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耆英早就收到了皇帝的密旨,要把这群人抓起来法办的。
但他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满清能不能打败洋人,就全指望这次的军火生意了,到那天大清真正强大起来,把列强都赶跑了,他还需要在乎这些人么?
所以,他隐隐的和陈卫东说了,以后象这样明目张胆的移民,是不可以进行的了。如果他们需要更多的移民,他可以另想其它的办法。
他现在贵为两江总督,制下百姓几千万,总有一些不听话的刺头和衣食没有着落的闲汉,他只要随便找点由头,把那些刺头和闲汉每个县州抓上一群,就可以应付了。
因此他答应,一年他保证提供5000名移民,而且保证大多是青壮,还送到上海港来,陈卫东的人只需要在上海港数人头就行了。
一年给地方上减少5000名闲汉或者流浪汉,耆英觉得做了一笔挺划算的买卖。
而共和国在这短短的两个多月内,召集了近二十万人。虽然为了凑人数,有的老头子老太太,就算去了北美也只能是等死的命了,可为了更多的青壮,共和国必须要承担起这笔开支和负担。
共和国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把这些人都运到北美去,然后尽快的消化这批人员,们真正共和国的助力,而不是负担。拥有30万的华人人口基数,在北美,他们自信是可以开始做许多事情了。
所以,耆英答应一年提供5000的移民,陈卫东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
在等着将最后几批灾民运到琉球的空当里,杨全叫上爱德华去了一趟镇海。
爱德华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是闲得蛋疼,而杨全却是想再回到自己的家乡,再体验那里的风土人情。可体验之后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杨全到达镇海的时候,已然天黑了。
如今的镇海,比之两年前杨全离开的时候,显得更加繁华了,只见满大街都是红男绿女,灯红酒绿,好一派欢腾景象。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杨全感到小小的欣慰。
“客官,你是外地来的吧,要不要进来坐坐啊,保证让您玩了乐不思蜀,以后天天都想来,小女子的技术一定包您满意的。”夹带着一阵浓烈的香水味,一声软绵绵的娇嗲声就在杨全耳朵边。
杨全已经有一年多未近女色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要说没那想法,那是不可能。但现在,他却没有一点这个心情。
可如今让他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让他生生止住了脚步,眼前浮现十年前的一幕场景。
“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拿支不值钱的银钗子就想来骗老娘,告诉你,老子就是嫁给要饭的,也不会嫁给你。去,把你的烂钗子拿回去。”
紧接着,他将从母亲那里要来的好不容易攒来的钱买下的银钗子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上,女子轻蔑的哼了一声,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只留下他一地的伤心泪水。
后来,当然没有了后来,杨全只是听说,听说那女子果真嫁给了个富家子弟,而杨全受了此刺激后,也是变得越来越放纵,活活的把父母气死后,又败光了父母的老本,最终沦为了一名街头混混。
杨全承认,那时候的他确实够混蛋,虽然当时他很气,但仔细想想,那女子未能嫁给他,是正确的选择。
可他再混蛋,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女人出来卖笑,甚至卖身,可这个女人不是说嫁给富家公子了么,怎么今天会落到这步田地。
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痛,不想再看到这无奈的一面,暗暗的加快了步伐。
“哼,一看就是个穷鬼,没钱还死盯着老娘看,今天真是霉透了。”女子不屑的声音,再次刺痛着杨全的耳膜,心中最后的一丝好感也消失了,杨全又加快了步伐,就想着逃离这个女人,逃离这个地方。
“喂,你没长眼睛么,走路也不看路。”没想到迎面与一人撞在一起,他还来不及解释,那人就骂开了。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抱歉。”要是以前,杨全肯定和对方骂开了,当混混可不管谁对谁错的,比的是谁的底气足。但如今是任务在身,他不想多事。
“你要赔医药费,”那人本来想站起来的,一听杨全这么说,反而赖在地上不动了。他口中轻咬了一下纸烟,幽幽叶出一口烟圈,玩味的看着杨全,心中在想着,呵呵,等的就是你这种肥羊。
可他马上就腾地站了起来,露出一脸的惊喜,大声嚷嚷:“全哥,你是全哥,你这几年都去了哪里了?”
“你是小顺子?”杨全这时候也认出来了,胡晓顺,他曾经在镇海的小跟班,只是看现在他这模样,好象混得很是滋润。
他以前也是胡晓顺这模样,穿得奇装异服,摇头摆尾的走在街上,自以为自己很拉风,却不想人家都非常的讨厌自己。
想要拉他一把,可想着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又不知道这些年胡晓顺变成什么样子了,不敢许下什么。
打着哈哈,随意的跟胡晓顺闲扯了几句,看到那边爱德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就想告辞离开。
“原来全哥跟洋人混上了啊,怎么样,把小弟也带上?小弟一定不给全哥丢脸的。”胡晓顺露出热切的神情。
杨全有些不忍,想了想,指着后面的一家旅馆说:“我现在有事,不能陪你了,你要真想跟我走,明天晚上,你到那家旅馆找我就行。”
他在镇海只有两天时间,后天早上,他就得随船离开。
接下来,他拜访的一些镇海的读书人。
共和国现在缺少读书人,他也知道,他在夜校的时候,站在讲台上的很多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伙子,可见得共和现在的读书人是多少的缺少。
可是,见了那些人之后,他却十分的失望。
或许是仍记着他不堪的过去,那些人一见着他,就象见着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但看着他身边的爱德华,那些人却立刻换了另一副表情:有谄媚、有艳羡、有期待、有仰望,唯独没有一丝丝欣赏。
这样的人,就算到了北美,又有何用。想了想,现在共和国不差人,差的是有觉悟有思想的人,这样的人,不要也罢,说不定去了那边就是个祸根。
内心之中,对于自己的同胞,却是无尽的惋惜和失望。
接下来,他又去见了几个老兵,受葛忠之托,他帮他们带去了几封信,葛忠一方面是关心一下老战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另一方面也是想给自己拉过来一些老伙伴,都说了老了就是念旧,也是想有些熟人说说话。还有一个小心思就是,他年近五十了都找了个媳妇,而媳妇居然给他生下了个胖小子,也想着在老伙计们面前显摆一下。
其实,日子过不下的老兵,大部分都跟着去了北美了,留下的,多是日子过得不错的,收到葛忠的信,他们表现得很客气,但面对杨全的询问,他们齐齐保持了沉默。
杨全失望的回到了旅馆,这趟镇海之行,除了送了几封信,见到不想见到的人之外,他竟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收拾了一下,就要入睡,谁知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全哥,快点,快开门。”
杨全十分不解,都已经十点了,这时候镇海人都睡了,胡晓顺这时候要来干什么?
虽然心中疑惑,还是起床拉开了门,没好气地说:“你吵什么吵,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全哥,不好了,官府的人来了,说是你勾通外国人,图谋不轨,要把你抓走,他们就要来了,快走吧。”胡晓顺都要哭了,急急地说。
“怎么回事。”他没有得罪谁啊,怎么就得罪官府了?
“是那几个老兵到官府告了你,说你和外国人一起去了他们那里,说是要打听军情,哼,他们都不当兵了,哪里有什么军情,他们肯定是眼红全哥现在过得比他们好,他们这群为朝廷流过血的人都不如你,所以嫉妒你。快走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好吧,”杨全立时就全醒了,飞速的穿戴好,唤醒了爱德华,翻过围墙,消失在了黑幕之中。
只是他仍然十分的不解,老兵们为国流血牺牲固然可敬可佩,可一见着自己这当年的小混混居然过得比他们还滋润了,就如此心理不平衡,甚至想借官府的手将处民民而后快,这世上的人心,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难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