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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3开始 第26节
    “看你这么瘦,力气还不小……来,你辫子要散了……”
    张俪把她拉到楼门口的昏灯下面,把那根单辫儿解开,又重新给她系好。
    陈小旭微低着头,看着两个人的影,忽道:“其实我觉得紫鹃不适合你,你倒挺像宝钗的,下回你试试宝钗吧?”
    “宝钗,我能行么?”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你要是宝钗,我就是黛玉,以后拍戏也能经常在一起了。”
    ……
    几天后的办公室里,王扶霖、戴临风等人围成一圈,正在看第一轮筛选的录像带。
    先看的黛玉组,有六七个人,看完都很沉默,过了会王扶霖才道:“表现都不怎么样,还是得练习。就目前来看,陈小旭、张静林和张蕾比较出挑,先保留吧。剩下的分别谈话,试试别的角色。”
    跟着又看宝玉组,宝玉组人更多,但值得讨论的就两个。
    一个大家非常熟悉,就是《炊事班的故事》里的洪班长,也是《武林外传》里的钱掌柜。诶,就那个死胖子,居然是贾宝玉的候选你敢信?!!!
    洪班长这会青春年少,扮相不错,唯独额上有一个疤,是缝针留下的。
    戴临风瞅了半天,道:“形象有点英气,少了些脂粉味。”
    “他确实有这个问题,我们研究研究,看能不能通过化妆改变一下。另外我跟他谈谈,愿不愿意做个手术,把疤痕去掉。”王扶霖道。
    说归说,结果众所周知,可能洪班长觉得没必要。他给观众的印象一向亲切,不过后来出了事,据说在阿拉伯兄弟的酒桌上信仰爆棚……然后这哥们就转业地方了。
    另外一位,便是马广儒。
    看到马广儒的录像,在场的都忍不住惋惜。
    他成长的环境很特殊,家里把他当女孩养,十二岁了还在梳辫子,一双天生的桃花眼,有脂粉气,而且演技好,极容易入戏。
    非常适合的一个人,但就是这个痘!
    “老任,有没有什么手术,可以把这个痘消除?”王扶霖又提起这茬。
    “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技术吧,我打听打听。”任大惠挠挠头。
    俩人说的理所当然,旁人也不以为意。
    这年头,选演员的根本是像,纵然保证了艺术品质,但有些时候太过极端。比如王扶霖就想让陈小旭削鼻子,还让贾宝玉去拉长下巴——他下巴短,显得不够精致。
    宝玉做了,黛玉没搭理——她可是明知得癌,也不肯做化疗的人啊!
    宝玉组过后,是凤姐组。
    没的说,乐韵艳压群芳,邓洁这时候都不敢试凤姐,试的是平儿。
    跟着是贾琏组,主要是吴小东和高良。吴小东败在年纪太大,扮相老气,高良二十出头,正是粉嫩小狼狗。
    主要角色看完了,才轮到贾蔷、贾瑞这些边角料。而等到贾芸的时候,大伙都不说话了。
    “……”
    待录像放完,定格不动,李尧宗才道:“这个眼神真好,我拍的时候就感觉到,太灵了!张俪也可以,她试紫鹃木讷的很,试小红反倒娇羞了,也很有意思。”
    “热烈大胆又留有分寸,俩人拿捏的都很恰当。”王扶霖点头赞道。
    “哎,这不是小许么?演技也不错啊!”戴临风惊讶。
    “他画画还好,画了好些图片,教大家行礼拜年什么的,特通俗易懂,省了邓先生不少事。”任大惠道。
    “是么,还有这手本事?”
    戴临风擦了擦眼镜,复又戴上,看着定格在屏幕里的那个年轻人,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欣赏。
    老爷子有魄力,有能耐,还有一点,就是惜才。
    “许非扮相好,年纪合适,原文写贾芸就是‘生的容长脸儿,长挑身材,年纪只有十八九岁,斯文清秀’。”
    “那他就定下贾芸了?”
    “暂定吧。”
    等终于看完了录像,一帮人头晕眼花,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一群没啥基础的孩子,刚培训了一个月,虽知道欲速则不达,但压力是过不去的。所幸还有那么几个亮眼的角色,不至于让大家太过崩溃。
    第30章 打架
    这年头京城的气候简直吓死人,三四月里的沙尘天世界闻名,“终日扬沙,昼晦,黄涨天宇,万响奔吼……”
    完全是灾难片的即视感。
    培训班于四月开办,也领略了几次这种壮观场面,到了五月略好,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沙尘渐歇,但紧跟着的不降雨和燥热,又极为恼人。
    经过近两个月的生活,大家已经适应了新节奏。今儿是休息日,头几天便有人策划着行程,或逛街,或看电影,或去某处游玩等等,以便充分利用。
    许非不太逛街,出去大多为采买,可能现代人思维不同,他没那么节俭,喜欢什么买什么,遂显得十分有钱。
    今儿一早,他照例去圆明园里跑步,回来就提了桶热水,把脏衣服泡上,又接了一盆,在走廊哗啦哗啦的洗头。
    正洗着,吴小东神出鬼没的戳在旁边,一脸郁闷,“许非,你今天上街么?”
    “怎么了?”
    “我有两张舞剧的票,你要是去,我就给你了。”
    “你干嘛不用啊?”
    “我不约沈霖了么,人家有别的安排,我也不能不跟着,这票就浪费了。”
    “哦,那搁着吧,多少钱?”
    “就当送你了,我得走了。”
    许非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白净的脸颊,水顺着脖子往下淌,流进领口,润着那好看的锁骨,以及每日锻炼愈发明显的肌肉。
    他瞅了瞅票,“天桥剧场,舞剧《屈原》,下午14:30。”
    舞剧这东西上辈子看过几次,说实话,没那个舞蹈审美能力,反倒对舞台布景,美术设计特感兴趣。
    但既然给了,不看白不看。
    他擦干头发,换了件短袖,跑到205,门半开着,“哎,我有两张票,你……呃……”
    话到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因为屋里坐着两个人。
    “你说什么呢?”陈小旭正玩着一只毛国套娃,抬头问道。
    “……”
    旁边的张俪不知怎地反应过来,连忙起身:“你找小旭有事啊,那我先走了。”
    “哎你别走,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陈小旭一把拽住,“你找做什么?”
    “吴小东给了我两张票,我问你想不想去。”他还是说了出来。
    “舞剧呀。”
    她接过扫了一眼,又扔回去,“不太想看,你找别人吧。”
    “别人……”
    许非下意识看了眼张俪,张俪也刚好瞧了眼他,俩人目光一碰,匆匆转开。
    拜托!你约一个朋友出去,人家不爱去,你抹身就找她旁边那个。这情商低下到什么程度,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所以他有点尴尬,道:“要不你们俩去吧,正好都是学跳舞的,观摩观摩。”
    “你想看么?”陈小旭扭头问。
    “呃……”
    张俪老实孩子,但本能的觉得不能说实话,来了句,“我看不看都行,你再问问别人吧。”
    得!
    许非拿着两张票又出来了,表情跟刚才的吴小东一样一样的。
    不去拉倒,我自己去,我一人坐俩椅子,我还能歪着,我还能大跳,我累了还能躺会儿呢!
    切!
    ……
    天桥剧场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家剧院,位置特别好。前门大街靠南,天坛公园往西,北面是琉璃厂,西面是中央芭蕾舞团和几家戏楼。
    许非还真来了,孤家寡人的买了根冰棍,边嗦溜边进场。
    设施一般般,人能坐满,他本以为是什么歌舞团演出,进来听人一谈论,才知道是京城舞蹈学院的台。
    为了庆祝建校三十周年搞的活动之一,从编导到表演,都是今年即将毕业的学生一手包办。
    他一屁股往俩张椅子中间一坐,硌的生疼也不挪窝,四面八方纷纷看来,都觉着这是一病人。
    他不以为意,男人嘛,说占俩就占俩!
    没过多久,灯光暗下音乐响起,大幕布缓缓拉开,演出开始。
    《屈原》的年头很长,许非以前还真看过。他对舞蹈没兴趣,对表现的内容也没兴趣,就看舞台布景和美术设计,还有演员身上的服装装饰。
    硬件不太足,像舞台灯光就特廉价,照的色调不正,跟鬼片一样。
    周围人也差不多,有用心的,有走神的,他后面就坐着俩人,特爱讲,嘀嘀咕咕没停过,标准的京城腔儿。
    演到一半时,舞台上出现了一个动作,男主角背对观众,女主角被遮挡,跟着有个下腰的动作,观众看不见。
    “嚯,这肯定亲一嘴儿。”后面那哥们又逼逼一句。
    “你怎么这么醋啊?”
    “谁醋,谁醋,我醋谁也不能醋她啊?”
    谁啊这么烦人!许非回头瞅了瞅,乌漆嘛黑的也没看清,就俩男的。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表演刚结束,他就溜了出去,莫名感觉浪费了俩钟头。看看时间还有,便到琉璃厂转了一圈。
    京城的个体户和小商贩远胜鞍城,不说随处可见,走一走也能碰着。没淘着什么好东西,就瞧见有个买芝麻烧饼的,买了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