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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3)
    裴凛之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凛之谢过郎君。
    第45章 征途
    他俩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其实不喜欢的不仅是裴凛之,萧彧自己也相当不得劲。他已经习惯了裴凛之的无处不在,有开心的事第一个就是找裴凛之分享,有什么事都是先想到跟裴凛之商量, 需要什么都是找裴凛之帮忙。
    家里那么多人, 能真正让他毫无保留信赖的只有裴凛之。
    好在开春后就完全忙碌起来了, 忙得萧彧没了精力去想到和裴凛之保持距离。
    他让裴凛之去升龙湾招了一次工,招了几十个壮劳力过来开荒地。
    升龙湾是明显的劳力过剩, 地太少,只能打渔采珠。鱼打回来得去换钱换粮,市场有限, 鱼打多了, 价就贱了,还会卖不出去,勤劳也保证不了能填饱肚子;珍珠倒是不愁卖, 但珠贝是越采越少,费了老大功夫, 可能一颗珍珠都没有。
    如今有人来招工,提供一餐饭, 每天还有工钱拿,为什么不来呢。
    虽是世仇白沙村招工,还是有不少人来了,上次打擂台的时候就说了, 两村的仇怨到此为止, 再有不服气的, 打到服气为止。
    两个村子相距不过几里地, 老死不相往来了几十年, 这回过来,才知道白沙村已经将他们甩下了不知多远。
    开荒的农具都是铁器,整个升龙湾也找不出几把铁农具来。舂米用筒车,无需人力,老人小孩都能舂,关键是免费的。
    白沙村还有很多瓦房,升龙湾是一户都没有。去年冬天开始,白沙村不少人家都掀了茅草顶换上了瓦顶,都是在萧彧这里帮工挣的钱。
    给白沙村带来这些改变的,便是这位萧郎君。白沙村的人说起他来,人人都竖起大拇指,无不交口称赞,都说他是活菩萨。
    聪明能干、仁义善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对谁都一视同仁,没有主人的架子,无尊卑之分,从不仗势欺人、居高临下,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人。
    垦荒的人中午都回萧家吃饭,饭菜有荤有素有汤,管饱,所有人都一样,就连主家萧彧也不例外,跟大家吃一样的,完全没有主仆之分。
    萧彧性格极其随和,待谁都那么亲切和善。就连人群中当初有追赶过他们的人,也都既往不咎。这样想胸怀和气度,令人打心眼里佩服和喜爱。
    升龙湾的人还在萧彧家看到了窦七爷,老爷子衣着整洁,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状态比之原来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一些人之前冒犯过窦七爷,不好意思过来打招呼,窦七爷倒是不计前嫌,主动跟自己村的人打招呼,末了还叮嘱:帮萧郎君干活机会难得,要好好干。
    那群人用力点头:知道。
    窦七爷又说:萧郎君人好,工钱给得大方,又不会克扣。他家大业大,以后要用人的地方很多,你们好好表现,以后主动一点,没事来这边转转,说不定还能找到活儿干。
    诶,谢谢七爷提点。
    窦七爷说:好了,都去干活吧。他到底还是顾念自己村的人。
    其实无需萧彧刻意和裴凛之保持距离,裴凛之忙得根本没多少时间在家,龙虎山那边的冶铁坊要练兵器,只有裴凛之对兵器最为了解,指导与监工非他莫属。
    萧彧也在家紧锣密鼓地准备出海的物资。除了纸张和瓷器,油纸伞和斗笠这些副产品也不能少。油纸伞在建业都能卖成奢侈品,出了海,它身价不得再翻番。
    但作坊的工人们都在忙着造纸,已经抽不出空来做伞和斗笠,萧彧便将伞和斗笠的制作接手过来,安排家中的老人和孩子来做。
    油纸伞最繁复的部分便是伞骨部分,伞骨要强韧有力,必须要用陈年老竹子,还得将伞骨打磨成光滑均匀大小一致的竹签。
    打磨伞骨是一桩相当费事费力的工序,需要大量的人力和人工。但就是把家中的人都调动起来,人手还是有点不够,纯手工的生产效率太低下了。
    萧彧想了个辙儿,将打磨伞骨的活儿派发给村民,谁有时间的都可以来领竹签打磨,按根数给钱。有点类似后世的家庭代工。
    村中妇孺们听说萧彧这里有活干,还能挣钱,都争先恐后过来领活干。
    萧彧看着积极踊跃的妇孺们,突然冒出一个点子,不如干脆就办一个雨具厂好了,将它与纸坊分离出来,主要靠家庭代工来做,能最大限度利用劳力,扩大产能。
    这样村中妇孺儿童的生产力都能调动起来,他能生产出更多的雨伞,村民们也通过劳动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这完全就是一桩双赢的好事。
    要是本村的人手不够,还可以分发到升龙湾去,想必那边很多人都愿意做。
    萧彧想到这点,顿时无比兴奋,他要创办这个时代的第一家工厂。
    他下意识地就想去跟裴凛之分享自己的想法,刚站起来抬脚走了一步,才想起来裴凛之已经去龙虎山了,昨晚都没回来,说是要指导铁匠们制造兵器。
    萧彧叹了口气,又收回脚坐了下去。
    正在用木贼草打磨伞骨的吉海问:郎君是想找师父吗?
    萧彧扭头看着吉海:你怎么知道?
    吉海说:师父已经两天没回来了,郎君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萧彧斜睨吉海:瞎说!我才没找你师父。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吉海将两根打磨的竹签拿起来比了比粗细,又继续打磨比较粗的那根:师父晚上应当回来了。
    萧彧听他这样说,干脆站起身:我出去走走,坐了半天,腿都麻了。
    吉海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跟上,并叮嘱妹妹:鱼儿,再有人来,你就将名字登记上。
    鱼儿满口答应:诶,好。
    出了门,萧彧对跟在身边的吉海说:吉海,你总这么跟着我,会觉得烦吗?
    吉海猛摇头:不烦。跟着郎君有意思。
    萧彧苦笑:成天跟着我,你就不能跟自己的朋友一起玩,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没多少时间陪伴。
    吉海想了想,说:碰到郎君之前,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填饱我和妹妹的肚子,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是郎君给了我做想做的事的机会,我现在想做的事,就是保护郎君,像师父一样给郎君办事。
    萧彧看着吉海诚恳的脸,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长叹一口气,能责备他们为了自己放弃了自我吗?
    不,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而自己,恰好是那个被他们守护的幸运儿。他应该感到幸福和知足,没有权力去批评他们。
    谢谢你,吉海。萧彧感慨地说。
    吉海突然说:郎君,快看,师父回来了!
    萧彧猛地抬头,只见一辆马车从村外飞奔而来,赶马车的人,便是裴凛之和吉山。萧彧这才发现自己信步而走,已经到了村口。
    吉海兴奋地抬手打招呼:师父,大兄!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跟前,裴凛之激动地从尚未停稳的马车上跳了下来:郎君!
    吉海说:师父,你昨日没回,我们等了好久。郎君找你有事。说着看了看萧彧。
    裴凛之满脸惊喜:郎君找我有什么事?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萧彧红了脸,想反驳,却无从驳起,便说:是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吉海跳上马车,坐在他哥旁边,说:师父,郎君交给你了,我和大兄先回去了。
    裴凛之摆手:去吧,东西要仔细点,都搬到我没住的那个房间放好。
    是,师父。吉海应得很干脆。
    兄弟二人赶着马车回去了,两人在后面慢慢走。
    萧彧问:情况如何?
    裴凛之同时问:郎君要同我说什么?
    问题打了架,两人又同时停下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裴凛之说:郎君要问什么?
    萧彧问:我是想问你,龙虎山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现在已经在打剪刀和小刀了。
    萧彧点点头:茶叶收了多少?他将去年从北边带回来的茶农派到了赛人寨,指点赛人采茶炒茶,顺便教赛人扦插繁殖茶树苗。
    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赛人寨,茶叶收得不多,茶树太小了,还是得去买。
    嗯。
    裴凛之问:吉海说你有话同我说。
    萧彧想起来那件事:是这样,我打算办个雨具厂,专门做油纸伞和斗笠。
    雨具厂?裴凛之没听明白。
    萧彧说:就是作坊。专门做雨具的作坊,就不需要纸坊的人抽工来弄,专门安排几个人来负责。打磨油纸伞的伞柄和伞骨特别费时费力,但它并不是重活,可以交给村中的妇孺来做。她们从作坊领了削好的竹签回去,一家老小都能帮忙做。
    裴凛之明白过来:到时候按打磨好的伞骨给钱?
    对。这样我能尽快做出伞来,他们也能挣点钱补贴家用。这是一件双赢的事,凛之觉得呢?
    郎君的想法总是特别新颖,但也非常实用,我认为可行。裴凛之微笑点头表示认可。
    萧彧开心地笑起来:现在我们需要单独弄个作坊,尽快与纸坊分家。
    裴凛之说:那就再修几间吧,咱家正好需要一处库房。
    对、对,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咱们确实需要一座大仓库。萧彧兴奋地抓着裴凛之的胳膊摇晃,浑然忘记了自己要跟裴凛之保持距离的事了。
    裴凛之看着胳膊上的手,嘴角噙着笑:也像北边的房子一样,修二层吧,纸易受潮,搬到楼上去储存。
    萧彧说:好。
    没想到崖州这样的地方,一到冬春之交,便会出现极其严重的回南天,抹了石灰的墙上会滴下水珠,青砖地板上更是能积水,特别痛苦。
    这也是萧彧为何要打凳子和椅子的缘故,南方潮湿的环境实在是不适合席地而坐。
    每到这样的天气,纸坊的纸就得束之高阁,不能跟地面墙壁接触,四周还要放上大量生石灰吸水。因为受潮之后二次干燥后的纸张会变得皱皱巴巴,严重影响品质。
    萧彧忽又感慨:钱还没赚回来,银子便像流水一样哗哗地淌出去了。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财务自由啊!
    裴凛之又听到一个新词:财务自由?
    萧彧尴尬地挠挠脑袋:我编的词,就是再也不缺钱花。
    裴凛之伸手摸他的后脑:郎君莫急,迟早有一日能让你实现财务自由。
    萧彧嘿嘿傻乐起来:那可真是太幸福了。丝毫没察觉出裴凛之的手有什么不对。
    回家这段路,裴凛之走得特别慢,他想要是永远都走不完就好了,殿下就会像从前那样对自己完全信任、毫不设防。
    但再长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萧彧兴奋地跑回家中去检查刚打好的武器,裴凛之则有些宠溺而无奈地摇摇头。
    这一批武器以刀剑为主,还有长矛和箭头。裴凛之还要在出海之前教会船员们武器的基本用法,平时他们练的都是拳法,那是基础身法,以后若是真碰上海贼,是不可能靠双拳取胜的,必须要靠武器。
    二月底,新船终于完工。但还要反复刷桐油,这个过程就无需闵翀亲自动手,他将那艘已经在海滩上晾晒刷油保养好的老船推进了海水中,带上家中所有的银子去了广州府。
    这次货物只带了一些斗笠和油纸伞,因为主要任务是采购,而不是卖货。
    出海的物品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包括纸张、瓷器以及粮食和菜。
    还杀了几头猪,准备了四坛腌肉。就是将肉切块用盐腌制过后,再煮熟,最后进行油炸,将复炸过后的猪肉放进缸子里,将榨油的猪油倒上去,没过肉。这样的肉能放很长时间都不会坏。
    除了腌肉,还有鱼干、干贝,最最重要的是准备了很多干紫菜,这是萧彧特意去各村收购的,其中收得最多的地方是升龙湾。
    船员在海上可能经月都不能上岸,吃不上新鲜蔬果,缺乏维生素的结果就容易得坏血病。他要保证船员的身体健康,紫菜是最营养最轻便也最适合保存的。
    今春的粮食价格比去冬又翻了一倍,因为北边闹饥荒,从南边征调了大量的粮食过去,供求关系引起了粮价的波动。
    好在萧彧去年就买了不少粮食囤积在家中,开春后又收了一批粮食,暂时还不缺粮。
    等到夏天就好了,因为这个春天他开垦了上百亩荒地,种了水稻和大豆,第二季稻子一收割,就基本能实现口粮自给自足。
    除了粮食,萧彧还让人种了不少桑树,他预感到今年村中的桑叶会远不够用,因为留下的蚕种太多了。到时候采桑会成为村中一桩大事,甚至还可能要用别的树叶来替代桑叶。
    其实崖州不缺桑树,就是不够集中而已,所以萧彧要种出一大片桑田来,节约人力。
    二月份,收藏了大半年的蚕种都陆续孵化出来了,除了自家留的,萧彧将蚕苗分发给了村中愿意养蚕的人家,届时跟他们直接收购蚕茧。并让吴家娘子和孟家娘子以及家中的小姑娘们指导村民如何养蚕。
    让萧彧有意外收获的是,家中买来的奴仆中,有几个的女眷是养过蚕的,她们的经验要比萧彧还丰富,知道如何给蚕消毒、防病。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萧彧这养蚕事业真的能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了。
    村中愿意养蚕的人不少。自从萧彧来到村中,白沙村的村民们来钱的路子就多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有力气的男人们有活干,如今慢慢地,妇孺儿童也都有活干了,只要愿意,全家老小都能挣到钱。
    萧彧还打算以后要将养蚕推广到周边的村子里去,调动一切闲置的劳动力,大家一起来赚钱。
    有时候萧彧会想,自己这是不是有点像扶贫干部啊,一个产业带动一片地区的人脱贫致富。
    因为窦七爷的提点,垦荒结束之后,升龙湾还时常会有人来白沙村探行情,试图找点事做。
    还真给他们找着了,有些人领了不少伞骨回去加工,还有人听说萧家有船准备出海,工钱给得特别高,便跑来求窦七爷带他们出海。
    窦七爷只好把他们的请求转达给了萧彧,萧彧答应下来:七爷你从你们村挑十个人吧,要人品可靠,踏实肯干的,偷奸耍滑的人不能要。而且要跟他们说清楚利害关系,工钱不低是真的,但是危险性也很高,极有可能会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