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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3开始 第100节
    “哎,卖冰棍的!”
    “来了!”
    一个戴草帽的家伙推车过来,揭开捂在上面的棉被,“五分钱一根,您要几根?”
    “还剩几根?”许非问。
    “呃,二十来个吧。”
    “都拿进来吧。”
    “诶诶!”
    卖冰棍的乐了,连忙搬箱子进院,许非招呼着:“来吃冰棍了,分一分啊,不太够!”
    “许老师就是够意思!”
    “您一回来,整个组都有气势了!”
    “这凉快!”
    呼啦啦围过来,棉被一打开,冷气直冒,二十根冰棍被迅速瓜分。一分钱的冰棍就是块冰坨子,二三分的能加点色素、糖精,五分钱很高级了,起码得是奶油。
    有时候就是如此,人在时,感觉不到有多重要,人不在了,才晓得他必不可少——大伙吃着冰棍,深有体会。
    一帮人从早上开拍,折腾到下午才休息,三三两两的背荫坐着,无精打采,天儿实在太热。
    当然也有不休息的,像赵宝钢就借了林汝为的分镜头剧本,一边吃一边跟自己的分镜头对照,看其中差距。
    冯裤子则抱着饭缸,蹲在台阶上,小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合计啥。
    俩人确实好学,脸皮也够厚,肉眼可见的在成长。可能本身也有点天赋,天赋这东西藏不住,早晚都会显露出来。
    怀才不遇什么的,多是没本事的自我安慰……
    许非拿了两根冰棍,转圈找老太太,发现正在间小屋子里,扒着窗台写东西。
    “您好歹也找把椅子啊!”
    他给拎了张凳子,“写什么呢,这么专注?”
    “别影响我,写歌词呢……”
    林汝为挥挥手,跟小孩儿似的抢过冰棍。
    “什么歌词,我瞅瞅。”
    他拿过来一看,纸上写着: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好险!
    差点唱出来。
    这正是那首《少年壮志不言愁》,雷蕾谱的曲,词写了一大半。
    雷蕾是艺术中心的作曲家,爹叫雷振邦,老公叫易茗,一家子牛人。《重整河山待后生》也是她谱的曲。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
    纵然许非早知道歌词,也不禁叫了声好。现在的电视剧主题曲,可是真的主题曲,紧密贴合内容,不像后来啥歌都敢往上怼。
    钟汉良版《天龙八部》的片尾曲,推荐听一听。
    “这词写的好啊,找着人唱了么?”
    “还没有。”
    说到这,林汝为停下来,道:“这首歌激昂高亢,我一直在想是找个男高音唱,还是找通俗歌手唱?
    男高音技术没问题,但总觉得那个腔调太歌剧化,通俗的吧,又怕不达标准。”
    “我觉得通俗好,您要信得过我,我帮您找个人试试。”
    许非嗦溜一口冰棍,笑么嘻嘻的贼有安全感。
    第109章 脑袋大脖子粗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这是许老师的职场原则。
    每个人都有长处短处,他把自己剖析的特明白,自己的优点在于统筹调度、分配资源、挖掘人才,以及超越时代的眼光和传媒理念。
    当然前两点还没机会施展。
    真要说具体的专业技能,他最擅美术,文字功底也可以,别的就没了。
    正是这份清醒的认识,才让他以新丁的身份在剧组迅速上位,却不让人太过反感。服化道归他管,就得拿出样子来;摄影灯光是人家的摊儿,得沟通着来;具体拍摄导演说的算,那顶多提供意见……
    同时也多亏艺术中心的开放作风,真要在央视根本施展不开,戴临风还是挺准的。
    太阳高照,又是炎热的一天。
    许非赶到颐和园附近的国际关系学院时,衬衫都湿透了,塌出里面的背心形状。他还不敢不正式点,毕竟是大学。
    “同志,你有事儿么?”
    “我找个人,之前约好的,这是我的证件。”
    许非晃了晃工作证,进了校园,一路摸到男生宿舍。
    “咚咚咚!”
    “请进!”
    推开一间宿舍的门,见里面一张小木板床,设施简陋,桌上有个小风扇来回转。一个年轻人穿着背心裤衩,正在玩吉他。
    “刘焕是吧,我叫许非,给你打电话那个。”
    “哦,你好你好。”
    年轻人站起身,个头不高,乌黑浓密的短发,大嘴,嘴唇很厚,一张脸胖乎乎的,正是丈母娘喜欢的类型。
    许非跟他握了握手,心中惊叹,哎呀真瘦啊!虽然也是脑袋大,脖子粗,但起码现在有脖子……
    话说《少年壮志不言愁》这歌一出来,他就没想过让别人唱,直接找到刘焕的联系方式。
    这位非常神奇,津门人,从没学过音乐,小时候在学校宣传队。说过相声,唱过快板,唱过京剧,相声说的最好,跟戴志诚搭档,还被常宝华相中要收徒,结果家长没同意。
    后来考进国际关系学院,读法国文学专业。
    在校园里,看那么多同学都在弹吉他,暑假便跟人家借了琴,再一开学,他就成弹得最好的了。
    自学音乐,钢琴,写歌,古典音乐和歌剧也研究……天赋的东西真没法讲,你找谁说理去?
    1985年,刘焕毕业留校,又随中央讲师团赴乡村支教。期间,央视有个栏目组要办文艺晚会,遂把他找回来,唱了几首英、法文歌曲。
    这就算出道了,也是许非找到他的由头。
    “那个,事情都在电话里说清楚了,要不先看看歌?”
    “好,好。”
    刘焕觉着对方超爽快,一句废话没有。许非便从包里取出一份乐稿,有词有谱。
    他接过一看,名字取得好,《少年壮志不言愁》,再瞧歌词,“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也写得好。
    最后看曲谱,高亢激昂,恢宏大气,难得的是还朗朗上口。
    “咝!”
    刘焕心中一颤,只觉一块馅饼砸在自己脑袋上,这绝对是好歌啊!
    就因为歌曲太出色,反倒不敢相信了,谨慎道:“许先生,您真的要找我唱?我,我不是专业出身……”
    “你是备选之一,我会给你录个demo,研究之后再决定。”
    “哦。”
    刘焕点点头,这才比较真实,同时也愈发觉得这位先生简洁干练,是个做事儿的。
    “你不有吉他么?能不能先唱两句?”
    “我试试。”
    刘焕捧着乐谱开始研究,起初在床上,后来蹲在地上,然后又pia在椅子上。
    好半天他拿过吉他,调调弦,弹了几个音,正是第一句的调子。
    “……”
    许非皱眉,道:“好像不适合用吉他演奏。”
    “这歌太大气,吉他表现不出来,得交响乐才行。”
    “清唱行么?”
    “试试吧。”
    刘焕又找了会感觉,站在逼仄狭小的宿舍里,破风扇呼呼呼的吹着,开口唱道:“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
    “别压嗓子!”许非忽道。
    刘焕看了看他,提高点音量,“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还是压嗓子,别顾虑,都放出来!”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危难之处显身手,显身手……”
    这句已经很高亢了,楼层有了点骚动,不晓得在干嘛。
    许非却觉得没到极限,手不断挥动,刺激对方的情绪,“再放出来,能不能再高点,再高点!”
    刘焕一股气憋在胸口,索性全部释放,“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唱罢,居然意犹未尽,何况还有个恶魔在旁边鼓动。
    “再来一遍”
    “再来!”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