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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9)
    纯净的白雪覆盖在平缓的峰顶,百年来未有人涉足的区域安详宁静,天空上飘着轻盈的六角雪花,缓缓落在纪迟的眉间发梢。
    纪迟从狼王背上滑下来,走近了峰顶中央,在那里,有一把带着红色锈迹的长剑歪歪斜斜插在雪地上。
    长剑实在太不起眼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截随手抛落在地的枯枝。然而,那样一把萧萧瑟瑟的长剑,就是藏匿于群峰之巅的宝藏,也是天使国度多年来不断追寻的目的蕴含着兽神力量的传说之剑。
    它名为【魔剑】,是兽神生前使用的武器,也是通关主线必不可少的任务道具。
    魔剑是玩家们得到的第一把传说武器,但它并不能用于寻常的战斗,它内含强大的力量,剑体却破碎不堪,只能承受一次攻击
    没错,在主线剧情中,想要杀死最终boss大天使长阿克安吉,最后一击必须用魔剑才能真正杀死他。
    而杀死他之后,魔剑也会随之崩裂,永远消散在大陆中。
    玩家们猜测这一定是游戏策划太阴间了,连个免费的传说武器都不肯给。
    纪迟站在魔剑前,将记忆中多余的信息剔除一旁,把不甚清晰的主线捋了一遍,他看了眼魔剑,没有马上拔出来,而是回头问狼王:它一直没有变过位置吗?
    狼王在旁边一直关注纪迟,见他眸中没有急切贪婪之意,也没迫不及待地拔出魔剑,心头松了一口气,这时才算完全信任了他:没有,自从母神死去后,它就一直留在这里。
    纪迟皱了皱眉,垂眸小声嘀咕:不应该啊,我之前以后过来的时候,魔剑的位置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可能,渐渐睁大了双眼,退开几步低头脚下的雪山,轻声问狼王:狼王,你说这么多年了,兽神的尸体在哪里呢?
    北地狼王银白色的瞳孔起浮起一丝哀切,趴下身子,留恋地贴了贴地面,然后静静抬眼看纪迟,像是默认了他心中的想法。
    是这座雪山对吧?纪迟单膝跪下,扫开地上的雪层,露出雪下漆黑色的岩石,兽神死在要塞之外,肉身化成兽神峰。
    难怪。纪迟露出一丝苦笑,难怪魔力都被压制着,原来我们就站在力量的源头上啊
    纪迟想到什么,又撑起身子,来到峰顶边缘俯瞰下方白茫茫的一片:那狂暴之兽又是什么呢?
    狼王踱步来到他身边,低沉地说:是母神腐烂的血肉,也是失控的力量。
    狼王抬起脑袋看着峰顶隐隐显现的血月:每过七年血月凌空,母神残留的力量会不稳定地泄露出来,化成无数狂暴之兽,如同潮汐一样从雪山逸散到雪原。
    它说:我能感觉到,母神封印在尸体内的力量快要崩溃了,也许在这一次潮汐之月后,剩余的力量就难以压制了,它们将造成一场惨烈的灾难。
    年轻的神灵啊狼王叹息,您有办法阻止灾难么?母神热爱这片土地,爱惜祂的子民,我不愿看着它们毁去。
    纪迟沉默了一下,没把话说死:我会尽力的。
    他看了眼插在雪里的魔剑,没有将剑贸然拔出,他有种直觉,一旦拔出了它,兽神尸体的力量会骤然崩溃,整座雪山都会形成狂暴之兽。
    纪迟想了想,伸手按上腰侧的魔法囊,突然笑了起来,侧眸问北地狼王:狼王,如果你能再次看到兽神,会想对祂说什么呢?
    狼王一愣,从满眼的不可置信,再到反应过来目露狂喜
    纪迟低头看着掌心中通透洁白的海螺,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这到底是谁先挣脱了剧情,谁又需要感谢谁呢
    巴德费尽千辛万苦,为了呼唤菲托斯的灵魂而打造出的海螺,在万里之外的雪峰顶端幽幽吹响。
    悼念海螺呼唤着彼岸徘徊的灵魂,承载生者的思念,搭起一座跨越生死的桥梁。
    雪峰顶端慢慢飘落的雪凝滞在空中,闪闪发着微光,万千雪花突然朝海螺的方向凝聚,托着小小的海螺升到半空中。
    微光涌入海螺,本就通透的螺壳像是某种剔透的容器,在光芒最亮的时候啪的一声散开,一道身披冰雪和硝烟的身影从光芒深处走出,来到他们面前。
    兽神长着一副人类女性的模样,额头上却竖着两支尖锐利角,一头雪白长发逶迤披散在身后,长发下是一条血红的披风,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从上方传来。
    祂的瞳孔和狼王一样,是很纯净冰冷的银白色,此时正带着审视看向纪迟。
    锻造之神?兽神的嗓音是中性沙哑的烟嗓,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不对,你们的气息不一样。
    祂走近纪迟,在他脖颈旁嗅了嗅,随即低笑出声:又一个异世之人,这次你又想干什么呢?
    纪迟看了祂一眼,没有避开:我想结束这一切,也让你能够安息。
    安息?兽神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望向那支破损的魔剑,神情恍惚了一瞬,啊对了,我已经死了。
    祂慢慢走到魔剑边上,将右手按在冰凉的剑柄之上,闭上眼静默不动,仿佛在聆听剑支的倾诉。
    良久,兽神缓缓睁开眼,回头朝雪原的方向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了。
    祂双手握住魔剑,周身的光芒大涨,将血红披风猎猎扬起
    呵!祂短呵一声,没有实体的灵魂竟然让魔剑往雪地深处插入了一大半!同时,雪山上突然响起一阵尖利的哀嚎声,像是有人在承受直达灵魂深处的痛苦。
    哀嚎声从兽神峰一直传到了要塞附近,万千狂暴的巨兽在同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满身血污的远征军们嘶吼着将武器砍在狂兽身上,见它们一动不动,迟疑地退后几步观察。
    将军,这是有将领不解地望向西尔维娅,接着呆滞地看了她好久。
    西尔维娅笑了,笑意如同雪峰之巅盛放的雪莲,极为罕见也美得惊心动魄。
    西尔维娅侧眸扫了他一眼,很快收敛起笑意,将手中临时借来的长剑随意插在地上,说:还需要我命令吗,让将士们都解决掉吧。
    她大踏步离开一片狼藉的战场,越走越快,最后是飞奔着来到伯爵夫人身边,她一把将她紧紧抱住,犹带血迹的脸庞埋进她的颈窝:姐姐,他们做到了姐姐
    伯爵夫人脱力似的拄剑支撑着身体,闭眼嗯了一声,不过她很谨慎,又皱眉望了眼雪峰上渐渐显露的血月,轻声说:但这可能是暂时的,我们暂时不会有危险西尔维娅,我有预感,下一次的潮汐之月不会再隔上七年了,而到那时候,才是一切的审判终章。
    西尔维娅怔了怔,缓缓松开了手,她咬着唇后退一步,再抬眼时又是女将军威严锋锐的模样:我知道了,但不管何时,远征军将誓死守护雪原!
    *
    兽神峰巅,兽神的灵魂又透明了几分,祂往后退一步,抬头望了眼逐渐停止变红的圆月,背对着纪迟说:现在的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失控的力量暂时是被压制住,但到了圆月完全被血雾侵袭之时,它们会瞬间溃散出来,那时候,将是一波前所未有的狂潮。
    而能不能阻止它。兽神挑唇一笑,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只能靠你了。
    纪迟想象了一下漫山遍野的狂兽,皱了皱眉,诚实道:抱歉,我做不到。
    兽神眉眼冷厉几分,哼了一声:那当然了,我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好消灭的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你只是现在做不到而已。
    祂扬起下巴指了指头顶的血月,傲然表示:所以我这不是给你准备了足够的时间吗?你在血月来临前能做到就可以了。
    纪迟一愣。
    兽神绕着他飘了两圈,眉眼弯起,带着一股纪迟莫名熟悉的语气:哎呀,我好像很久没有训练一名战士了
    祂伸手点了点纪迟腰间的双剑,笑得更加灿烂:不管你是神灵也好,随便哪里来的人也罢,想要当兽神的狼骑士,就得先得到我的认可呢。
    一直默不作声凝望着兽神的狼王终于转了转眼珠,深深看了纪迟一眼,眸中满是同情。
    纪迟觉得这个发展有些不对,他以为自己是来解决课后练习题的,但这突如其来的奥赛集训是怎么回事?
    等等等等纪迟迅速退开几步,警惕瞅祂,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祂,我?要在这里?接受你的训练?
    嗯哼,兽神双手抱胸,扬了扬眉,心情看起来不错,在魔剑周围,我的灵魂还能维持上一段时间,正好可以指点指点你。
    而且祂突然凑到纪迟耳边,轻声说,得到我的认可,不也是你来这里的目的之一么?
    纪迟注视了祂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眼魔剑,他神色挣扎变幻了些许,最后下定了决心:好,我会留在这里,直到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
    第122章
    北地雪原常年被白雪覆盖,它的四季和大陆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当地人们更愿意将它们称为风季、雪季、雾季和平和季。
    纪迟是在风季来到雪原的,他踏过的土地经过三次季节轮换,来到了第四个风季。
    与此同时,弥漫着血雾的圆月,也在兽神峰巅挂了整整三年。
    冰封要塞附近,雪原远征军军营。
    一个负责通报的士兵急切地在军营中奔走着,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顶红色的军帐前,步履匆匆闯了进去:大将军
    士兵未落的话音卡在喉咙里,此时的军帐中并没有两位将军的身影,反而是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中间的兽皮椅上。
    年轻男子有着一头张扬的红发,红发有些长了,被他用一条缎带随意绑在脑后。男子板着腰背,将满是血污的铠甲从身上褪下,解开衣裳,露出下方伤痕累累的皮肤,无声拿起一旁干净的布条包扎着。
    见有人进来,他抬起眼,冷厉的目光让士兵微微一抖,嗫喏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来找西尔维娅还是来找我?伯爵夫人掀开厚重的帐帘走了进来,一阵刺骨寒风从缝隙间透了进来,西尔维娅在前线布置,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说。
    由于最后的兽潮随时会来临,伯爵夫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圣特里帝国,而是以第二位将军的身份,和远征军一起守在要塞之前。
    士兵们原先还觉得这位将军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很好说话,但几次被她操练下来后,听到她的声音就想打哆嗦。
    通报士兵也一样,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立马回身朝她按了下胸膛:将军,国王来信说,经过大主教的预测,最后一次兽潮马上就要来了,王城已经派教廷的人和使者来往边境,支援远征军共渡难关。
    共渡难关?我怎么觉得是威胁呢伯爵夫人听完冷笑一声,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了,不要去和大将军说了,我待会儿会找她谈谈。
    士兵小声应答,缩起脖子退出军帐,放下帐帘之前,他悄悄回头看了眼方才的年轻男子,男子已经穿好了盔甲,俯身拿起一把长而厚重的大剑。
    士兵不敢再看下去,飞快地跑远了。
    军帐内沉寂了一瞬,伯爵夫人在男子错身而过之时,问他:为什么不喝点药剂,伤口放着不疼吗?
    他停下了脚步,无所谓:浪费,等晚上睡一觉就行了。
    简洁的拒绝让伯爵夫人轻轻闭了下眼,疲惫问道:布兰登,你还在怪我吗?
    布兰登脚步一顿,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他早已不复当年天真娇气的小少爷模样,三年的冰霜和鲜血足以将他磨炼成一位心坚如铁的战士。
    他嗓音有点沙哑:母亲,我没有怪过任何人。我了解纪迟,不管你有没有阻止他,他都会去要塞之外我只是想让自己强大一点,至少,在需要的时候,我有能力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他说着自嘲一笑:以前我还在嘲笑艾文太看不起自己了等我真正遇到无法改变的事情时,才发现自己有多无力。
    布兰登淡淡看了眼伯爵夫人,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大剑走出军帐,背影高挑挺拔。
    伯爵夫人挤了挤眉心,呼出一口气,她连轴转了许多天,早已疲惫不堪,但现在也来不及休息了,她直接来到前线,找到士兵中穿戴白色盔甲的身影。
    西尔维娅从士兵的缝隙间看到伯爵夫人,走上前触碰了一下她眉心间的褶痕:怎么了,王城又来消息了?
    伯爵夫人点点头:那个老家伙算是完全和教廷勾搭上了,想派教廷的人和使者过来。
    西尔维娅听完,姐妹俩反应一个样,都是连声冷笑:使者?要塞是另外一个国家吗?竟然需要国王派一个使者过来?还有教廷的人来捣什么乱,怎么,他们还没有放弃那个愚蠢的想法么?
    早在一年之前,国王和教廷就三番两次来找远征军施压,让他们拆掉冰封要塞,直接去要塞之外斩杀狂暴之兽。
    这个荒谬的提议让西尔维娅连劝说的欲望都没有,直接来一个人扔出去一个,把远在王城的国王也气得不轻。
    西尔维娅提起国王,眼中的恨恼就没消散过: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把你逼离北地还不够么?我们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满意?!
    伯爵夫人沉默了会儿,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抬眸看了眼兽神峰巅的越来越猩红的圆月,说:其余的不理会,但他们有一点说得没错我们没剩多少时间了。
    伯爵夫人用剑撑了撑地面,像是在支撑着快被压垮的脊梁,自言自语道:要塞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纪迟他们还活着吗?
    *
    不仅伯爵夫人在疑问,兽神峰脚的雪狼谷也被这个疑问包围。
    从纪迟消失了一个月后开始,雷泽每天治疗好雪狼族人的伤口时,都会去往族长所在的洞穴。
    今天也一样,他刚来到族长洞口,里面就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族长每天的回答都一样:回去吧,狼王已经很久没有回应我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