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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3开始 第16节
    结果十分钟过去,终于吐出那句“下回分解”,底下还不让走。他估摸着时间,不走不行了,再讲就得到明儿早上。
    许非在侧台推着主持人,“控制一下场面,咱们得撤了!”
    主持人也经验不足,手忙脚乱的跑上去,磕磕绊绊开始收尾。单田芳趁机回到后台,一行人赶紧穿衣服,收拾道具。
    好容易坐上客车,没开几步路,嘎吱又停了。
    “怎么了这是?”单田芳问。
    “人堵上了,不让走啊!”司机拍着方向盘,也是热血沸腾。
    好家伙!
    许非扒玻璃一瞅,部分人已经离场回家,但还有一些人挤在客车周围,更有一个哥们趴在车头上,大声嚷嚷:“您才讲了三阵,还有两阵呢!”
    “那两阵讲完再走吧!”
    “对对,讲完再走,我们就在这听。”
    “我们就在这听!”
    工人们抄手缩身,衣服和头上满是雪片,炽热的呼吸跟寒气搅成一团,在昏黄的路灯下,却是一双双眼睛闪亮,真诚热切。
    单田芳鼻子一酸,出来抱抱拳,哑着嗓子道:“各位,我也是没沟营的,咱们都是老乡。今天跟大家相见,是缘分,也是福分。但总有曲终人散之时,我们明天还要赶火车,得早点回去休整。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再来,一定再来……”
    俱乐部的员工也出来劝说,好半天,众人才松了手,让了路。有几个同路的,还骑着自行车跟了一程,打着响铃不断摆手。
    大雪纷飞,客车颠簸前行,慢慢驶离了厂区范围。
    外面的光慢慢暗下,十几个人化作一团团影子,随着颠簸轻轻摇晃。寒风从四面缝隙中穿过,又在车内兜转肆虐。
    没人觉得冷了,只有热腾腾的气在心里燃烧,许非看着那两个车灯照向前方,那前方路上,热潮翻滚,冰雪消融。
    第19章 春节
    “有台没?”
    “有台没?”
    许非站在屋后,握着一个竹竿似的东西,上面有鱼骨头状的天线,转一下,问一声,转一下,问一声。
    明明就隔着一个后窗,张桂琴也非得在炕上传话,“有台没?”
    许孝文愁眉苦脸的拍打着一台黑白电视机,“没有,没有,哎,刚才有了……”
    “刚才有了。”张桂琴又扭过头,乐在其中。
    许非往回转了转。
    “哎,有了有了,别动!”
    “是中央台不?”
    “是中央台!”
    “有雪花没?”
    “不大。”
    “那我进去了啊。”
    许非晃晃悠悠进屋一瞧,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里正播着一段京剧。爹妈坐在炕上,乐颠颠的看,画质没法形容,由于尺寸太小,观感也不太愉悦。
    这会儿电视节目少的可怜,都用纪录片、新闻、戏曲凑数,再辅以少量的电视剧。
    七十年代,只有中央台和省级台,去年才允许创办市台h县台,但传输技术跟不上,现在是从共用天线到电缆的过渡阶段,非常不成熟。
    那许孝文也得意,一个月能搬回一台电视,还有相当多的余钱,这都彰显了一家之主的尊严和地位。
    他和许非在外跑江湖,几乎踏遍省内,演了二十多场,春节头两天才赶回来。
    许非混了二百多块钱,许孝文八九百,单田芳自然最高,人人尝到甜头。邻居张家也是曲艺团的,跟张贺芳一队,同样搬了台电视回来。
    总之团里上下,这个年应该都很愉快。
    “都说春节晚会好看,我今天非得瞅瞅是啥样,电视谁也别关。”张桂琴看了一会,大为满足。
    “没点出息,以后买彩电你还不睡觉了?一会别忘做饭,我出去溜达溜达。”
    许孝文从来不下厨,披件大棉袄就出了门。
    俩人的亲戚基本在乡下,搞运动时纷纷疏远,现在也不怎么来往。而东北这边的习俗,一般中午吃顿最好的,然后晚上接神,再吃顿饺子就ok。
    张桂琴早备下了年货,从院子雪堆里拽出一只整鸡、两尾冻鱼和大块猪肉,硬邦邦的,许非拿斧头咣咣开始剁。
    窗根底下,还有一地的黏豆包和冻梨,瓜子花生、点心蜜饯也早早摆上炕桌。邻居张家也热闹,这边用斧头,那边用锯,不知道还以为院里是干木匠活的……
    许非没经历过这个,玩的特别嗨,连买冰箱的念头都往后推了推。
    张桂琴更忙的脚不沾地,把鸡放进大灶,整只蒸,猪肉也大锅炖,等鱼化了点又咔嚓咔嚓收拾,一脑袋汗,笑却没停过。
    夫妻俩活这么大,约莫是最丰盛的一次春节。
    “我小时候穷的很,一年到头能吃回肉就不错了。那会你姥姥炸油渣儿,放篮子里吊棚顶上,就怕孩子偷吃。还有回你姥爷发了点糖,把咱们都轰出去,俩人在屋里吃。我就在外面喊……哎哟,现在条件真好了,谁能想到呢?”
    许非就当听老妈讲古了,也挺新鲜,只是光看着没搭手,因为他不会做饭。
    诶,男主竟然不会做饭你敢信???
    待饭菜准备的差不多时,许孝文也回来了,三口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跟着便是空闲时间,老爹喝了点酒,趴炕上眯着,亲戚邻里,距离近的就开始窜门。
    张桂琴刚送走一位,陈母带着陈小旭和陈小阳就过来了。
    大人们在里屋说话,许非陪在外屋。那丫头嘴里嗑着瓜子,边嗑边吐槽:“听说你出去跑江湖了,真是福大命大,还全手全脚的回来。”
    许非抓了点果脯给小肥皂,啊呸,给小阳,笑道:“本来不爱去,现在想想幸亏去了,不然真见识不到。”
    “见识什么?”
    “人民群众对老艺术家的热爱啊,那真是锣鼓喧天,旌旗招展,人山人海……”
    他回想起这一个月的经历,还是不禁感慨,“咱们以后要是干文艺工作者,做到这份上也就算行了。”
    “别往脸上贴金,我许是文艺工作者,你顶多是个耍把式卖艺的。”
    “那怎么了?耍把式卖艺的以后都挣钱,甚至没把式的,都能躺着挣。”
    “又胡扯,没本事的怎么能挣钱?”
    “因为人傻啊……”
    许非摇摇头,不想提这些,问:“你最近忙啥呢?”
    “我能做什么,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陈小旭又忍不住担心,道:“这都过年了,还是没消息,会不会落选了?”
    “我看报纸上写,二稿剧本已经完成,选角顺利,估摸很快就有信儿了。”
    “要是没有呢?”
    “不可能。”
    “万一就是没有呢?”她抿着小嘴就是犟。
    “要不咱俩打个赌,春天结束之前肯定有消息。我要是输了,我就请你吃饭,最好的馆子随便点。”
    “那我输了呢?”
    “你输了……”
    许非顿了顿,脑袋里忽然就蹦出一个梗,不由笑道:“你就拔棵垂杨柳给我看看。”
    “我为什么要拔垂杨柳?”陈小旭十分不解。
    “因为,因为……没事没事……你不懂,你不懂……”
    他瞧对方一脸呆萌,愈发被戳中笑点,乐的跟个二傻子一样。
    “这出去一趟,莫非是病了?”
    姑娘有点害怕,匆匆顺了几块点心,拉着妹妹远远避开。
    ……
    除夕夜里,三口人挤在一个炕上,吃着猪肉芹菜馅饺子,看了一场最原生态的春晚。
    去年开办,今年才第二届,各方面都很粗糙,但绝没有后世的强政治性,其乐融融,随心随性。
    观众席比较少,几个人坐张圆桌,看着看着忽然台上点名,嘉宾起身就上去了。
    甚至姜老师和李老师唱《刘海砍樵》的时候,没有道具,姜老师瞅见一根拖把,把头一卸,扛着棒子就上台。
    本届春晚堪称经典,不少节目都耳熟能详。
    像马大师的单口相声《宇宙牌香烟》,陈老师的《吃面条》,李老师的《难忘今宵》也正式成为了固定曲目……
    许孝文和张桂琴兴致淋漓,大半夜都不困。许非啃着冻梨,纵然看过千百遍,却也奇妙的融入到这种氛围中,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那会还在农村,院里院外全是雪,小孩子穿着新棉袄,兜里揣着几毛钱,捧着零食和小嗤花东跑西颠,不时被划炮吓一蹦达。
    大人们在家里热乎炕头,喝酒吹逼,看春晚,夹杂着各种哭闹劝解欢笑……
    这特么才叫过年呢!
    第20章 这是一个春天
    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一位老人在南海边画了个圈圈。
    而1984年1月,这位老人突然决定到圈圈看看,并且题词:“深城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
    在他离开后的第二个月,中央做出重大决定,开放14个沿海城市。中国的对外开放由点及面,形成了沿海全境开放的格局。
    更重要的是,这些举动坚定了改革开放的决心,使得社会思想也不再动摇。
    所以84年是个极其关键的年份,商品经济的概念正式提出,企业飞速发展,后来很多人将这一年称为中国现代公司的元年……
    这一切都与许非无关,哦,起码暂时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