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卫臻身子一颤,周围所有人纷纷噤声,大气不敢出一下。
就连一旁的辕文德都不禁神色一凛,他立马抬眼瞪了卫臻一眼,下一瞬,只立马出声替卫臻解围道:“禀殿……禀主子,这广陵台的七楼自两月前早早便被人定了去,就连端阳郡主都未曾抢到七楼的席位,身份一直神秘得紧,想来定是哪位金贵人物,属下这便派人去打探一番。”
辕文德有心替卫臻解围。
太子倒也不曾刁难。
很快,辕文德便派了一名护卫上前打探,只是,那护卫刚行至七楼楼梯间时,就被人挥剑拦了下来——
“我家主子不见外人,请!”
“大胆,我家主子你也敢拦,你不要命了么!”
双方护卫直接在楼道口对峙了起来,竟一时谁也不曾落下下乘,直到辕文德亲自上前周旋,不多时,一名黑衣护卫缓缓走下楼来,冲元翎行礼拜见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翎眉头一挑,冲其摆手道:“原来是于护卫,请起。”
说完,他缓缓抬眼,再次往楼上看了一眼,道:“原来楼上的神秘人士竟然是皇叔是也。”说着,嘴角一勾,一瞬间脸上已经泛起了温和的笑意,冲护卫阿邺道:“不知皇叔竟有如此雅兴,也来凑了这般热闹,我与皇叔有段日子没见了,正好,今日可顺道去给他问个好。”
说着,正要上楼。
却不料阿邺犹豫开口道:“禀殿下,王爷方才得知殿下赢了赛事,一时兴起,饮了不少酒,如今已经不省人事了。”
言语间有劝阻之意。
太子却也不恼,他向来了解这位皇叔的德行,闻言,沉吟片刻,只笑着道:“如此,好生伺候好皇叔,待皇叔酒醒了后,我再来探望。”
说着,冲阿邺摆了摆手。
这时,六楼的端阳公主得知太子驾到,立马携众人出来相迎。
一时间,太子被人众星捧月般的迎了进去,只是,太子元翎走到半路上,忽然间扭头眯着眼往身后卫臻身上看了一眼,那一眼,带着几分探究及不易察觉的警告。
卫臻并没有注意到太子的眼色。
她先是被辕文德训斥了一顿,又被卫姮跑过来指着噼里啪啦跟放炮仗似的好似数落了一顿,紧接着,又被自己的几个小丫头围着暖心的关怀安抚着,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个太子的半个身影,倒是,一抬眼时,忽而远远地见卫绾隔着人山人海般的人群正直直盯着她,那神色不明的眼色看得卫臻心里有些发麻。
第176章
卫臻原本约了郑襄阳两姐妹一道游玩, 又应了卫庆的邀, 准备去船舫上游历一遭的,只是没想到郑襄阳中途派人给她来了信, 说家里临时有事, 她已经打道回府了,改日特登门谢罪, 卫臻只觉得有些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再加上今日连番遭遇了两桩变故,又听闻外头百姓太多, 护城河边出现了踩踏事故,险些弄出了人命来, 卫臻便彻底歇了心思, 兴致全无,全程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在坐席上, 远远望着满室所有人对着主位上的太子殿下及端阳郡主二人拍马奉承。
好在, 因为太子的到场,端阳郡主的重心全部都放在了太子殿下身上,又因为方修远提前离场, 出去帮忙疏散人群,端阳便早早将之前被她刻意刁难过的卫臻完全抛在了九霄云外。
这类宴会大过无聊, 每个人说话要么小心翼翼,要么绵里藏针、要么夹枪带棒,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小心思, 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尤其是在方静姝走后,卫臻更是觉得无聊透顶,关键是阿谀奉承一番后,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的就变成了才艺展示。
“听闻相国府的奚二娘子抚琴得一手好琴……”
“听闻宁国侯府的宁二娘子描得一手好丹青……”
“听闻卫家六娘子作得一首好诗,如此喜庆的日子,不知可否邀请卫六娘子……”
卫臻坐在最后排一排的角落里,看又看不太清,听到听不太到,不多时,只向冬儿借了半边肩膀来,将团扇一遮,只悄摸将脑袋枕在冬儿的小肩膀上呼呼大睡了起来,因为她坐的位置太偏,又缩在了角落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这个方向,唯独,坐在最上首那个位置视野极佳,远远的,元翎只看到某个角落里,有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不知规矩。
不知礼数。
丢人现眼。
元翎微微蹙着眉,直到一道惊叹声在耳边响起——
“好诗好诗,大气磅礴,波澜壮阔,没想到小娘子里的诗词里竟有如此豪迈之气,卫六娘子的才名果然名不虚传,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卫六娘子杯盏茶间出口成章,小小年纪,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紧接着,人群中接二连三的响起阵阵惊叹声。
下一瞬,一道柔软软糯的声音传了来——
“献丑了,不过是今日见太子殿下在赛场上英姿飒爽,见老百姓们成群结队的呐喊助威,又见眼下盛世太平、国泰民安,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元翎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卫家六娘子在杯盏茶之间已经做出了一首诗词。
他命人将诗词拿过来一看,只见引入眼帘的是一首整整齐齐、秀秀气气的簪花小楷,然而与秀气字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字里行间的磅礴波澜之色。
这是一首赛龙舟的诗。
尤是元翎见识多广,见惯读惯了不少惊艳之词,可是在见到卫六这首赛龙舟时,也忍不住小小惊讶了一番。
一个十二岁的小娘子竟有如此才学,如何不令人高看。
元翎盯着手中的诗词看了片刻,不多时,只冲着卫绾勾唇一笑,赞道:“确实是首好诗。”
顿了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浅笑道:“同样的年纪,六娘子小小年纪才情已然如此出众,反观小七,还是个顽劣不堪的。”
太子嘴里的小七是当今七公主殿下,太子一母同胞的胞妹,是个古灵精怪、顽皮成性的,是太子殿下最疼爱的妹妹。
一旁的端阳闻言,只笑眯眯道:“七殿下还年纪小,这个年纪有些顽皮也是正常的。”顿了顿,又道:“咦,对了,太子哥哥,七殿下最是个爱凑热闹的,今儿个这么喜庆的日子,她怎么没跟着出来热闹热闹?”
太子笑道:“母后担心将她放出来会惹祸,一大早便将拘在了坤宁宫。”
说着,笑了笑,转眼对下首的卫绾道:“小七跟你年纪相仿,改日有机会让你们认识认识。”太子话音一落,只见在场所有娘子们纷纷羡慕不已,倒也不是嫉恨,毕竟卫绾年纪还小,跟太子殿下相差较大,她们不会将卫绾跟太子之间扯上什么关系,多为羡慕卫绾得了太子的青睐罢了。
卫绾闻言,只腼腆的点了点头,不多时,朝着太子施施然行了个礼。
宴会后,太子在众人的提议下,领着一众血气方刚的儿郎们到登上了护城河上的画舫游览护城河,端阳郡主则领着一众娘子们在护城河一侧的堤岸上游览游历,欣赏着京城的大好风光,待到日落时分,卫褚便派人将卫家几个小娘子们寻到,一一护送回了卫家。
轿子颠簸,回去时,卫臻正好跟卫绾、卫姮挤在了一个轿子里,卫臻因下午偷偷睡了会儿,精神头还算好,卫绾因为一直伴随端阳郡主左右,一整日下来,难免有些心力交瘁,至于卫姮嘛,她打小便不知累为何物。
因此,一上轿后,卫绾便一直闭目养神休憩,卫臻跟卫姮两个一人坐在一边,上演着大眼瞪着小眼的戏码。
时间一长,卫姮有些忍不住了,便开始训话刺她,道:“卫臻,出门在外,你脸上镶的可是咱们卫家的脸面,瞧瞧在宴会上你都成了什么德行,竟然当着太子殿下及郡主殿下的面呼呼睡了一整个上午,简直丢尽了咱们卫家的脸,你要是做不到循规蹈矩,往后就别跟着咱们出来了。”
卫姮捏着帕子,阴阳怪气道。
卫臻翘着小拇指捏着帕子擦了擦嘴,笑眯眯道:“九妹妹说的是。”顿了顿,又道:“卫家有六姐姐在,又怎么会丢脸呢?”
“哼,那是自然,我六姐姐的才情闻名满京,连太子殿下都另眼相待,要不是有我六姐姐撑着,卫家的脸早被你给丢光了。”
卫姮跟个小孩子似的,随时随地想要挑卫臻的刺,一门心思想要将她踩在脚下。
这时,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卫绾悠悠睁开了她,她瞪了卫姮一眼,道:“姮儿,不得无礼。”说着,将目光移向了对面的卫臻,定定看了她一阵,道:“七妹妹今日是第二回 出府参宴,她安分守己,并未有半点差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只是……”
卫绾话语顿了顿,她盯着卫臻忽而一字一句道:“七妹妹今日上午失踪了小半个时辰,不知七妹妹去哪儿了?”
卫绾说这话时,原本温柔柔软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
她直勾勾的盯着卫臻,好似要透过她的表象看到她的内心深处。
第177章
出游一日, 唯恐要歇上两三日。
当日回府后, 卫臻连衣裳都未换,直接一把歪在榻上不起了, 双灵无奈, 直接将巾子拧干了,支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给卫臻擦脸擦手, 道:“娘子可越发懒了,连脸都不洗了, 回头让姨娘晓得了,一准骂您是个小邋遢鬼。”
双灵比卫臻大上少许, 对卫臻宠爱颇多,不像映虹, 规矩多, 此时映虹正好进屋,她一来, 见卫臻这模样, 顿时微微咳了一声,幽幽道:“小主子,秦妈妈来了。”
卫臻闻言, 立马嗖地一下从榻上爬了起来,结果扭头一看, 屋里屋外静悄悄的,哪里有秦妈妈半个影子,再一抬头, 只见映虹老神在在的立在身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卫臻咳了咳,稍稍有些尴尬,片刻后,只假模假样的拉着映虹,作撒娇状道:“映虹姐姐……”
尾音拖得长长的,一脸殷勤腻歪。
哪知,映虹啪地一下打掉了卫臻的手,挑眉看着卫臻道:“老夫人说了,小主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好吃懒做,说小主子在老夫人那荣安棠被拘了好些年,也是为难小主子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小地盘,也该让您松快松快了,只是,老夫人担心姨娘又是个宠爱没个边界的,自是管束不住您,回头怕您松快过了头,怕卫家养出懒姑娘来往后倒成了她老人家的罪过了,这不,老夫人只能吩咐让奴婢偶尔扮一扮恶人,管束小主子几分了。”
映虹嘴上虽这么说,其实管束卫臻管束得并不严,卫臻稍稍嘴甜几句,她就彻底无法了。
她话音一落,卫臻只笑了笑,片刻后,竟然打趣道:“姐姐只管管束便是,横竖映虹姐姐也管束不了几年了,早晚我让祖母将您给嫁出去。”
卫臻说着,只朝着映虹吐了吐舌头。
映虹听了卫臻的打趣,耳尖瞬间一红,一向沉稳的她只咬着牙关作势凑过来要“收拾”卫臻。
卫臻立马眼明手开往软塌里侧滚。
身旁的双灵则捂嘴笑得双肩乱颤。
整个屋子里一时乱做一团。
刚提着银壶进来的冬儿见了屋子里这情形,立马将银壶往桌上一搁,兴冲冲跑来道:“你们在玩什么,怎么能少得了我?”
结果冬儿这一去,立马撞枪口上了,映虹收拾不了卫臻,只能将目标转移到了冬儿身上,她微微拧着冬儿的胖耳朵,道:“玩玩玩,成日只惦记着瞎玩,将小主子都带坏了,还不快过来,将今儿个小主子在外头所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禀报了。”
于是可怜的冬儿,才刚稀里糊涂的进去,便又稀里糊涂的被映虹委屈巴巴的提走问话去了。
她们一走后,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
卫臻洗漱一番后,摇头笑了笑,听着冬儿在次间绘声绘色的描绘着今日在府外的一切见闻,想起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卫臻却渐渐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那位威名在外的二爷真的就是二皇子?
她不过是半猜半诓,情急之下诓骗那个郑三的。
可是,见到九王爷的那一刻,卫臻终于知道她所有的猜测成了真。
二皇子被圈禁竟然只是名义上的被圈禁,实际他行动自由,且来去自如,并且竟然还敢打着“二爷”的旗号在外为非作歹,处处惹是生非,从京城各界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没有人没有察觉,不过是不敢参和,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看来,二皇子在朝中,在京城,还真是迷雾一般的存在。
一时,又想起了端阳的刁难,太子元翎无故的讽刺针对,也想起了卫绾,想起了回府时,卫绾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不免有些头疼不已。
她回京不久,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出府两三回而已,却似乎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风雨不断的苗头了。
当夜,卫臻去老夫人的世安院陪老夫人一道用了晚膳,回来又陪阮氏一道用了两枚甜粽,鼓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便早早歇下了,大抵是晚上用得有些多,大半夜闹起了肚子,疼得厉害,中间半睡半醒醒了无数回,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大踏实似的,浮浮沉沉的,结果大半夜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起了一次夜,却意外听到院子外头有些响动,好像府里有些什么动静似的。
老夫人年纪已大,二房二老爷一事还未曾彻底解决好,五房五房又乱做一团,加上五年前阮氏一事让卫臻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她向来警惕,便打发冬儿出去瞧瞧,道:“这大半夜的,去瞧瞧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呢?”
哪知冬儿才刚出屋子,阮氏那边紫屏竟然亲自过来了。
一看到紫屏,卫臻神色一顿,立马下了床榻,忙拉着紫屏的手道:“紫屏姐姐这么晚过来,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姨娘出了事儿?”
紫屏忙回道:“小主子莫急,姨娘歇下了,她无碍,是奴婢瞧见小主子屋子里亮着灯,特来瞧瞧的。”
说着,面上迟疑了一阵。
卫臻忙道:“姐姐有话快说?”
紫屏看了卫臻一眼,屏踟蹰了片刻,只缓缓道:“应该是三房出事了。”
卫臻道:“这大晚上的,三房能出什么事儿?”
而看紫屏这神色,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