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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沉之舰
    22发穿甲弹,1枚鱼雷,这就是“塞德利茨”号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所遭受到的打击,要知道它不是标准战列舰而是一艘“拥有战列舰的火力和巡洋舰机动能力”的战列巡洋舰。英国舰队中的“不屈”号、“玛丽女王”号、“无敌”号也都是排水量在2万吨左右的战列巡洋舰,可没挨几枚炮弹便被击沉。“塞德利茨”号的吨位只比它们大几千吨,但优越的装甲、出色的设计以及良好的损管让它顽强的坚持下来。
    位冯.劳伦茨上校没有拒绝张海诺留在预备指挥室的请求,他还让舰上的军医官——那和一般的医护兵绝不是一个概念,替张海诺仔细检查了伤口并重新更换了纱布。张海诺觉得这位上校和“海诺”之间的关系和不一般,应该是什么亲戚之类的,但他又不好问。在吃下一片止疼药之后,他静静的坐在指挥室的角落里看着军官们各自忙碌。
    虽说“塞德利茨”正在掉队、舰长斯特兰塔.冯.格拉夫仍重伤昏迷,可张海诺在这间指挥室里看不到半点儿恐惧或者失望,那种镇定和从容的气氛让他暗自赞叹不已。
    什么叫做优秀军官团队?这就是标准的优秀军官团队!
    “舰首水线的破口又扩大了?别慌,我马上让卢克从后面调一台水泵过去支援!”
    “4号炮塔弹药库清理工作完成了?太棒了!汉斯,我会替你申请勋章的!不过,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让你的人再坚持一下,鱼雷舱的修理工作现在急需人手!”
    “整体左倾6度?别慌,勒尔,先稳住情况,倾角每增加一度立即向我报告!现在我们必须严格控制注水量,明白吗?”
    “11号锅炉必须关闭?那好吧,特伯德!但尽力维持剩下的锅炉,我们得保持至少这个航速,这是我们返回基尔的唯一希望!”
    看着稳坐指挥台的冯.劳伦茨,张海诺既羡慕又崇拜,一个副舰长就能做到这种程度,想必那位经验更加丰富的斯特兰塔.冯.格拉夫少将就更棒了吧!正是在20世纪头初,由冯.提尔皮茨伯爵领导的德国海军前所未有的强大,他们拥有一流的船舶设计师、一流的造船工人以及顶级的造船设备,而海军官兵的训练同样正规而刻苦。没有人否认大英帝国海军的数量优势,但在军官和水兵这个因素上,第二帝国时期的德国海军显然比他们更加优秀!
    这时,张海诺不禁要想,自己的“前身”,也就是海诺.冯.芬肯施态因准尉,又是怎样一个人呢?勤奋?睿智?顽强?亦或是相反的性格?还有,他在这艘战舰上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见习军官?航海官?还是担任其他特殊职位?
    可惜的是,张海诺并没有继承这位海诺的任何思维和记忆,至于旧身体和新思维之间会不会产生某种形式的排斥,他更是不得而知。但也有好消息,经过刚才那位军医官的检查,张海诺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基本没有大碍,只要不出现严重的伤口感染或者其他什么意外情况,三到四个月内就能完全康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海面上的光线渐渐有了些变化,那弥漫在海面上的雾气正在消散,但放眼望去只有一艘“塞德利茨”号在孤零零的缓慢前行,四周安静的可怕。黎明看样子即将到来,而天亮之后呢?英国人会发现这艘战斗力全无又没有护航舰只的德国战列巡洋舰吗?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将轻而易举的将“塞德利茨”捕获或者送入海底。
    又假若“塞德利茨”号真的支撑不住自行沉没?
    张海诺从一些低阶军官脸上看到了这种担忧,他虽然知道历史上“塞德利茨”号最终有惊无险的返回德国并在不久之后修复,但他现在对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也许历史上的海诺.冯.芬肯施态因直接因为重伤而死去了呢?根据时空理论,一个小小的变化就可能在历史的主干上发出一支分支,而这分支最终将走向何方,没有人能够预料!
    “上校!上校!‘菲特烈大帝’号发来电报!”戴着蓝黑色短沿军帽的军官从门外冲了进来,兴奋的大声喊道:“公海舰队已经安全回到德国!”
    “万岁……”
    这位于后舰桥的预备指挥室内顿时一阵欢腾,但凡没有受伤的手臂都被举了起来,每个人脸上洋溢着胜利一般的笑容。他们知道,只要公海舰队顺利返航,德国海军就仍将保留着击败对手的实力和希望。
    张海诺静静的、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些纯朴的德国军官们,面对强敌,德国公海舰队全身而退完全可以说是一场战术上的胜利。然而按照历史的进程发展下去,英国人将继续牢牢掌握海上的战略主动权,在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里,实力居世界第二的德国海军将静坐港口直到战争的结束,最终在轰轰烈烈的彩虹行动中尽数沉入海底。若干年后,尽管纳粹德国的铁蹄成功横扫西欧,但是他们的海军却再也没有真正崛起过。
    “诸位!”冯.劳伦茨上校挥挥手,示意在场的军官们安静下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有6个小时我们就能见到威廉港港口的灯塔了!但是,这将是我们最关键也是最艰难的6个小时,我们可能会碰见英国人,也有可能遇到舰体自身的麻烦,我希望大家能够克服一切困难坚持下来!诸位,坚持!胜利!”
    看着上校那紧紧握起的拳头,军官们随即摆出相同的姿势,低沉而坚定的重复道:
    “坚持!胜利!”
    舷窗外,东方海天交际处很快泛起了鱼肚白。
    当张海诺第一次从这后舰桥上检视这艘著名战舰的时候,他的眼睛他的心灵都受到了深深的震撼。那些泛黄的旧照片上威风凛凛的强大战舰此刻却是满目疮痍,前舰桥整个坍塌下去,从远处望去只剩下一堆黑色的废墟;前甲板上,那硕大的主炮塔犹在,可英国穿甲弹却在它那厚实的装甲上留下了一个大洞,周围的甲板更是无法承受炮弹爆炸的巨大威力,大小形状各异的破洞随处可见;舰首的旗帜仍在迎风飘扬,但它距离海面是如此的近,不禁让人担心起它还能够在海面上漂浮多久……
    这艘战舰上最叫人心酸的莫过于舰尾的4号、5号炮塔,也就是张海诺晚上看到的那两个巨大黑影,等天亮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两座漂亮的主炮塔在白天的战斗中就被打坏了,英国穿甲弹穿透了它们的基座装甲并在甲板下面爆炸,虽然未能引爆了它们的弹药库,但在它们和它们左侧的甲板上留下了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在那里,宽厚的钢板像是薄铁皮一样向外扭曲,两座炮塔外观上还算完整,四根粗直的炮管却毫无生气的以不同的角度低垂着。
    还有战舰中部那两座高耸的烟囱,它们此时仍不屈的矗立在那里,可烟囱壁上却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破洞。
    虽然终究未能一睹海战的精彩场面,但是通过这些战斗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张海诺依然深深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性。要知道,这还不算那些曾经热血沸腾、现在却已完全冷却下来的勇敢的水兵们,他们中有的甚至支离破碎或者干脆没了踪影,而那些一息尚存的、缺胳膊少腿的、面目全非的以及身心俱伤的,此刻都还在承受着战争带来的伤痛。
    这就是战争吗?
    张海诺心中百感交集。
    “我们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不知什么时候,冯.劳伦茨上校站在了张海诺的身后。
    “上校……”张海诺张着嘴,可昨晚想说的那些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我们此生都会为这场战斗而骄傲,为我们曾在这艘战舰上服役而骄傲,真的!”冯.劳伦茨傲然眺望着远处的海面,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表情。
    “你的父亲和母亲在天国也会替你感到骄傲的!”
    听到这句话,张海诺忽然有种莫名的伤感,但他伤的并不是这个叫海诺.冯.芬肯施态因的年纪轻轻便失去了双亲,而是怀念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兄弟和亲人朋友,那种不知所以然的穿越再重复一次的几率恐怕是完全等同于零的。
    “虽然我们这次并没有取得预期的胜利,但看看我们的‘塞德利茨’就知道我们的军舰是远胜于英国人的,用不了多久,‘塞德利茨’就将以崭新的姿态回到这片海洋,我们的公海舰队必然以一场漂亮的海战让英国人尝到失败的滋味!”
    冯.劳伦茨的这番话或许会让张海诺感到遗憾甚至可笑,但是周围的军官们显然都被这充满豪情壮志的话语所感到,这从他们满怀希望的神情中就可以发现。
    张海诺怎么也不忍心将历史原原本本告诉这些人,因为两年之后,他们的梦想就将随着德国的战败和一个“彩虹”的信号而彻底沉入泥沙淤积的海底。当梦想破灭之时,再坚强的人也会为之落泪。
    不知为什么,张海诺这时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从军。可是在自己的那个时代,身体条件等多方面的因素让这个梦想适中无法转变成为现实,而现在自己的身体虽然很虚弱,却有一个非常广阔的空间供自己发挥。到了最后,他只盼望着能够回国谋一份不错的工作、为国家建设贡献一份非常非常微薄的力量,然后买房买车、娶妻生子,现实得一塌糊涂!
    看到周围的人一个个对未来满怀憧憬之时,张海诺却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空虚。
    一面尽可能抢修战舰,一面时刻保持对海警戒,“塞德利茨”号上所有能动的官兵都忙得不亦乐乎。“表舅”再一次展现出对自己的深切关怀,让副官取来一双合脚的鞋子,只是舰上的餐厅未能逃过炮火的侵袭,早餐只能用压缩饼干和凉水对付,张海诺也不例外。在随便凑合了一顿之后,张海诺主动要求分担一些任务,劳伦茨上校想了想,“到你的鱼雷室去吧,清点一下人员和装备损失,然后汇报上来!”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各国主力舰只还普遍装备有鱼雷和鱼雷发射管,有的安装在甲板上,更多的则是像“塞德利茨”这样安装在水线之下,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两舰常常从很远的距离一直对轰到鱼雷射程之内,这时,军舰上发射的鱼雷既能作为攻击的利器又能为自己的撤退做掩护。不过在日德兰大海战之后,人们发现装备大口径或超大口径火炮的主力舰之间在一万码外就已经完成对决,在主力舰上安装鱼雷发射器也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舰上搭载的鱼雷反而成了一种隐患。到了战后,各国海军逐渐在自己的主力舰上取消了鱼雷发射管和鱼雷室的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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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海诺,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你这样应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怎么跑出来了?”
    眼前这名军官虽然身形很陌生,但张海诺记得他那张脸,他就是自己醒来时陪在床边的那个青年。可是,张海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家伙,确切的说是从前那个海诺会如何称呼他。
    “呃……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所以就……出来走走!噢,对了,冯.劳伦茨上校让我去检查一些鱼雷室的损伤情况然后向他汇报,你能不能……”
    “霍,我就猜到你去找你表舅了!怎么样,上面的情况还好吧!”青年军官语速很快,若不是张海诺在德国生活了几年,恐怕还真不容易听懂。
    表舅?张海诺恍然大悟,难怪那位上校会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准尉如此亲切和关心,原来关系还真不一般啊!
    “上面的情况?唉……不是很乐观,但也不至于太糟!”
    “咦?你小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深沉了?”青年军官说话依然像打机关枪一样,但是接下来,他又神秘兮兮的凑到张海诺耳边,“哎,海诺,老实跟我说,我们这次还能不能回到威廉港?”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张海诺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真的?”对方也同样是一副奇怪的眼神。
    “当然!”张海诺自己虽然不敢百分百的肯定,但他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不能让低阶军官和水兵们失去信心。
    “噢!”青年军官点点头,他看了看周围,等其他人都走远之后才又凑到张海诺耳边,“1号鱼雷室现在完全泡在水里,2号、3号也因为进水而无法使用,还有4号鱼雷室,那里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我听说舰上所有的主炮和大部分副炮都不能用了,现在随便一艘英国战舰就能弄沉我们!”
    这些情况张海诺大致都清楚,所以他并没有感到惊讶。
    “可我们附近并没有一艘英国军舰,我想英国舰队已经返航了!”张海诺犹豫了一下,说道:“公海舰队已经安全返航,这你也许知道吧!”
    青年军官“嗯”了一声,情绪依然有些低沉,“可英国人也许会留下一些巡洋舰打扫战场!”
    对方的神色让张海诺有些生气,相比起指挥室里的那些军官们,这家伙也有些太不济了。
    他故意提高了一节音量:“怎么,你害怕了?”
    听了这话,青年军官几乎跳了起来,“害怕?我?那怎么可能!施巴尔家族的男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那就好!”张海诺满意的微笑着,那青年军官也很快反应过来,若不是现在的状况不容许,两个好伙伴一定会放声大笑起来。
    “哎,海诺,你是在取笑我?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跟你一般见识,你不是说你表舅让你到鱼雷室去统计损伤情况吗?现在我闭着眼睛就能告诉你那里的情况:1号鱼雷室标准战斗人员21人,阵亡3人、伤6人,鱼雷室已经完全被海水淹没,设备基本损坏,12枚鱼雷保留下来8枚,引信我们已经全部取走;2号鱼雷室标准战斗人员20人,阵亡0、伤3人,鱼雷室一半进水,设备基本完好,12枚鱼雷保留12枚,引信已经取走;3号鱼雷室标准战斗人员20人,阵亡0、伤2人,鱼雷室一半进水,设备基本完好,12枚鱼雷保留12枚,引信已经取走;4号鱼雷室标准战斗人员21人,阵亡21人,设备全毁、鱼雷全毁!”
    若不是亲耳听到,张海诺真不敢相信这个刚刚还有些怯懦的军官竟能像事先背诵好一般的报出这些数据资料,除了爱岗、尽职、专业,张海诺他找不出其他解释。
    这一个个数字虽然简单,背后却是一幅幅异常惨烈的景象。
    5个小时之后,德国的海岸线终于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中。失去全部战斗力、只剩一半锅炉还能运转的“塞德利茨”号竟独自穿过战场回到了德国,但是,大量海水的灌入使得它未能进入威廉港,而是筋疲力尽的搁浅在入港航道外的浅滩上。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为“塞德利茨”号的奇迹而惊喜不已,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失去这艘战舰的德皇威廉二世闻讯发来电报,他不仅赞扬了全舰官兵的英勇和无畏,还将塞德利茨号称作是德国“永不沉没的战舰”!
    接下来,塞德利茨号“不沉之舰”的美很快誉传遍德国,人们都为自己国家拥有这样一艘顽强不屈的战舰而感到骄傲,并重新燃起了赢得战争的信心。
    然而,出于对自己宝贝战舰的疼爱,德皇威廉二世严令公海舰队今后不得擅自出港,日德兰海战成了德国海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后的光荣,但是,对于初来乍到的张海诺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最终虽未能一睹波澜壮阔的日德兰海战,却拥有了一句让他终身受用的座右铭:
    我来自塞德利茨号,我要像永不沉没的塞德利茨号一样,顽强不屈的战斗!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