的小朋友在一起折腾。你确定这是尽孝？
    在他的带娃经验里，能走会跑的小朋友，每天在吃饱喝足、能源充足的情况下，引擎马力全开，活动量是巨大的。不想办法把他们体力消耗干净的话，拆起家来，一般人都摁不住。
    带孩子最关键一条是：体力一定要好。
    育儿所和幼儿园的工作人员光是抱孩子，都得动用动力外骨骼。更别说在孩子会蹦之后，追着孩子跑，也是非常考验体力的。
    张荷的父母，就算再年轻，也快到七十岁了吧？
    这位大舅哥究竟是让老人牺牲健康，按照小朋友的方式生活呢？还是让小朋友牺牲好奇心和活动量，提前养老？
    兰泽很想问问他：你脑子里的尽孝观念，究竟是怎么扭曲成这个德行的？
    “两位老人……”兰泽欲言又止。
    “是的，”小姨子接了上来，“他们对孩子比较有经验，毕竟抚养我们也这么多年了。我妈对小孩照顾得特别精心……所以，我觉得我哥想得周到，让两个孩子天天陪着他们。他们两个人天天围着小孩转，忙忙碌碌的，日子充实得很。我哥他最孝顺了。”
    “是啊，是啊……哈哈。”兰泽赶快挪开视线，低头看末末。
    他和陌生人从来不杠；但如果是对熟人的话，从来不知道客气。亲戚这类生物正好定位在陌生人和熟人之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末末抬头，对爸爸“噢！”的一声，表示喝得满意。
    他把手里吸管杯举起来，想让爸爸给他再加点。
    兰泽对着小儿子嘿嘿一笑，假装没看明白。
    张荷到的时候，天早已经黑透了。小包间里窗帘紧闭，温暖如春。保温壶里的咖啡已经倒空了。
    末末看见妈妈来了，立刻抬手喊了声：“嘛！”
    算是打了招呼。
    她一到，桌边的人都放下杯子站起来迎接。兰泽也举着末末站了起来。
    张荷伸手就把末末捞了过去，举着揉了揉，揉得末末直乐，这才问她的哥哥妹妹：“你们俩怎么突然跑来了？哥你不用上班？”
    “猜对了。”大舅哥举起大拇指。“我现在还真没班可上了。”
    “啥？我还以为你来是专程来看我的。原来是闲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