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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空春色晚(重生) 第36节
    古英娘立刻抓住机会,说:“我去看着她。”
    她也走了。
    潘旺奇道:“阿蕊这么恨嫁……我都没问她呀!哎呀——”
    冷不防屁股上被岑骥踹了一脚。
    “少啰嗦,出发!”岑骥黑着脸命令。
    **
    这次下山,白石山众人终于摆脱了山匪的身份,可以公然走在官道上,队伍气势非凡,夜里也能光明正大地找村落、城镇投宿。
    李燕燕和古英娘分享一辆牛车,虽然只是最普通的车,不宽敞也不舒适,但和之前上白石山骑的驽马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
    只是,她和岑骥,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交谈过。
    有时候,李燕燕从车窗望出去,能看到岑骥骑在高头大马上,很神气地跑前跑后,指使队伍按他的命令行进。
    可岑骥的目光,一次也没有投向她这边,就好像明知她在这辆车里,所以故意错开。
    对此,古英娘公允地评价:“岑骥虽然平常冷淡了些,内里倒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从前对他不公平的事多了,也没见他多么放在心上……你能把他气到这个份上,真了不起!”
    李燕燕有苦难言,只好装作睡着了,没搭话。
    李燕燕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就算她可以信任岑骥,坦白之后,事情的走向也未必是岑骥或她能够左右的。
    可她还是感到不安,岑骥那如遭辜负的眼神像印在脑海里,经久不散。
    “唉……有机会还是去找他谈谈吧。之前的话,应该还算数吧。”李燕燕疲惫地想。
    终究是她依附于岑骥,如果一直不说话,她甚至不知道到了镇州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过,李燕燕还没等来这个机会,队伍却被一支轻骑从背后给追上了。
    “郭大哥?!”古英娘远远觑见来人,惊喜又意外。
    领队的将领高大魁梧,走到近前下马,摘下头盔,正是古英娘的相公郭长运。
    “岑将军。”郭长运向岑骥抱拳,浓重的长眉拧起,脸上犹有不平。
    “郭将军不是协同张将军驻防涿州?怎么到了这里?”岑骥也面有讶色。
    “嗐,别提了。”郭长运将头盔重重摔下,愤然道,“刚传来的消息,乌罗单于在雁门关下叫阵,被河东的神箭手射中了一只眼,乌罗退兵,各部四散,有的退兵,有的转去攻打雁北小城,有的还在大营犹豫,却不敢出阵……”
    “咱们那位张将军,听了信,立刻点兵去攻云中了!我说这要先问过大当家,他却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还骂我婆婆妈妈,不配做男人!”
    郭长运叹气,“这不,我这不配做男人的,只能抢先到镇州报信,顺带请罪去了。”
    众人一听,都知关系重大,不敢多言。郭长运补充了饮食,换了马匹,只来得及和古英娘说两句话,又一溜烟儿地飞奔而去了。
    “唉……唉……”古英娘连连叹气。
    李燕燕小心地问:“怎么张晟对郭大哥也……”
    古英娘却替张晟辩解:“唉,张晟他也不是坏……他这个人,总是太极端,喜欢的喜欢到天上,讨厌的讨厌到地底下……”
    李燕燕眯起了眼,没说话。
    不知为何,她觉得古英娘提起张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
    暮春初夏,天气善变,白日还是万里无云,到了夜间,却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不久,豆大的雨点也“哒哒”落下,砸在屋顶上,迸出更嘈杂吵闹的声响。
    岑骥醒来,怔忡地揉了揉眼,方才意识到自己正睡在借住的农户家里。
    接着又反应过来,这么吵,不止是雷雨声,外面有人在拍门,似乎在叫他。
    他披上衣服,打开门,却见古英娘裹着蓑衣,站在檐下。一道电光破空,他才看到古英娘脸上十分焦虑。
    “怎么了?”
    “阿蕊的情形,不大对劲。”古英娘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岑:撩也撩了,保证也做了,氛围绝佳,还是不配知道媳妇名字!哭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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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我怎么回来了?
    李燕燕有些困惑,眼前廊柱高耸,帷幔层叠、青烟袅袅,分明是织香殿。她从生下来就住在这里,绝对不会认错。
    “五叶针、金莲露、地涌茅香、生熟汤、阴阳火……”一个清朗的声音。
    阿衡哥哥?怎么会?!
    月白衣衫的小少年腰板挺直,手中捧着几根旧竹简,视若珍宝般,耐心解读着残损不堪的古老文字:“……调成赭色膏剂,涂于新死之人体表……注意肢体不能残缺,轻揉使膏剂渗入肌理,不留痕迹……可延缓尸僵、尸斑,延迟半日至一天。”
    讲着可怖的话,他却语带笑意。
    读完,他放下竹简,抬起头,俊秀英挺的眉毛下,一对眸子灼灼发亮:“这个方子,我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记载……只有这几根残简,被农户用来垫酱缸的……有机会真想试试!”
    书案对面的两个人显然没有分享他这份喜悦。
    衣饰华贵的红袍少年打了个哈欠,抠着袖子,百无聊赖地说:“那就去刑部大牢里捞个没家人认领的死囚试试呗。”
    而旁边那个……
    一脸稚气的女孩眉尖轻蹙:“四哥,你又没听懂,要新死的才行,尸、尸体还不能有残缺……大牢里,就算能等到,也多半用过刑了。”
    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嫌恶,说起“尸体”两个字,做了个要呕吐的鬼脸。
    崔道衡笑眯眯地说:“没错!”
    刚封了淮王的李夷光无意和妹妹争执,他十四岁,觉得自己几乎是个大人了,向往的是更激烈的活动。
    “这有什么意思?天色还早,不如骑马出城溜一圈?或者再叫些人,打马球?”他搓着手提议。
    崔道衡却冲女孩眨了眨眼,问:“可我觉得,先把药膏配出来存着也不错……万一以后有尸体可用……那小殿下呢?你想做什么?”
    李燕燕知道她的回答。
    制药和骑马之间,体弱多病的女孩想也没想便说:“我和你配药去。”
    “我就知道……”李夷光微弱地抗议。
    而崔道衡投来会心一笑,书案下,他轻轻牵起了女孩的手。
    ……
    李燕燕动了下,发不出声音,只能静默地看着少年们远去,而她被无尽的黑暗留下来,裹挟,吞噬。
    “你要对我做什么?!”她无声质问。
    你还不明白……黑暗中温柔的叹息。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狂风咆哮着,猛然间吹散黑暗,大雨瓢泼而下,帘幕随风狂舞——露出崔淑妃青白的脸!
    崔淑妃身体□□,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正在变得僵硬,而年轻女孩在旁低声敦促内侍:“涂快点!穆贵妃要来了!”
    突然,殿门被风吹开,震耳欲聋的雷声,长龙似的闪电划过,将殿内照得惨白。
    崔淑妃在榻上睁开眼,眼眶里却是空洞的黑。
    “为什么?你竟敢这样对我?是我养大了你!”
    “我从来都很感激你……”李燕燕明知是虚妄,却还是说了很多,好像那些话在她心里存了很久,早就想要一吐为快。
    “可是你已经死了……如果你早听我的,阻止穆氏封贵妃,也不至于后来把自己活活气死。用你一具尸体,阻止她登上后位,不值得么?你做不到的事,我替你做了,你不该恨我。”
    “崔淑妃”哪里听得进,只是怨恨地一直重复:“我养大了你……你却是个狼心狗肺的,狼心狗肺!”
    李燕燕还要再说,却被黑暗推动着,离得越来越远。
    像跌进漩涡,无数的片段闪过,却抓不住任何一刻……
    ……
    四哥面色颓唐,为难道:“燕燕,太子生性宽和,以后会约束二哥,不见得会为难我们……”
    她冷笑,“父皇都约束不了,靠他?帮二哥求娶你意中人的,难道不是太子和三姐?……若是四哥即位,就会为难他们么?我想不会……所以为什么不能是你呢?为什么我们总要忍让?”
    四哥的拳头握紧,松开,吐出粗重的一口气,又握紧。
    ……
    她手里攥着一方帕子,笑问:“原来你喜欢我四姐?她知道吗?”
    清秀单薄的小内侍匍匐在她脚下,不住磕头,他磕得那样重,额角都渗出血迹,一边苦苦哀求:“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求殿下……不要告诉她!”
    “哦?你怕的不是我罚你,而是被她知道?也是,四姐那么高傲的人……”
    她无动于衷:“这样吧,你替我做件事,你的秘密我就不告诉四姐了。”
    小内侍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几颗麻子很是显眼。他动了动嘴,最终没有说话,满眼绝望。
    ……
    是啊,我利用了他。冯敬贤,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来着。
    黑暗里的怪物不是别的什么,是我,李燕燕想。
    可我……只是想留住仅有的一点东西,为什么不行?他们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抢我的?
    什么都有的人……这是她当时所想的吗?
    不,是岑骥说的……岑骥?
    响雷滚滚,无尽黑暗里,好像有一只手握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