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想要什么,回头奴婢准备准备。”
安阳歪着脑袋:“想不好。这样吧,你带我去你屋,我自个儿找找。有好东西我就拿走了。”
那怎么行!知薇立马回绝:“奴婢那里怎么能带公主去,这不合适。回头皇上该怪我了。”
“没事儿,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是公主,奴婢那屋乱得很。”
“看你这样儿也不像是屋子乱的人。怎么,公主说的话不管用哪。”
这是拿大帽子压她了,知薇没办法,只得顺着她的性子带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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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宫女们大多在忙自己的差事,住处一片安静。
安阳头一回来宫女住的地方很是新奇,睁着两只眼睛四处看不停。知薇把她领到自己的房间前,先敲了敲门,确定雪容不在里面后,才小心翼翼将门推开。
“公主请,里面太小,您别介意。”
两人一间,空间确实不大。不过雪容是个很会收拾的人,放在现在就是个有点小资情调的人。所以小小的屋子让她收拾地利落又整洁,让知薇大大松一口气。
安阳人虽小派头挺大,走在前头跨进屋里,一进门就催促知薇把自己的好东西都拿出来。
“有什么新奇小物,拿出来让我瞧瞧。若看中了,我拿这块玉佩和你换。这是前一阵儿父皇赏赐给我的,你可喜欢。”
上好的羊脂玉佩,知薇再眼瞎也能看出其名贵。她哪里敢收,只得笑着回绝:“奴婢这里的东西都不值钱,公主看上什么便拿去吧。”
说着她拿出妆奁,搁在公主面前让她挑。那里面几乎是她全部的家当,有些是入宫前带进来的,有些是后来赏赐的。知薇不懂玉石,光看做工觉得还行。但她觉得公主肯定瞧不上。她随便拿出来的一块玉大约都比这一箱来得值钱,她又怎么会看得上她的首饰。
果然安阳打开挑了几下,就显得了无兴趣。她冲知薇解释:“这些东西我满屋子都是,没什么新奇的,你还有点别的没有?”
“别的奴婢真没有了。这里的东西都难登大雅之堂,入不了公主眼的。”
安阳还是小孩儿心性,对着曾经给她抓兔子的知薇,也摆不出公主的谱儿来。她就这么趴在小几上,眼睛嘀溜溜地往四周转。都说民间有很多东西比宫里好玩多了,知薇既是民间来的,肯定有新奇的东西。只是不肯给自己看罢了。
她这么巡视着,目光突然就落到了知薇的床头上。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是清一色的深色系,枕头上绣着淡雅的小花,下面隐隐压着点东西。
安阳眼前一亮,往那儿一指:“那是什么?”
知薇回头一看,也忘了那东西是啥。走过来抽出来一看,才发现是柄团扇。这不是一般的扇子,当初就是用它戳了某个无名氏的手背。每每看到这扇子上绣的流氓兔,她就会想起那个男人来。
怎么偏偏叫公主给瞧见了。如今已是入冬的天气,扇子早就都收起来了。这一柄有点特别,前儿夜里她睡着觉,大约是被子盖多了,竟有些出汗。黑暗里胡乱摸了把扇子过来扇两下,随即就塞到了枕头底下。
打死她也料不到,公主一时玩兴大意,纡尊降贵到她的“茅舍”里来,倒让她给瞧见了。
她把扇子递给公主,赔笑道:“一把扇子,不值当什么,您必定看不上眼。”
扇子安阳见得多了,确实看不上眼。可这扇子不一样,它那上面绣的东西她没见过。当下便好奇起来,接过来仔细瞧了又瞧,眉头紧紧皱着:“这是什么,胖成这样。”
知薇很想翻白眼,看来这扇子早就该毁了。每次别人一看到,必然对这两只兔子感兴趣。当真是个惹祸的东西。
可公主问了她不能不答,只能轻声道:“是……兔子。”
“兔子?”安阳又仔细看了看,表情有些不置信,“本不觉得像,你一说当真像兔子。你还真是个妙人,这是你绣的?”
“是。”
“怎么想着绣这么两只胖兔子?”
“奴婢一时兴起,随便绣的,公主别见笑。”
安阳年纪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成年女人那些个一本正经的东西她并不感兴趣。像良妃平日里教她的女工书画什么的,都是正统一板一眼的东西。她虽然用心学,并不真心喜欢。
倒是知薇绣的这两只兔子让她觉得十分有趣,想起养的那些个肥肥的胖兔子,仔细看看还真有像,那趴着休息时把肉挤成一团的模样,可不就是胖成这样嘛。
这扇子虽用料不贵,却深得她心。于是她冲知薇一扬手:“把这个给我成吗?”
这么把破扇子公主也看得上眼。知薇简直无语,她要就给她吧,就当哄小孩儿了。
于是安阳公主离开的时候满脸笑意,连皇帝那里的腊八粥都忘了喝,捧着扇子心满意足回去了。
她进门的时候前呼后拥,一脸喜气洋洋,正巧落在出来迎接良妃的安宁公主眼里,对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敛去了。
安宁并不知道安阳不是自己的亲姐姐。自小到大她最羡慕的便是这个姐姐,母妃待她最好,无论什么时候她屋里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赏赐也是最多的。本以为弟弟出生之后,母妃对她的关心会少许多。却不料封贵妃的旨意一来,母妃就忙着给姐姐裁新衣打首饰。
虽说这些她都有,可无论是裁衣裳用的料子,还是打首饰用的宝石,她都是次一等的。她们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吗,为什么她和姐姐永远有这么大的差别。
安宁哪里知道,她的这个姐姐是皇后所出,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和她一个庶出自然有天壤之别。按照安阳的用度规格,良妃给她置办那些东西不算逾矩。只是小女儿不懂里面的门道,一时间就有些转不过弯来。
今日她一见姐姐回来时那模样,猜想她肯定又在父皇那儿得了赏赐。旁的不说,就说去见父皇,她几乎不到养心殿去请安,每次她要去母妃总会拦着她。而姐姐却是常去,有时候母妃还特意带她去。
父皇偶尔也来延禧宫,说是看她们,其实就是看姐姐一人而已。连小弟弟都分不去姐姐的宠爱,前几天父皇说来看小弟弟,可到最后还是让姐姐拉着说了好半天的话。
安宁小小的心变得十分不服气,有种父亲和母亲同时让人抢了的错觉。越是如此她便越讨厌姐姐,每每见她高兴,她那心便跟有刀子在割似的。
但饶是如此,她依旧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冲安阳道:“姐姐回来了,父皇见你可高兴?”
安阳立马拉下一张脸:“一点儿不高兴。父皇整天逼我读书作诗,简直愁死我了。不过父皇说了,要教我骑马,这倒是有意思的事儿。”
安宁心里愈发不痛快,她的功课父皇从不过问,也从没说过教她骑马的事儿。果然这世上的好事儿,全都让姐姐一个人占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柄团扇:“这是什么,父皇赏赐的?”
“不是,我从前和你说过的,有个叫知薇的宫女可厉害,能替我抓兔子。她如今到了父皇跟关侍候,这是她给我的。”
安宁拿过扇子一瞧,没瞧出来那上面绣的是啥。但她想起过几日是姐姐的生辰,便又道:“姐姐喜欢刺绣的东西,我便做个荷包给你,做的生辰礼可好?”
讨好姐姐是她从小就学的功课,母妃几次叮嘱她要她和姐姐亲近,她虽然内心不喜,面上还是相当努力的。
但安阳却不这么想,她有点舍不得这个妹妹动针。她才多大啊,连针都捏不稳,回头扎了自己手指头怎么办。
于是她回道:“别忙了,你身子又不好,别为我费心。到那日你吃我一碗面便好。”
要说母女当真有遗传,良妃误解皇帝的好事,同样的安宁也误解了安阳的好意。她这话什么意思,宁愿要个宫女的扇子,也不要亲妹妹绣的荷包。当真这么嫌弃她吗?她好歹也是公主,竟比不上一个宫女。
小小年纪的她,竟莫名对这个叫知薇的宫女产生了一丝恨意。那些奴才都一样,连父皇跟前的都这样。知道姐姐受宠便一个劲儿地讨好她。又是帮着抓兔子又是送扇子的,何曾见过这些人如此巴结自己。
安阳完全没想到,一把扇子还害妹妹想这么多。她没留意到对方眼里暗藏的怒意,自顾自回房去了。过了几日她又去找皇帝,献宝似的把这柄扇子给他看。
“父皇你看,这兔子你可没见过吧。我想宫里再没第二人能绣出这样的兔子来。”
皇帝只看了一眼便想,确实没人能绣出来。这么丑胖的东西,尚功局的女史没一个有胆子绣出来。
不过这东西虽胖又丑,细看倒也有几分童趣,难怪女儿会喜欢。关键的是,皇帝觉得他似乎见过这两只胖东西。
是在哪儿呢?
皇帝是天子,吃穿用度皆是天下最好的,没人会把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放他眼前来。按理说他不该见过。可这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竟是挥之不去。
他便问女儿:“哪儿来的这东西?”
“知薇给的。她说是她自个儿绣的。她这人真奇怪,别人都爱绣花儿草儿什么的,偏她在扇子上绣两只胖兔子。”
沈知薇?皇帝微微一怔,记忆如翻江倒海般涌来。落月轩边的镜月湖,假山之中那个穿着清凉的女子,手指上那若有似无的感觉。
皇帝看着那柄扇子,一下子全都联想起来了。
☆、第54章 同席
原来那天假山之中的那个女子,当真是她。
皇帝一早便把这事儿给抛开了。他是心中装着天下的男人,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不会在他心上停留太久。但如今被女儿一提醒,从前那点子不痛快又浮上心头。
原本以为是个不相识的宫女,心里便有点怪异的感觉。现在得知是知薇,心境立马不同,变得通透开阔起来。
想来他们是有缘的,那么巧的事儿竟发生了二人身上。他那天不过下意识出手相救,却不料救的人竟是她。而她穿着清凉,衣裳不小心让他撕破了,隐约间他似乎还碰了她身体的某处。
这么说起来,他倒该为她负责了。
一想到此处皇帝心情大好,看向女儿的目光又比往常柔和几分。他问安阳:“过几日你生辰,你想如何过,朕给你操办?”
安阳倒也不贪心,极为懂事道:“女儿没别的要求,就想父皇多陪陪我,也陪陪老祖宗。不如那一日咱们去寿康宫,同老祖宗一道吃面去。叫上几个弟弟妹妹,母妃也一道去。大家热闹热闹,弟弟妹妹好些日子没见着父皇了。”
一番话说得既暖心又体贴,不管真心候意,皇帝很受用。结果安阳又开口,说了更让皇帝受用的话儿。
“叫上知薇吧,她送了我把扇子,我得请她吃碗面条儿。”
“她是宫女,不能与你同席。”
“那父皇就把她带身边儿呗,咱们吃的时候让她侍候着,回头再给她送碗面。”
这个主意不错,皇帝现在真有点离不了她,恨不得上哪儿都拴身边带着。让她去养花不过是权宜之计,归根结底还是想让她待在自己身边。
两年时间还长,往后怎么样不好说。至少现在这会儿,他想让她陪着自己。
因为要去寿康宫,少不得要让知薇在太后跟前露脸,皇帝只得多往那边走几趟,先缓和前一阵闹僵了的母子关系。
太后心里其实有憋曲,又不高兴又有点担心。儿子是她的,可儿子也是天下的,这世上没人能越得过他去,个个都得俯下身子以他为重。太后是他亲娘,可心里也明白帝王之尊的道理。为了个宫女和儿子闹别扭不值得,本就是想给他的女人,他出手拿了她倒又不高兴了,这气生得有点莫名其妙。
而且这些天太后也渐渐缓过来了。傅玉和的人品相貌都没得说,单看他以探花出身却不走仕途,安心窝在太医院从个小小的医官做起。这样的心性这样的从容,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这样的人不该怀疑他的品性,更不该怀疑他和沈知薇有染。
退一万步讲,若这两人从前真是互相看对眼了,当初说亲的时候直接将知薇说给大公子不就完了。傅沈两家也算门当户对,傅玉和娶沈知薇也不吃亏。
若从前沈家有这个想法傅家却没接茬,保不齐那傅玉和心气极高,看不上知薇。既看不上也就算了,当真要计较一辈子?
这桩事情从头到尾她都是让蒋太妃给撺掇的。那时候一心想做媒,倒没仔细想清楚。后来传来那样的流言,她也就气上了。现在想想这根本就是空穴来风的事情。
怎么就这么巧,从前那两人从未爆出什么不堪的流言,偏偏一要给傅玉和娶亲,这流言就出来了,听上去倒像是人为安排好的。
太后仔细一琢磨就想明白了,这是有人借机抹黑知薇呢,打的什么坏主意儿,无非就是想让她不待见她呗。
这人当真歹毒,幸亏皇帝把知薇要过去了,若自己一时意气把她要到身边,再对她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回头皇帝恼了,他们母子间的感情才算是真的断了。
想到这里太后惊出一身冷汗。她到底还是看重儿子的,儿子和她置气,她又伤心又难过,也兼了点惊惧。都说帝王家无亲情,多少父子母子闹得分崩离析,面合心不合的事情太后听得多了。
如今她和皇帝还算交心,没那些个不能说的心事儿。若叫旁人挑撮了,岂非大大的吃亏。
太后一想明白,心里那道坎就这么过去了。加上皇帝有心求和,最近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来请安,陪她用膳说话儿。皇帝主动示好,太后哪有不接招的道理,母子俩关系迅速修复,又和从前一般好了。
解决了这桩心事之后,安阳公主的生辰之事也就紧锣密鼓筹备起来了。她是个孩子,生辰不宜大操大办,以免折寿。就按她的想法,当日在寿康宫开桌摆宴,叫了宫里有头有脸的妃嫔们,并她们生下的皇子皇女一道来贺。皇帝和太后自然也要上桌。
说是吃面,其实席面上菜品琳琅满目,和平日里吃家宴并无不同。御膳房卯足了劲儿变着花样讨好主子们,将菜儿做得形色兼备,还极讨孩子们喜欢。
知薇提前一天被马德福叫过去,叮嘱她第二日跟着皇帝一道去寿康宫,随身侍候。听到这个消息知薇愣住了,便问:“公公,您没搞错吗?”
她只个养心殿里管花草的,皇帝身边自有专门的宫女侍候,轮不到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