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妒忌了。他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美女感觉心里难受的。
小麦绕着爷爷和草地仙子,不断跑前跑后,往这一对人身上撒深红色的月季花瓣。
装花瓣的篮子在豆子手里。他淡定地跟在鹅黄色的裙摆侧后方,有节奏地往上方撒花瓣。
爷爷交给他们小哥俩的任务就是制造“花瓣雨”。
走到桥上时,花瓣雨暂停,草地仙子回头看了看,伸出手温柔地拉住了豆子。
豆子同学在这一瞬间,暖男张一点附身:“姐姐你真好看。”
兰泽在桥边不远的草坪花丛中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感叹:这孩子真有眼光!这声“姐姐”喊的棒!
他也想上前打声招呼:“嘿!妞,给大爷笑一个!”……就怕老爷子发飙。
老爷子终于把手从小腰上拿掉了。他又换了左手牵女主角的右手。空出来的右手把小麦拉住了。
男女主角牵着孩子,从桥上漫步走过,就好像他们是一家四口。
“这是你的儿子吗?小嘴好甜呢。”草地仙子问身旁男人。
“这两个是我孙子。”老爷子回答。“儿子在那边呢?那个是他们的爸爸。”
老爷子的手指在空中划过。
兰泽蹲得低,还是觉得自己被老爸爸一眼发现了。这大概归功于阳光下闪亮的白头发。他连忙拉着兰得一站了起来。
“这两个都是我的小儿子。我到现在也弄不清他们俩谁大。”老爷子笑着对身边的姑娘介绍。
老爷子没和儿子说话,只顾着关心美娇娘。兰泽脆弱的心灵有一点点感觉被冒犯。
兰得一不以为意,挥了挥手:“幸会。”
“漂亮姐姐,我爸爸头发白了。”小麦天真无邪地说。
“嗯,我的好几个孩子都有少白头。”爷爷接了下去,“大厅门口的兰德信,头发也白得厉害。我其实也是少白头,不过不严重。”
白脸哥哥发现爸爸在看他,放下蹬墙上的脚,端正站好,拱了拱手。
“你……”草地仙子转头看了老爷子一眼,忍不住笑了。“这个年纪,也算是少白头?”
这一笑,河畔草地上太阳辐射骤然加强,在光华四射中,所有的花苞羞怯地绽开了。
“真的,几十年前,我就是现在的样子了。嗯,有七十年了。”
人间的一个甲子,足以容纳天翻地覆的历史。
因为人类正常的代际交替只有二三十年。
七十年,隔开的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时代。
“你到底哪件事是骗我的呢?”草地仙子轻声问。
“你希望哪件事是骗你的呢?”老爷子反问。“喜欢的话,我多编点瞎话?”
他们若无其事地踩着蓝色地毯走过,边走边小声说着话。
身旁和身后尾随着大群宾客。
兰泽拽着兰得一,不由自主加入了进去。
目的地,山坡上的露天花厅。马上该开饭了。
两只小朋友又开始了沿路制造花瓣雨的工作。豆子抱着篮子,小麦跑前跑后。
露天花厅前的花瓣雨格外猛烈。因为两个孩子把篮子里的存货全都扔了出来,花瓣落得到处都是。
场面反正挺美的。
进了花厅之后,老爷子的儿女们,自觉地找了门口角落的桌子坐下。十多个人连带家属挤了两桌。
花厅正中,女主角的闺蜜把她包围了起来。每个人都动手扯她头上的花冠。
场面有点……不好说。
一人拽走一支花,女主角抱着头,护着快散架的花冠。然后。花厅里所有单身的女客都冲了上来。
这个年代单身太普遍,所以,冲上来的,几乎是全部的女客。
只除了兰泽的姐妹们。
她们躲在柱子后面,多少有点缺乏参与感。兰花起身走了两步,被兰得一一把薅了回来。
一路撒花的两只熊孩子早就躲回到了爸爸的身边。开始悠哉地品尝餐桌上的糖果。
这场模仿流行剧集的人间婚礼中,女宾们表现得攻气十足。
老爷子,主要负责出一张符合社会审美的男人脸。其次需要他付账。
再次,他还紧张地守护着女主角,把伸向花冠之外的手全挡了回去。
后来白道士紧急递进来一大把七彩石竹花,老爷子一根根地插回到花冠上,再让女客们一根根地拽走。
最后,一帮女人散开的时候,女主角头发有点乱。花冠已经不存在。盘发已经散了,自己用手护着。
老爷子摸摸上衣口袋,掏出来一把插梳。上面点缀着珍珠还有别的什么,反正这玩意在花厅正中间的太阳光底下,会闪。
老爷子帮她梳了梳头发,小心翼翼地用插梳把摇摇欲坠的秀发固定住了。
这个动作深受现场女士们的好评。掌声格外热烈。
扶着小腰拉着小手,老爷子把小娘子送到餐桌前坐好,自己回到花厅中间致辞。
他被折腾得一句废话也没有,致辞一共只有十四个字:
“感谢各位来宾,大家吃好喝好。开饭!”
最后俩字发自内心脱口而出,很有几分当教官时的威势。
花厅中餐桌的电机开始整齐转动,美酒佳肴从每一个圆桌的中央出口,一样样被推送到圆桌外围。
小娘子那桌,全是小娘子的闺蜜。老爷子想加入进去,被她们踹到男朋友那一桌去了。
但看形势,九十多岁老头和一帮年轻人,吃吃喝喝相处得还挺自在的。
女主角被闺蜜带头薅花,现在男主角被一帮年轻人轮流灌酒。
儿女们在远处默默看着他,既担心他一把年纪的身体状况,又……不同情。
兰得一背对着那个方向:
“爸爸说你送他一件结婚礼物,警告他别忘了我们妈妈?”
“他误会了。”兰泽不想说簪子的事,“本地羊羔肉很有名,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的包场酒席,预定都要提前好久的。你抓紧时间吃啊。”
“小泽还真是没心没肺……”兰德信捋了一把头发,取公用夹叨了块羊排。“话说回来,他结婚关我们什么事?嗯,这个果然好吃。”
“请我们来,这是散伙饭?”兰德慎姐姐不嘴软,吃起来也绝不嘴软。她是老爷子女儿中唯一拥有少白头的。她不是唯一身有突变的,却是活得最不痛快的。
老爸爸,正是儿女们突变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