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尘因为意图拿狗屎换鲜花被一个学员逮着嘲笑,柏闻卓目光一直跟着顾简尘,看见顾简尘受了委屈,挤过去站在顾简尘身边,开口:
都是同学,说话不要太难听了,不换就不换,又没人强迫你。
这个寸头学员之前为了求一个2号球,八十代祖宗都求了,结果转身就看到一个拿着4的保送生要跟他换球
第一,不喜欢4;
第二,看不惯保送生;
第三,看不惯林貅以至于恨屋及乌;
第四,临时加的,看不惯一脸牛笔地跟他讲道理的傻吊。
于是这位寸头学员的小宇宙就爆炸了
寸头对柏文卓说:我说话难听?你朋友不乐意要4号球,就拿着它到处恶心别人?我是不乐意跟你朋友换,但你们既然想拿同号球,我一朋友倒是很乐意和你换。
寸头男的朋友一听,希冀地看着柏文卓,夸张道:啊小哥哥你要跟我换?我愿意啊说着贱兮兮地举起手里的4号球。
他当然也只是开玩笑。
不过柏文卓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顾简尘转头正欲劝柏文卓,不期然看见后者脸色苍白冷肃,摆明了的拒绝。
他心蓦然微微一沉,敛下黯淡的眼眸,不再管那两个痞子似的学员,拉着柏文卓就走,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微低头,用与他阴郁气质不符的温和嗓音,对矮他半头的柏文卓说:
不换了吧,我说过,只是因为你需要,我来陪你而已,只要你能离你的梦想近一点,我就很开心了。
没了那两人的挑衅,柏文卓在顾简尘面前眉毛都耷拉下来,脑袋低垂,肩膀胯着,整个人瞬间显得弱小惹人疼,顾简尘修长挺拔的身材直接就能把柏文卓整个罩住。
顾简尘单手扶着柏闻卓的肩膀,说:我能陪你再走一期,你还不高兴?
柏文卓眼眶红了,弱声说:可我真的想和你好吧,那你要加油,记得要和陆貅保持距离,千万别被他我之前查过他的消息,他之前跟个赖皮虫一样纠缠时君源,出道也不是靠自己的本事,你一定要小心。
我会注意的。
柏文卓一副被顾简尘安慰到了的样子,终于破涕为笑,沙哑道:好,那我要去找人组队了,不能跟你在一起,真不习惯。
顾简尘因柏文卓的选择而有些低迷的心情渐渐平缓下来,加油。
转角,三米之外,陆貅懒散地靠在雪白的墙壁上,垂眸似在休憩。
其实组队这件事本身不急,450进204人结束后,大家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休息完还有一整天时间供学员构思与初步创作,第三天,才是导演组会留给大家完成组队的时间。
学员可以利用一天的假期放空大脑,重新思考自己选题,想好自己要表演什么后再拉人组队,才是比较理性的做法。
否则现在草草结合,毫无疑问只能组成一个松散潦草的骨架,风吹即散。
陆貅回忆一阵,记得前世的追光少年2从头到尾都只有三个导师,最后一个导师席位前几期都是空着的,到后期直接撤了因为前世,原主在植物人期间已经殒命,节目组想必成功拿到了违约金。
柏文卓和顾简尘之间也根本没这茬,他俩一个抽了2号一个抽了1号,顾简尘在柏文卓的相助下,正好找到一个解长河的粉丝,没费很大劲,成功和人换了号码球,两人成功组成一队。
看来他这颗炸弹可不止炸到节目组这种结果倒是他喜闻乐见的。
等柏文卓走后,顾简尘才转身准备去厕所,可经过拐角直接和闲散靠在墙上的陆貅撞上,拐杖被他不小心踢到远处,眼看陆貅要摔在地上,顾简尘不及思考,急忙要扶。
没想到事态发展就跟上次的自行车事故一样,陆貅明明以不可挽回的架势朝地上摔去,却奇迹地半路旋转着挺直身体,顺带着还拉了把因为扑空而即将俊脸戳地的顾简尘。
陆貅借力墙壁,稳住两人的身体。
顾简尘缩在墙角,努力缩减自己的占地面积以免碰到陆貅。
陆貅冷呵一声:你很怕我?
顾简尘视线左移,慢慢移回前方,再向右移,重新移回来,然后自下而上,坦荡地对上陆貅的视线,逼问:陆导师,你是在对我性骚扰吗?
陆貅微微眯了眯眼,斜挑的眉眼间溢出些许奇异的光彩,跟着顾简尘的视线轨迹左右看了看自己撑在墙上的两只手,对夹在中间的顾简尘挑唇,不咸不淡道:你这个年纪的人都爱脑补?去给我把拐杖捡回来。
于是顾简尘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拳头捏得嘎吱响,就是没有挥出去的迹象。
陆貅:快点,很累。
顾简尘恶狠狠地:你有病!说完怒气十足地瞪他一眼,然后麻利地从包围圈钻出去,给陆貅把拐杖捡回来。
陆貅接过,有了拐杖借力,站着终于不那么费力了。
转身,继续靠在墙上,伤腿得以歇息,他不动声色问:那个柏文卓,是你什么人?
第9章 你不行
顾简尘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几乎没有犹豫: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简尘说这话时,陆貅一直仔细分辨他的表情和神色,旋即点了点头:那就好。
陆貅早就不记得若若若若干年前,自己对某个人的感情从朋友进化到暧昧再到爱情的变化细节,依稀记得懵懂动心过已经是极限。
这时候的顾简尘对柏文卓还只是暧昧阶段,因为没喜欢过别人,自己也分不清兄弟情与爱情,感情嫩得如同还没破土的芽,稍有风雪就能覆灭掉渣都不剩。
顾简尘在陆貅沉默的这几秒钟里不知又自我脑补到什么,突然一脸正色地警告陆貅:你别打他的主意。
陆貅起身,利落道:思维发散是好事,只要你把它用在选题上。他拿过拐杖往导师席方向走去,留下云淡风轻一句:作品构思好了拿给我看。
顾简尘凝视他的背影,语气质疑:给你?
陆貅并未回头: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光阴寸金。
好像从遇到陆貅第一次开始,顾简尘就没有一次不落于下风,他怀疑陆貅就是来克他的从出生到现在,他第一次做到对一个人见一次气一次,一直见一直气。
顾简尘挺起胸膛,冷声:给你,你行吗?!
陆貅脚步一顿,转头的动作像0.75倍速,声音比顾简尘更冷:你不行?
顾简尘森森地爆了:是你不行!
陆貅停顿了会,说:谁都可以不信我,你不行。
顾简尘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唬住,把陆貅的话在嘴里脑子都过了一遍,才问:凭什么?
陆貅彻底转身面向他,冷笑:因为你是块朽木,在任何人手里都只会平庸着腐朽,
这话可谓是把顾简尘的自尊放地下狠狠地踩。
可同时,却戳中了顾简尘藏在最深处的敏感。
虽然没人明说,可在顾简尘心底,他就是这样定义自己的,这种认知从他父母离世的那个晚上开始,一日比一日深重。
他是块朽木,经不起雕琢。
枯萎麻木的东西,自然也没人愿意为之分出两分心思。
陆貅还没说完顾简尘就忍无可忍地打断:你又比我
陆貅:只有我能把你打造成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器。
顾简尘话音倏然顿住。
他望着陆貅微坡的背影,眼中闪过无数情绪。
半晌,他冷静下来,情绪归于平淡,展开自己被捏得通红的手心,低喃:不需要、不稀罕不可能。
他更想做一个世界的旁观者,最好能待在极夜,旁观极昼世界的风景。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怕不合群,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临时阵营。
休假那天,录制组会随时跟拍学员的动态一群鲜活的生命展现出的蓬勃积极的生活方式,纯稚年级间干净无暇的情感,这些总能吸引各个年龄段的观众。
刘导特意把所有学员都从宿舍里轰出去,没乐子绞尽脑汁也得找点乐子出来。导演都说了这是给他们上镜的机会,更是吸粉的契机,没准一个不小心就出圈了。因此学员们这天铆足了劲跟镜头休息。
当然也有佛系的顾简尘在第二环节录制结束、宣布第二天放假后,他回寝室洗漱后直接钻进被窝,睁着眼神游到凌晨2点,半夜突然爬起来打着荧光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精神头足得跟大睡过三天三夜刚醒似的。4点,他本子上画满各种线条和潦草的文字,又修修改改了一个小时,窗外天蒙蒙亮时,顾简尘一双眼睛还亮晶晶的,直到新开一页,一鼓作气写了满满三页的数字和音符,最后一个点落下,闸下顾简尘的睡眠开关,清晨6点,顾简尘抱着本子睡成猪。
摄影小哥们开门进来喊他们起床,顾简尘被两个摄影小哥轮番轰炸,又有学员喊他推他,寝室50个人洗漱的声音跟响炮仗似的,愣是没对顾简尘有丝毫的影响。
要不是看他呼吸平稳,120现在都上路了。
最后是柏文卓过来,解释顾简尘熬夜后睡觉就会很沉,大家了解后,这才作罢。
柏文卓看见顾简尘怀里那个本子,连他白净的脸上也被印了几道黑线,呢喃:写日记么?说着就伸手去拿。
柏文卓翻开牛皮纸封面,白皙通透的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绯红,低头浅浅笑着:写了什么?有我吗
翻到最新一页,只看到几个潦草的音符,他眉毛微微皱起,嘴唇轻抿:这是什么?在创作?
离谱,竟然完全看不懂
柏文卓。
突然被凉飕飕的声音叫到名字,柏文卓吓得手上一抖,急忙把本子盖上放回顾简尘床上。
尽管顾简尘对自己言听计从,可看别人记事本毕竟不是坦荡的事。
柏文卓转身,却看到门口站的是陆貅。
柏文卓讶异:陆老师,你怎么来了?导师今天不是也放假吗?
陆貅:熟悉环境。
柏文卓礼貌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么闲,说白了就是没其他工作,换句话说就是不红,所以不忙,所以无所事事,所以四处闲逛。
他怎么一点也不知羞也是,毕竟是陆貅。
陆貅一看柏文卓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不过他吝于给柏文卓眼神,望着门外的绿茶树说:学员在c区集合,不去的需要跟导演报备。
柏文卓一听,匆匆跟陆貅道了谢,就朝屋外跑去。
人走光后,陆貅这才从门口慢慢往房间走。剧组为了省钱,租下4间房改造成学员寝室,目前每个房间51人,好在房子够大,放二十几张上下铺并没有显得十分拥挤。
随着后期人员的缩减,学员们的寝室会逐渐改装,占地面积更小,但装修会更加精致。
顾简尘不喜欢和人离得太近,选的是最里面那个多出来的床铺下铺无人,放了临近几个人的行李,顾简尘睡在上铺。
从门口走到最里面有一段距离,陆貅脚步悠悠,拐杖点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最后声音停在顾简尘床头。
陆貅拿起记事本翻至最新一页,粗略扫了几眼,随后合上。四处一看,脏乱差,无处可坐,长期站立对他伤腿的修复不好,朝顾简尘床铺望了一眼,目光微定,扯下裹脚的薄被单叠几叠铺在下铺角落,小心翼翼地落座,将拐杖放在一边,低头认真看起顾简尘昨夜创作的故事线和乐谱。
约摸五分钟后,陆貅不耐地再次合上本子,鬼画符!
说完把记事本扔回床上,拿着拐杖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
陆貅的书法水平和书法鉴赏水平,在他经历的第三个世界一书香世家的国学教授时,可跻身大师之列,同行少可比肩;第九个世界他甚至在异世界变成一支传世千年的传国狼毫,之后再无人可超越。
倒不是他因此就嫌弃了自己原始的笔记,陆貅只望顾简尘自己梦醒后能记得这大篇幅类似波浪线的文字所承载的内涵。
走了两步,陆貅摸出那张一直带在身上的心愿单,少年悲怆的样子浮上眼前。
陆貅皱眉:该练练字了。转头看了眼顾简尘,被他嘴角挂着的晶亮的口水闪了眼陆貅每次只要想起这人是自己,就能对宇宙世界的神奇之处产生更深一层的理解。
想了想,陆貅抽出顾简尘捏得汗涔涔的中性笔,在他乐谱下的空白处写下几个笔力虬劲若沧海游龙的大字:
醒后去找台电脑整理打印出来
再来找我
未署名。
他把垫屁股的被单抖了抖,搭在顾简尘的腰上。
第10章 我扶你
顾简尘睡到正午12点,是被肚子给闹醒的。
醒来顾不得肚子,第一件事是先把做梦的灵感添加在记事本上。
在这满篇的大波浪火星文里,顾简尘毫无障碍地精准定位,添加删改。吭哧吭哧写完,这几页本子上全是横七竖八的圈点勾叉线。
画下最后一个符号,顾简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自从妈妈走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创作欲这么旺盛,这种感觉太爽了,像是烈火燎了原,大海颠覆了荒漠。
他整整三年没为音乐这么癫狂过了。
或许是这个题目成就了他,在这些压抑郁闷的日子里,他也一直渴望着倾诉、渴望着谁的理解、渴望着复生,一直渴望着
只是孤寂的人永远怯于踏出第一步。顾简尘找不到出口,于是只能把所有痤疮闷着烂在心里。这个题目就像在他心上插了个火山口,而那个混蛋的挑衅,便是挑动火山封口的一根针。
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天赐的、供他呐喊的机会。
顾简尘阴郁的脸难得放晴一次,窗外明媚的光透过玻璃照到他白皙通透的脸上,每根绒毛都诉说着主人的神采飞扬,直到他突然摸到不对劲。
低头,看见页底两排力透纸背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