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似乎有些懊恼。
阮氏却一阵猛地摇头,边摇边喜不自胜道:“不打紧,不打紧,不用杯子也可以,不用杯子也没关系的,姨娘正好渴了,姨娘……姨娘渴坏了,且先喝一口。”
说着,十分激动又十分小心翼翼的从卫臻手中将小茶壶接了过去,捧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
卫臻盯着她那双冻烂了的双手瞧了片刻,微微抿起了嘴,不多时,又将茶壶夺了回来,冲着一脸呆愣的阮氏道:“我来罢。”
说完,卫臻费力的拎起茶壶,作势要自己来喂阮氏吃茶。
阮氏见了,不知怎么地双眼忽而间就红透了,忙将脸转过去偷偷抹了眼泪,二话不说,立马将脸凑了过来,对着壶嘴接了卫臻倒的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人如此贪心,即便是金山银山堆在眼前,权力地位握在手中,都永不知足,例如前世的卫臻。
却又有人如此知足,送一壶茶,喂一口水,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例如眼前的阮氏。
卫臻一下子不知究竟该如何跟阮氏亲近,她从来不是件贴心的小棉袄,也不大习惯与人交好,不过,她想,这一辈子还很长很长。
薛氏见她们娘俩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还能如此苦中作乐,倒也颇为欣慰,不多时,忙四下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偷摸冲阮氏透露了今儿府里来了人这一事儿,说罢,只隐隐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今儿个前头那位瞒得死死的,还特意派了刘老跟家的守在二门,不许任何人进出,显然是怕走漏了风声回头叫夫人您得了消息,来的这位据说好像姓孙,是来对账的,好像是太太跟前得力的,不知夫人识不识得?听闻太太心善向佛,是个好相与的,若是晓得姨娘在庄子里受的这些……想来也定是不忍的,哎,老奴如今在这庄子里已经管不上什么事儿了,也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咯老咯!”
薛氏说完,便摇头走了。
薛氏说的这番话语明显带着特意的透过及提点,可是又不好明说,只得隐晦提及一二。
想着阮氏若是机灵些,寻些法子偷摸过去打探一番,又或者钻研些旁的门道,譬如让内院不懂事的娃娃们跑个腿递个信物什么的也好,好歹叫人想起庄子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倘若对方是个不偏不倚正值心善的,回去在主子跟前提上那么一嘴,也说不定是个机缘。
怎奈阮氏却是个呆笨的,一听说府里来人,顿时蹭地一下起了,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了,道:“当真?府中当真来了人?是来接咱们回府的么?安安,府里派人来接咱们回府了?”
说罢,只一把紧紧搂住卫臻便要往前院闯,阮氏往日里瞧着软绵绵的,如今大为亢奋,甚至搂着卫臻直接飞快赶上了薛氏并将她甩到了后头。
薛氏见了便是想拦都拦不住,只急得在身后连跺脚。
自然,阮氏这一去,便被守在二门的刘老根家的堵了个正着,压根连二门都出不了,刘老根家的那身板快要赶上二百斤了,往二门的门口一堵,整张门都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只叉着腰,冲阮氏讥笑道:“什么府里来人不来人?便是来了人也不是来寻你们的,老实在庄子里头待着,没有庄主夫人的吩咐,你今儿个是半步也甭想从这里踏过去,倘若故意找茬的话,嗯?”
刘老根家的卷了卷衣袖,露出两截粗壮的手臂。
阮氏被吓得身子一软,当即便又搂着卫臻蹲在地上崩溃大哭了起来。
正哭得绝望无助时,忽而听得一道诧异的声音在二门外响起,只提高了尖尖的嗓门,一脸夸张道:“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蹲这哭起来了?”
这道声音就是卫臻母女俩心目中的魔音,但凡听到这个声音一响起,二人便觉得当头棒喝,面目惊恐,果然一抬眼,只见那吕氏手中抱着个汤婆子,大摇大摆的往这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这两个小丫头还是卫臻母女被发落到庄子前吕氏买来伺候自己的,两个小丫头手中分别捧着个大托盘,托盘上用红色的红绸盖着了,瞧不出里头是个什么章程。
阮氏一见着吕氏,便犹如老鼠见着了猫,只将卫臻拼命的护在怀里,卫臻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了,阮氏自己也跟着瑟瑟发抖了起来,只结结巴巴,一脸慌张道:“没……没哭……没人哭。”
说完,立马搂着卫臻起身,匆忙抹了眼泪,急急道:“猪圈里头活还没干完,我……我且先去了。”
说着,生怕吕氏要来寻她们麻烦,踉踉跄跄的抱着卫臻便要往回走。
只是约莫是一路抱着卫臻跑过来,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又约莫是蹲在地上蹲得太久了,猛地起身,只觉得脑袋一晕,脚下一阵踉跄,险些摔倒,却未料正在此时被吕氏一把堪堪扶住了,吕氏忽而一改往日的阴毒与狠绝,竟然破天荒的上前亲亲热热的拉着阮氏的手,笑吟吟道:“您可是主子,哪能叫您干活啊,您可真是爱说笑话,庄子里的那些活计本就该是院里那些吃闲饭的婆子老妇们干的,哪能劳驾您亲自动手呢?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刁奴背着我欺负您,倘若哪个不长眼的敢怠慢了您,您只管跟我说,我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吕氏双眼一眯,眼神里带着一丝狠绝毒辣。
明面说的是庄子里们的那些老妇,实际上说谁,不得而知。
果然,吕氏听了身子猛地一抖,顿时惊呆了,她不知今儿个这吕氏又抽了什么风,不知她是不是又寻了什么恶毒的花样来折磨她们母子,只被吕氏这副陌生又诡异的脸面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抖着唇,白着脸,连连摇头道:“无……无人欺负咱们,无人欺负咱们……”
吕氏听了这才一乐,顿时笑得格外灿烂道:“这便好,这便好,回头府里的主子们问起来,奴才也好交个差了。”
说罢,大手一挥,身后两个小丫头纷纷捧着托盘上前,将上头的红绸一揭,只见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红枣、桂圆、银耳、阿胶等一系列上好的补品,而吕氏笑着冲阮氏福了福身子道:“恭喜姨娘,恭喜七娘子,老夫人听闻七娘子摔了腿,特意派人送了补品来,老夫人吩咐待七娘子养好了伤后,便立马派人接二位主子回府!”
阮氏听了这话,高兴得险些昏厥了过去。
第11章
吕氏见状嘴角一勾,当即吩咐两个小丫头将托盘里的补品送进了阮氏的西厢房里,自个亲亲热热的挽着阮氏的胳膊,笑着道:“咱们且先进屋细说吧。”
阮氏对于吕氏的突然亲近感到极为不适,然而满腔心思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天大的好消息给震晕了,只整个木头似的,任由吕氏挽着往那西厢房去了。
一进屋后,阮氏立马将卫臻抱着放到了大炕上坐好,自己一脸激动地来到了桌子前,盯着托盘上的补品不错眼的瞧着,只喜得找不着北了,“这些,这些当真都是老夫人给咱们安安送来的?府里……府里当真要接咱们回去了?那……那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派人来?其实安安如今的腿脚已经好了许多,脚踝上的肿也消散了,今儿个还下了榻,虽然走起路还仍然有些蹩脚,却眼瞅着不日便要好了,便是现如今要回去,也是赶得了路的。”
说罢,又掰开手指头细细算了算日子,道:“如今都十月中旬了,眼瞅着马上要到年尾了,到了年底事物更加繁忙,要不……要不您行行好,替咱们娘俩给太太说个情,咱们现在就动身回去吧?不用府里派人来接,不打紧的,咱们自个回去也成?”
阮氏一脸天真道。
吕氏听了却眉头一皱,脸上一板道:“瞧瞧夫人您这说的都是哪门子的话,哪能您自个回去?您可是太太当初下令送到庄子上来的,甭管以往犯了什么事儿,如今早已经过去,府里也早已经既往不咎了,那么咱们如今也就暂且不提了,可是,您说,您当初是谁送来的,自然也是由着谁接回去是不?不然,他日便是回去了,又哪里来的脸面面对府中上下?即便姨娘您醇厚,不在意这些虚的,可您不在意自己的脸面,也得替七娘子做些打算,也总该计较着太太的脸面及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处吧,如今府里头是太太在掌家,太太没下令吩咐,您自个却巴巴直接回了,要至太太的威严威信于何地呢?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没有主子的吩咐又岂敢背主行事?您说,奴才说的这番话对不对,所以,这样的心思可万万不能有了。”
吕氏先是一脸严肃、直言不讳的拒绝并批判了阮氏这番说辞,末了,又上前拉着阮氏的手,语气放软道:“夫人您说您急什么急,横竖又不差在这两日,太太是顾忌着七娘子的身子,一心为七娘子的考虑,伤了腿可不比旁的地方,若是在赶路途中有个什么磕着碰着,崴着伤着,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得精心修养着,太太心思宽宏和善,夫人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更何况,如今到了年尾,府里到底繁忙,想来这些日子太太定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能说风便是雨的,就说姨娘您住的那院子空置了有大半年了罢,打回去之前,太太总得派人安置安置才是,这哪哪皆得需要时间打点,夫人您就放宽心安心等上几日,莫要急在这一时片刻了。”
说罢,又忽而转身,细细打量了整个空旷简陋的屋子一遭,当即命人将屋子中央那一盆已经快要熄灭的劣质木头炭火盆给撤了上去,上了一盆崭新的银炭上来,紧接着,又送了茶叶,点心来,将炕上那一张薄薄的褥子棉被撤了,换了崭新的大红棉被,上头还绣着大朵大朵的月季花。
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是在吕氏的调、下,却手脚麻利的很,不出片刻,便将整间简陋的屋子布置得有模有样的。
收拾好后,吕氏将闲杂人等全都打发了下去,自个亲自取了杯子,捏了半把茶叶扔进杯子里,亲自给阮氏泡了杯茶,然后恭恭敬敬的将茶递到了阮氏手里,看着阮氏的眼睛,一脸悔意道:“今儿个这杯茶便当奴婢给夫人赔不是了。”
说完,神色一黯,道:“我知道夫人在庄子上的这些日子受尽了我的刁难与为难,我也知夫人在心里定是恨透了我,可是,我吕素娥虽是个乡下粗人,性子也有些刁难泼辣,却并不代表我是个烂了心肠的蛇蝎女人,我自个亦是个有夫有子的人,又怎会去欺凌一对孤儿寡母,何况,我与夫人素无恩怨,又怎会无缘无故要来害您,当奴才也有奴才的苦,奴才只会听命行事,许多时候许多事情压根别无选择,保全自己与成全旁人的这二者中,我也是实在无了法子,这才选择处处刁难夫人与娘子的,这大半年我做过什么,桩桩件件我都记在了心里头,也不敢奢求夫人您的谅解,我只希望夫人能吃了愚妇亲手泡的这杯茶,也算是这大半年以来,唯一一回进了我这个下人的本分了。”
说完,吕氏朝着阮氏深深失了一礼。
她这一弯腰,只惊得阮氏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只听到砰地一声,腰杆子都撞到桌子上了,险些将托盘里那些补品给撞了出来,阮氏一阵惊魂未定拍了拍胸脯子,看着吕氏这变了一个人似的做派,她隐隐有些缓不过神来。
大抵人被奴役久了,内心深处便滋生出了奴性来了,对于这吕氏,阮氏是打从骨子里,打从心尖尖上感到忌惮、惧怕,早已经习惯她的凶狠毒辣,如今她变成了这幅模样,阮氏非但未曾松懈,反而愈发不知所措了起来。
吕氏为何要害她?
她的意思是……受了旁人的指使才来刁难她的么?
受了谁的指使?
真的还是假的?
阮氏踟蹰不已,她无从得知,也不知吕氏这番说辞到底是真是假,只是瞧着吕氏如今这番真情实意的模样,想着她方才那副说辞,也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在里头的,确实,她们二人无冤无仇,这大年以来,自己也在无时无刻的回问着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这吕氏,原来,她是受了旁人的指使?
阮氏慌张不已,不知该作何回应。
眼看着她两手交握,十根手指头都快要搅断了,吕氏挑了挑眉,再次曲膝,深深朝着阮氏复又拜了一拜,紧接着,又要作势一把跪下,道:“请夫人饮了这杯茶吧!”
说完,只咬咬牙,心一横就要真的下跪了。
阮氏见了心下一跳,明明心里还没拿定主意,但是双手却早已先一步的将人扶了起来,只唯唯诺诺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忙双手将吕氏扶了起来,看着吕氏递到她跟前的茶杯,阮氏叹了一口气,道:“我原也是做下人出生,知晓当奴婢的苦楚,罢了罢了,横竖你也有你的难处。”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从吕氏手中将茶杯接了过来,一口饮尽了。
吕氏见了,心中大喜,连连拉着阮氏的手,一个劲道:“如此,夫人便是不与我这个蠢妇计较了,夫人真是宽宏大量。”
说完,立马将两个小丫头唤来,道:“她们二人一个叫喜鹊,一个叫斑鸠,原本就是愚妇当初准备留给夫人用的,如今……好了,好了,从前的事情都不说了不说了,你们两个就好生跟在夫人跟前伺候着,若有怠慢之处,看我不剥了你们俩的皮!”
又是伏低做小,又是示弱致歉,又是真情实意,吕氏管束着整个庄子,素来是个人精,她上下其手,不过堪堪使了些小伎俩,不过片刻功夫,便将阮氏哄得找不着北了,临走前,吕氏背对着阮氏露出了个轻蔑的嘲笑,这样眼皮子浅显的姨娘,也不知这么多年如何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来的,想到她日后的结局,倒也觉得情有可原,不过在临门前,目光恰好跟炕上那个五岁的七娘子的视线对了个正好,对方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瞅着,小孩子的双眼清澈无邪,不掺任何杂质,直达人的心底,好像任何虚伪伪装到了她们跟前都无处遁行似的,吕氏心里微微一愣,心道,这个蠢丫鬟自从砸伤了脑袋后,好像变了些了,以前见了她只会哭只会躲,如今……莫不是被砸傻了吧。
“呆头呆脑的……”
吕氏嘴里嘀咕几声,瘪了瘪嘴走了。
吕氏走后,阮氏将卫臻一把抱进了怀里使劲揉了起来,只一脸兴奋道:“安安,安安,咱们马上就要回府了,马上便要回家了,太太派了人来接咱们,往后你再也不用跟着姨娘受苦了。”
阮氏喜得忘乎所以,末了,想起了什么,只立马起身,将方才吕氏命人端来的那两个打托盘全部搬到了卫臻跟前,直接拿了一颗诺大的红枣往衣裳上擦了擦就开始往卫臻嘴里塞,又一个一个指着上头的补品问卫臻想吃哪个,她马上亲自熬给卫臻吃,边说着,边摸着卫臻瘦成了皮包骨的小脸,顿时双眼又是一红,又将卫臻整个搓揉在怀里,心酸得嘤嘤哭了起来。
卫臻瞅着阮氏这幅喜极而泣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第12章
卫臻觉得厌恶一个人比喜欢一个人要更懂那个人,譬如,对于前世的卫家六娘子卫绾,所有人都称赞她,喜欢她,尤其是前世的太子殿下,俨然将她当成了朱砂痣,掌中宝,可是,或许太子却是最不了解她的一个人,除了卫臻,又有谁知道卫家六娘子楚楚可怜的表面下竟然藏着不亚于她的一副恶毒的坏心肠呢?
而前世卫臻讨厌阮氏,亦正是因为看透了她,阮氏是个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愚昧无知又自怨自艾的菟丝花,她唯一的优点就是天真善良,可是在那深宅大院中生活,这个唯一的优点却好似成为了最为致命的缺点,故此,在卫臻眼中,对方压根是个一事无成的人。
可是到了如今卫臻才算真正明白过来,其实,一个人的优点及缺点完全取决于你需要的是什么。
这一辈子,卫臻想要安于现状,她想要过悠闲自在的日子,前世阮氏致命的缺点,于她而言,或许便成为了她眼中的优点了。
正是因为了解阮氏,卫臻知道,阮氏已经完全被吕氏唬弄住了。
以至于未来这段日子,阮氏当真安安心心、乖乖听话的一直在屋子里等着,对于不日卫家将要派人来接她们回府这一桩事,一直深信不疑。
虽然随着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始终不见人来,阮氏多有焦虑不安,急得直跺脚了,可每每屋子里俩丫头轮番来劝着,偶尔到了实在坐不住的时候吕氏过来安抚几句,阮氏心里又宽慰了起来。
这一段日子,吕氏确实一改往日做派,对她们母子二人无微不至,有了几分对待主子的意思,可实则是完完全全将她们二人圈禁了起来,喜鹊及斑鸠两个小丫头明面是来伺候她们,实际却是来看着守着她们的,自那日以后,西厢房俨然成为了庄子里的禁地,吕氏打着不可叨扰夫人的旗号勒令所有人不可靠近半步,以至于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至今,阮氏都不知卫家老爷子去世的消息。
却说十月二十六这一日,天降大暴雨,夜里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吵得无法入睡。
那夜雷声阵阵,跟鬼哭狼嚎似的,甚至吓人,担心卫臻害怕,阮氏压根不敢合眼,闪电的时候便将手遮在卫臻的眼睛上,雷声惊恐的时候便立马将双手捂在卫臻的耳朵上,好不容易待风波停了,又紧紧搂着卫臻,手有一下没一下的伸手往卫臻胸口拍打着,嘴里轻轻哄着她入睡。
卫臻缩在阮氏的怀里,半点都不觉得害怕。
前世卫臻得知有了孩子的那一刻,脑子里想到的竟是阮氏的脸,彼时她还曾想过,往后待她的孩子出生,会不会也会像阮氏那般对自己的孩子做到那样的无微不至。
而这一夜,卫臻虽不害怕,到底躺在炕上久久无法入睡。
卫家孙辈十几号人,卫臻乃是庶出,一名不受宠的庶孙女,说实话,长到五岁以来,她见到卫家老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中更是没怎么说过话,即便见了偶尔被轮到问话时,每每皆是战战兢兢,实则无甚感情可言,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整个卫家门庭的荣耀皆是由这位老头争来的,卫家老爷子乃是卫臻心目中除了大伯以外第二尊敬之人,仅仅是因为他临终前的那一句“既然人无碍了便接回来吧!”
那句话,是前世卫臻生命中少有获得过的关注及关心,尽管,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卫臻却真心实意的拜了老头子一辈子。
就正是在今夜,老头子应该咽气了罢,然后,又连夜返回了元陵城中开始办理丧事。
而吕氏原本是打算在卫家人离开元陵后便对她们使坏的,可是却未曾料到卫家一行竟然去而复返,于是,对着卫臻母女的谋害计划是一拖再拖,眼看着要到年尾,卫家忙完老爷子的丧事,唯恐想起了她们母子二人来,这才在临时起意,趁早将她们二人铲除了去。
对于前世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庄子里发生的事情,除了被吕氏折磨羞辱的片段,对于其他的很多事情,卫臻是模糊而含混的,毕竟那时才五岁而已,她只模模糊糊的记得上辈子被吕氏安置在了这个西厢房里好吃好喝的供奉过,具体是从何时起的却是记不清了。
想来,两世事情发生的轨迹基本算是吻合的,只不过上辈子没有发生过卫臻主动给阮氏送茶一事,也从而没有亲眼目睹过吕氏是如何将阮氏稳在西厢房的,再有一点便是上辈子卫臻左脚受伤严重,即便后来回到了卫家依然下不了地,而如今不说稳稳地走路,至少下地是不成什么问题了。
若是按着前世的时间线,若无意外,她们还要在这屋子里待上一个多月,然后在腊八节的前一晚被陈闰土偷摸救出送出陈家村,如今,因为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卫臻时时忍不住想到,或许可以寻些法子使些小伎俩提前回府。
若没记错的话,厨房薛氏的大女儿便是在府里头当差,而薛氏娘家的弟媳亦是在老夫人院子的厨房当差,若是借着薛氏的嘴往府里递送消息,毕竟祖父过世,她这个做孙女儿的想要回去披麻戴孝,本就是一桩理所当然的事情罢,而这样一来她们回去的方式算是较为体面的,这二来嘛,可以借机讨得老夫人的欢心,如此种种,日后在府里的处境定会要比前世顺畅许多。
可是一连着踟蹰了半月后,卫臻终究还是放弃了。
且不说如何摆脱喜鹊斑鸠两个丫头联络薛氏就是桩难事,便说薛氏如今本就是吕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卫臻母子未曾发落之前,薛氏怕是深受吕氏的忌惮的,再者,即便联络上了薛氏,想来薛氏亦是不敢轻易应承罢,毕竟,阮氏上回在薛氏跟前将蠢笨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正是因为如此,薛氏被连累得不轻,连手中负责采买的活计都被刘老根家的给夺了去,那可是厨房唯一有些油水的差事,薛氏背地里怕是悔不当初了罢,最后即便薛氏应承,她府里头的女儿弟媳也不一定能够在在老夫人及太太跟前说得上话,即便说得上话,如今府里忙得不可开交,怕也无心操心卫臻一事儿吧。
而府中虽是太太掌权,可冉姨娘的势力不小,一旦此事暴露,再传到了吕氏,卫臻唯恐得不偿失,毕竟性命攸关,容不得卫臻拿自己跟阮氏的性命去冒险。
更何况,她才五岁,若要联络薛氏,势必得阮氏出马才成,而阮氏是个心思简单的,她心里向来藏不住事儿,若是晓得祖父已经过世,定会闹得不可开交吧,届时……
越想,卫臻的小脑袋便摇得越快,哪怕只有一分不确定性,她都不敢轻举妄动。
或许,还是得等到腊月初八的前一日,或许,越危险的时刻便是敌人越掉以轻心的时刻。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卫臻不吵不闹,安心养伤,时间越往后走,阮氏便又急了起来,而此时,即便阮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吕氏都不再过来了,竟然连面都不露了,却让两个丫头将卫臻母子看得死死的,连屋门也不让轻易踏出了。
直到腊月初七那日一早,吕氏终于亲自来了,最后一次过来,是来通知阮氏,让阮氏准备收拾东西,明儿个一早府里来接她们回府过腊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