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秀磕磕绊绊总算找到了一个借口。
    苏柒却依然紧盯着她不放。
    “柒柒，你别这么紧张。我好端端的一个人，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想到了以前的艰难。”
    冯秀再次肯定的说着，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现在这一刻她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难受。
    如果老爷子他们还活着，也就是和厉家奶奶一样的年纪……
    “说到底，还是你爷爷奶奶的命不好。没有过几天好日子，还白发人送黑发人……”
    话说到这里，她又后悔了，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苏明成的尸体，所以谁能说他就是死了呢……
    苏柒见她现在落寞的神色，终于稍微相信了几分。
    对于爷爷奶奶，她可是半点儿印象都没有的。或者是她脑子里的记忆，始终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
    “他们是生病死的吗？”
    她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但没想到却让冯秀红了眼眶。
    “你奶奶是病死的，你爷爷……”
    苏柒有些诧异，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里，她在冯秀身边坐了下来。
    “都是因为我，我没有本事，没有照顾好他……”
    冯秀哽咽了声音，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苏柒赶忙把簸箕里的手绢递给她，“您快别哭了。”
    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也知道她已经做的很好了，就连冯铁他们都在嫉妒，她是照顾了公婆，而没有照顾她自己的亲妈……
    冯秀抽抽噎噎，好不容易才终于止住了泪水。
    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是可以放下，释怀了，但是今天所有的那些回忆，却犹如潮水一般，全部都重新爆发了……
    ……
    八年前
    大雨磅礴，电闪雷鸣。
    冯秀全然不顾身上的雨水，跑进自家的土坯房。
    雨水滴滴答答顺着房顶，掉落在下面接着的盆里。
    “爸，我把药给你……”
    强忍着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晕眩，推开了东屋的木门。
    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剧烈的收缩的瞳孔中，血液鲜红……
    能够救命的药袋，跌落在地。
    “爸，您怎么了，爸，您别吓我……”
    扑到炕边，想要抱起已经奄奄一息的苏先进。
    “秀啊，你，你回来啦……”
    冯秀已经泪流满面，什么都顾不得，只是紧紧捂住他依然在血流不止的手腕。
    “我带您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
    她慌了，用尽全身的力气。
    “不用了，秀啊，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我，不能在继续拖累你……”
    苏先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对她笑笑，可是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只是他们苏家的媳妇儿，可是他儿子早就已经“走了”了几年了，是她一直不离不弃的，帮自己的儿子为他们养老送终……
    他在一年前就诊断出了癌症，而且还是晚期，让这个原本就已经拮据的家，更是雪上加霜……
    “爸，我已经为您买到药了，有药了，您看……”冯秀已经泣不成声。
    苏先进当然知道药是怎么来的，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他耗光了，她为了能够维持他的日子，甚至不惜去卖血……
    “秀，够了，你做的，已经够了。我们苏家有你这个媳妇儿，是上辈子的福气……
    我走了，你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还有柒柒，她就交给你了……
    我怕我这个样子吓到她，就把她关在西屋了……”
    苏先进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知道自己就快死了，可是心里却是欢喜的。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自己那个苦命的孙女……
    “爸，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要像明成一样，丢下我们……”
    冯秀悲恸欲绝。
    苏先进浑浊的双眼，一瞬间的清明，随即双手无力的垂下……
    第二百四十七章 梦到了什么？
    “是我没用……你爷爷都是为了不拖累我……”
    伴随着冯秀沙哑的声音落下，苏柒只觉得胸腔里仿佛被什么东西，胀得难受。
    原来竟然是这样……
    她真的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的冯秀该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
    自己的丈夫音信全无，死不见尸。公婆相继生病，唯一的女儿又变成了傻子……
    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为了能够维持公公的生命，甚至不惜去卖血换药，可是公公却还是用自杀的方式，死在了她的面前……
    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活在愧疚和悔恨当中。就算是这样，她也还要强迫自己振作，照顾痴傻的女儿，甚至没有一句怨言……
    她是一个好媳妇，更是一个好儿媳，还是一位苦命而伟大的母亲……
    脑海中一段画面逐渐清晰，那是她之前根本就没有过的……
    一身孝衣的冯秀跪在坟前，而她就跪在她的身边。
    “柒柒，给爷爷嗑个头吧。”
    她妈妈的嗓子已经哑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她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一动不动。
    “柒柒，听话，给爷爷嗑个头吧？”
    她的眼泪都干了，继续重复着刚刚的话语。
    她好像终于听懂了，朝着坟前嗑了一个头，但她没有哭，眼神还是木木讷讷的。
    她妈用力的吸吸鼻子，把她抱进怀里。
    “柒柒，妈现在只有你了。”
    “只有你了。”
    而她呢，没有任何感情的重复着她的话。
    “我饿。”
    她妈赶忙松开了她，她们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柒柒，你在忍忍，妈去给你挣钱，给你买吃的……都是妈妈无能，没有照顾好你爷爷，也没有照顾好你……”
    她紧紧的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哭诉着……
    ……
    温热的泪珠，顺着苏柒的眼角滑落。
    这一瞬，她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是发现自己被家人抛弃吗？
    还是知道永远都等不到，那个男孩儿的承诺？
    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是一颗铁石心肠了，更不会在为任何人事物而浪费一滴眼泪。
    但是现在泪水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
    她抱住再次痛哭的冯秀，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终于叫出了那个字。
    “妈，那怎么能怪您呢，您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
    冯秀的眼泪决堤。
    不，她做的不够好。
    一定是她哪里做错了，所以老天爷才会这样惩罚她。
    如果苏明成真的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不回来？！！
    ……
    深夜，陆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猛然起身，大口呼吸着。
    片刻之后，床头灯亮了。
    昏黄的灯光下，米丽娟从他身边坐了起来。
    “亲爱的，你怎么了？”
    陆远的脸上已经全部是汗，就连身上的睡衣都已经被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