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房管局过了户，钟艳丽拿到崭新的房产证后，整个人像做梦一样。
    她有房了？
    她有房了。
    这是一套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房子，和爸妈没关系，和弟弟没关系。
    她是这套房子唯一的主人，再也没有人和她吵架的时候能对她喊“滚出去”。
    钟艳丽打定主意买房的事谁也不告诉，无论是爸妈还是弟弟，她都要死死瞒住。
    以后她再也不必每个月交房租，她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早上骑自行车去公司，晚上骑自行车回家。
    这个城市里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有一盏灯、有一张床属于她。
    钟艳丽房子的租约还没有到期，她找中介帮她转租掉了。虽然损失了一个月的押金，但是搬进自己的房子，钟艳丽心中还是充满了喜悦。
    有了自己的家，钟艳丽再看这个城市，突然觉得不一样了。
    每天上下班经过的路景色好美——明明她还在走同一条路，但钟艳丽就是觉得路更平了、草更绿了、树荫更阴凉了。
    钟艳丽感觉自己和这个城市被连接在了一起，以往她从不会尝试的街边小吃，突然对她有了吸引力。
    钟艳丽把新房打扫布置了一番，请朋友们来家里吃饭。她没有私交，因此请来的都是关系要好的同事，林清、徐可和苏琴。
    徐可家里没人看小孩，于是带着儿子一起来了。徐可儿子罗嘉琪已经一岁半了，走路和说话都很溜，徐可让儿子喊姨姨，罗嘉琪不仅喊“姨姨”，还笑着说“姨姨漂亮”。
    苏琴的心一下子就化了，把罗嘉琪抱过去，爱不释手。
    连钟艳丽这么不喜欢小孩的人，也觉得罗嘉琪很可爱。
    徐可无奈叹气：“你们这是光看到可爱的时候了，没看到烦人的时候。”
    “一天二十四小时，可爱的时候能有半个小时吧，剩下都是让人头疼的时候。”
    “晚点生孩子，真的，儿女都是债。”
    “不过也不用和你们说这个，你们仨都还没对象呢。”
    小苏睁大眼睛瞪徐可！
    把儿子交给小苏后，徐可在钟艳丽新房里转了一圈：“你这房子挺好的，南北通透，厨房和阳台都挺大。”
    徐可问道：“你想怎么装修呢？我看你卫生间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勉强可以做成干湿分离。”
    “喏，这个角做个玻璃的淋浴房，里面洗澡，外面是马桶和洗手台。”
    “干湿分离真的太重要了，我家装修我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干湿分离。”
    “别的地方我看你也不用大动，就刷刷墙……”徐可突然感到林清在戳她，茫然地回头看向林清：“怎么了？”
    徐可看到小苏正在拼命地对她使眼色，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说错话了，一时间又想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林清觉得暗示来暗示去更尴尬，索性直说道：“小钟这套房子不装修了。”
    “房东留下的家具质量都挺好，可以直接用，她打扫干净后直接住，省事又方便。”
    徐可的脸瞬间红透，她连忙说道：“挺好挺好。”
    “新装修的房子对身体不好，就算散味几个月也还有残留，你这样不伤身体。”
    徐可脸颊通红地说道，自从生了孩子她经常觉得自己反应很慢，刚才林清提醒她，她竟然没反应过来。
    以前听说一孕傻三年徐可不相信，现在徐可终于信了。养小孩比工作累多了，大概相当于两份工作，她加起来同时做着三份工作，怎么可能不累傻？
    徐可感到不可思议，明明这个家里处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床上有被子、厨房有锅碗，她刚才竟然还问钟艳丽打算怎么装修？钟艳丽明显已经搬进来生活了呀！
    她现在怎么这么傻呢。
    钟艳丽没有注意到徐可的尴尬，因为钟艳丽本人比徐可更加尴尬，脸红已经红到了脖子根，连带着耳朵都红了。
    搬进新家的喜悦在徐可对她说装修建议的时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艳丽去过徐可家，她想到徐可家里宽敞明亮的新房，想到她家里厨房和厕所亮晶晶的瓷砖和玻璃……再看看自己家里已经失色的瓷砖，顿时感到差距有多大。
    钟艳丽一直压抑在心底，让自己不要去想的念头，终于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同样的钱，其实她春节之前有机会买新房的。
    林清明明都答应她了，她们都已经在去看房的路上了。
    然而林清答应借给她钱，又突然反悔了。
    不到半年房价就涨了几百块，当初购买新房的钱现在只能买二手房改房。而她向林清借的钱一分也没少，回头要还的钱也一分不少。
    钟艳丽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
    接下来在钟艳丽家里的一顿饭，尽管钟艳丽和徐可两人都努力让气氛恢复如常，但是刚才的尴尬一直无法彻底消散。
    罗嘉琪正是对大人的食物非常渴望的年纪，看到大人们吃什么都会伸手。结果一不小心打翻一盘菜，全都扣在了徐可的衣服上，徐可连忙抱着孩子告辞。
    没多久，林清和小苏也就告辞离开了。
    回家路上，小苏对林清说道：“养小孩真辛苦，刚才徐可连安安静静吃顿饭都不行。”
    不过小苏在心中想到，她以前一直觉得钟艳丽的日子比徐可更好，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夸徐可好福气。今天也有点明白了。
    钟艳丽的工资放眼整个城市都算是高的，然而当上高管两年，攒下的钱只够买一套两室一厅的二手房。
    首付还找林清借了一点，接下来还有很多房贷要还。
    钟艳丽不装修直接住，还不是为了省钱？装修要花钱、装修期间租房住要花钱、装修后换新家具也要花钱。
    今天徐可提到装修，一向长袖善舞的钟艳丽脸上藏不住的尴尬。
    小苏也去过徐可家，徐可住的房子比钟艳丽的好太多了。而且钟艳丽的房子还没贷款，公公婆婆全款买好了房子。
    之前小苏一直羡慕钟艳丽当上业务总监，为徐可降职到副店长感到可惜，今天却不确定了。
    钟艳丽当了两年总监才自己买了房，徐可一结婚就有现成的大房子。
    -
    五月份，林清写完了毕业论文。
    六月份，林清穿着学士服、带着学士帽，站上拍照的阶梯和同学们一起拍了毕业合照。
    林清的毕业典礼，邀请林秀英和程菲菲一起来参加。
    林秀英不想来，她和程菲菲两人一来一回的交通费要花不少。
    林秀英说道：“你多拍点照片，回头拿回家给我们看就行了。”
    林清说道：“我几年前就答应过程菲菲，毕业典礼的时候请她来。”
    林秀英说道：“她早就忘了……”
    程菲菲的确早就忘了，但是林秀英打电话她听到了，立刻跑过来喊道：“我想去！”
    现在还没放暑假，去参加姐姐的毕业典礼要请假去，程菲菲在去学校上课和请假出去玩之间，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林清知道林秀英的担忧，自从她把两套房子抵押出去后，林秀英虽然不说，但是心理压力一直不小。
    林清说道：“妈，我新公司现在也在赚钱了。”
    “下个月我就能把一套房的抵押贷还清。”
    林秀英喜出望外：“这么快？”
    “你先还你姥姥那套！你姥姥年纪大了，比我更接受不了贷款。”
    林清姥姥还和林秀英商量过，要不然她搬到楼上去，把林清给她买的一楼的房子卖掉，被林秀英断然拒绝了：“不用你操这个心！”
    林秀英也没敢和林清说。
    然而现在林清听到林秀英的话，立刻就知道姥姥担心了：“行，那就先把姥姥的房子还清。”
    林清对林秀英说道：“最多半年，两套就都能还清了。”
    然后她继续向着北京的学区房努力。
    -
    林清毕业典礼前，林秀英带着程菲菲来到杭州。第一天就碰见了对门的池老师和夏立一起出门。
    池墨连忙向林秀英打招呼，夏立也低声说：“阿姨好，菲菲妹妹好。”
    程菲菲睁大眼睛看向夏立，她已经忘记了两年前曾经嫉妒过又喜欢上的夏立姐姐。
    直到林秀英拍了程菲菲一巴掌：“和你夏立姐姐打招呼啊！”
    程菲菲才打了一个招呼。
    林秀英看向夏立的目光有点惊奇，几年没见，夏立的变化有点大。
    林秀英记得第一次见到夏立的时候，她梳着一头运动短发，林秀英都认不出来她是男孩还是女孩。
    现在夏立的头发已经留长了，长度过肩，柔顺地披散下来，额前别着一个精致的珍珠发卡，一看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反倒是程菲菲，两年前还是长头发，练乒乓球后方便每天洗头剪了短发，现在看起来像是个假小子。
    看脸的话，夏立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程菲菲还一团孩子气。
    但是如果看背影，两人竟然已经差不多高了，夏立的身形纤细娇小，程菲菲这两年猛长个，林秀英一直担心要是长成个傻大个怎么办。
    夏立是个心细的女孩子，从程菲菲脸上的表情变化一下子就看出来程菲菲已经把自己忘了。
    夏立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两年前程菲菲和自己玩的那么好，后来她还给程菲菲寄过礼物，怎么程菲菲这么快就把她忘了？
    夏立眼帘低垂，掩藏自己的情绪。
    林秀英和程菲菲进了家门，林秀英难免提起程菲菲两年前在对门家里，和夏立姐姐一起玩过家家的事情。
    “你扮白娘子，把对门姐姐的漂亮衣服全都穿了一遍，乱七八糟地堆在人家床上。”
    程菲菲已经忘记了，她瞪大眼睛：“不可能！”
    林秀英说道：“怎么不可能了？千真万确！”
    “后来我们才知道，你还是故意的，因为你姐给夏立买了几身漂亮衣服，你心里不是滋味了。”
    程菲菲摇头不信：“我才不会那么小气。”
    林秀英说道：“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后来你冻着了，发烧了，好几天没退烧，躺在床上哭着对我们坦白。”
    林秀英说道这里忍不住笑：“你夹着体温计坦白的，然后体温计一拿出来，得，不烧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