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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秋桐这一句“提醒”让楼远这才发现的确如她所说,这主人家还没有来,也让候在一旁的王府大管事心底抹了一把汗,忙道:“右相大人稍候,稍候,世子马上就过来了。”
    “哦?世子?”楼远看了中年大管事一眼,还是用一副悠悠闲闲的口吻道,“楼某听闻王爷不在府上时一直是由小王爷接宾待客,这怎的是世子来接待楼某而不是小王爷?莫不是小王爷看不起楼某不想接待楼某?”
    大管事心里咯噔咯噔地跳,总觉得这个右丞相似乎是来找事挑刺的而不是来送贺礼的,然却也不敢在面上表现什么,忙又小心翼翼道:“右相大人误会了,并非小王爷不想亲自来接待大人,实是小王爷这几日身子一直抱恙卧床不起,小王爷也想亲自来接待大人却又怕怠慢了大人,所以就请了世子代劳。”
    “原来如此。”楼远得了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总是含着浅浅笑意的眼底有一抹意味深长,大管事见楼远不再往下问,心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连连应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然楼远却在大管事舒了一口气时又开口了,带着一股关心的口吻道:“小王爷才成婚不过三五日竟就几日卧床不起,倒不知有没有享受了美人恩,左相大人府上的大小姐可是京畿的第一美人,不知小王爷可还好?”
    楼远这听着关心的话实则有着嘲讽味道,嘲讽这小王爷是太急着享受美人恩以致享垮了自己,大管事是羿王府里的老人了,又岂会听不懂楼远话里的意思,这明显地在怀疑他的说辞,而楼远的这一番话让他不知如何应答,一张恭恭敬敬的脸上一时只有青白的尴尬。
    秋桐却在这时轻轻笑了起来,对着楼远道:“大人,您瞧您把人大管事的脸色都问绿了。”
    楼远这才发现大管事脸色不对,微微一笑抱歉道:“大管事别介意,只当楼某随口说说而已,并非是有意评说小王爷。”
    “小的不敢!”大管事的心跳得更不平静了,心里第一次直盼着世子快来啊。
    秋桐看了愈来愈紧张的大管事一眼,玩笑般道:“大人您瞧,让您早些来您非说不急不急,现在可好,羿王爷不在府中,小王爷抱恙在床,就连世子也不来接待您了。”
    秋桐玩笑般的话让大管事的脸色彻底白了,眼前这个右丞相便是连羿王爷见了都不敢太过怠慢,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只见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将头垂得更低了。
    而秋桐的话也让在楼远进府之前就坐在只与厅子有着一帘之隔的暖阁里的余氏险些坐不住就要掀帘出来,好在她身旁的嬷嬷及时拦住了她。
    就在大管事不知要如何伺候楼远时,一名婢子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待她向楼远行了礼后大管事忙低声问她道:“可是世子过来了?”
    只见那婢子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有些气喘道:“没瞧见世子,是世子夫人自个儿来的。”
    大管事深深拧起了眉,春荞与秋桐耳力好,又岂会听不到婢子与大管事的对话,只见春荞俯下身附在楼远耳畔与他耳语了一句什么,楼远便抬眸看向厅门的方向。
    冬暖故独自一人出现在前厅时所有人都惊诧了,包括暖阁里的余氏,而惊诧过后她眼里便满是阴冷的满意。
    唯有楼远见到冬暖故时不觉丝毫诧异,只是缓缓站起身,笑得温温和和道:“莫不是连世子也抱病在床是以让世子夫人来接待楼某了?”
    大管事已经完全不知如何回答楼远的问题了,冬暖故也不可能回答楼远的问题,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一脸和笑的他,楼远也不介意,只继续道:“楼某是奉王上之命来给世子及世子夫人道贺来的,不过这贺礼似乎晚了几天,还望世子夫人莫介怀。”
    楼远说话的同时有随从将摆在厅中的五口大箱子打了开来,各色首饰布帛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然他只说了这是王上送给世子及世子夫人的贺礼,并未提司空明与柳漪只言半语,如此说来,值得王上跟前的大红人右丞相亲自前来羿王府送贺礼的是羿王世子及左相府八小姐,而与司空明及柳漪没有丝毫关系。
    冬暖故看了那满满五口大箱子的贺礼一眼后,将目光落到楼远身上,她自然听得出楼远特意点出“世子及世子夫人”这几个字意欲何在,能让楼远从京畿远道而来的,绝不仅仅是来道贺这么简单。
    楼远这个人,从她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便觉得他必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绝非简单之人。
    冬暖故微微点了点,对楼远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楼远看着她的眼神笑意更浓了些,似在她面上身上探究什么。
    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已让楼远觉得今时的冬暖故与将近一个月前在左相府见到的八小姐判若两人。
    楼远重新落座后,冬暖故扫了站在他身后已然易容了的春荞与秋桐一眼,她这眼神让楼远眸中探究的味道更甚。
    冬暖故作势也要在楼远对面的客位上落座,而当她的手才贴上椅把时,厅外传来了一道略显急切的声音,“阿暖。”
    楼远循声望去,眸中笑意渐浓。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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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9、借步语
    司季夏面对楼远时很和气,完全没有面对冬暖故时的疏远冷淡,他的言行举止也很大方得体彬彬有礼,完全不像是久居庭院深处几乎不与人交流的人,反而更像一个真真正正的世子,这令平日里看他不起眼的旁人惊诧,令暖阁里的余氏有些咬牙切齿,也令冬暖故为他侧目。
    而面对着司季夏的楼远也很客气,字字句句间完全没有像方才与大管事说话时的话里有话,他面上一直含着和气的笑容,目光却是将司季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末了在他身子右侧的斗篷处多加看了几眼。
    楼远并未坐久,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他便起身告辞,却又在跨出门槛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转身对司季夏道:“世子,楼某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右相大人但说无妨。”司季夏态度淡淡的,并未因眼前的人是王上跟前的大红人便心生巴结之意。
    “楼某曾听五皇子殿下提到世子有着一手泡茶的好手艺,不知楼某可否也享一番这个口福?”
    “今日只怕多有不便,右相大人若是看得起季夏且不急着离开青碧县,改日季夏可到大人落脚的驿站亲自煮了给大人品,还望大人见谅。”司季夏道得客客气气,全然没有丝毫谦卑或低人一等的惭愧之态,这让冬暖故的目光迟迟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与他朝夕相处了几日,冬暖故觉得此刻眼前的司季夏并不像那似乎只会在草木间埋首的他。
    “既是如此,楼某便不多加打扰了,不过……”楼远并不介意司季夏的拒绝,眸中笑意未改,而是看了一眼冬暖故后朝他道,“楼某在离开南碧城前左相大人托楼某将几句话转告给世子夫人,不知世子可介意楼某请世子夫人借步说话?”
    谁知方才还一脸平淡的司季夏倏地沉了眼,第一反应竟是握住站在他身侧的冬暖故的手,他抓得有些用力,使得冬暖故能清楚的感觉得到他掌心的粗糙。
    冬暖故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司季夏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得定定看着他的眼眸,他这样紧握着她手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楼远也显然没有料到司季夏会是这样的反应,难免诧异,随之笑得眉眼微弯,正待要说什么时,司季夏却突然松开了冬暖故的手,淡淡道:“旁侧花庭里有亭子,安静些,若是重要的话,右相大人可到那儿再转告给阿暖。”
    司季夏说完,转了身走开了,又在转身时向冬暖故道:“我在前边等阿暖。”
    冬暖故点了点头,司季夏已经大步走开,冬暖故平静地看了楼远一眼,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他一同往花庭去了,未招人闲话,春荞与秋桐在后跟着。
    楼远并未走到庭中那八角亭中去,而是在司季夏及前厅前所有人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停下了脚步,和笑道:“再往里去只怕要对世子夫人的名声不好了,楼某便在这儿道了便是。”
    冬暖故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她并未相信柳承集会有什么话转告给她,楼远之所以要把司季夏支开,大约是发现了什么。
    “呵呵,八小姐这样的眼神看得楼某真有些心虚,好似楼某说了什么假话一般。”楼远轻轻一笑,说完又兀自接着道,“该是不能叫八小姐,不过世子夫人这个称呼道来总觉拗口,想来八小姐也不介意楼某仍称您一声八小姐。”
    楼远说完,看了一眼正面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的司季夏,眼角的笑意渐浓一分,“八小姐现下觉得当初楼某在左相府与八小姐说的话可对?世子是个好人,定会待八小姐好的,楼某觉得楼某说得不差。”
    冬暖故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神动也未动,楼远也不觉尴尬,像是习惯了自说自话般继续道:“八小姐心里想的也无差,左相大人的确没有托楼某给八小姐带什么话,不过是楼某见了八小姐这个‘故人’,想与八小姐道上几句话而已。”
    “楼某在外边听说……小王爷被蛇咬了,不知是否有这么一件事?”楼远说这话时紧盯着冬暖故,盯着她的反应,“而且事情似乎是在见过八小姐之后发生的,不知楼某说得可对?”
    冬暖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着他继续往下说,“左相府的五小姐也抱病在床,似乎是从八小姐出嫁前便已经卧病了吧?而且……似乎也是在见过八小姐才如此的吧?”
    冬暖故平静的脸孔终是有了变化,然她是微微勾起了嘴角,她在笑,看着楼远似乎在说“然后呢?”
    “楼某还听说,其实五小姐并非抱病在床,而是已经香消玉殒了。”楼远微微敛了眼角的笑意,“而致使五小姐香消玉殒的,不是其他,也正是蛇毒。”
    “八小姐,这会不会太巧?”
    冬暖故却在这时将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一分,眸中的笑意也更浓一分,她的面上只有笑意,不见一丝一毫的不安与慌乱,迎着楼远似探究般的目光,不躲不避。
    只见楼远微微蹙了蹙眉,刹那却又舒开,只听他轻轻笑出了声,“楼某似乎说了不当说的话,八小姐大可当做是听了笑话,一笑了之。”
    “不过有一件事,楼某觉得八小姐应当喜欢听到。”楼远故意压低了音量,往冬暖故稍稍靠近一分,“太子殿下请王上指了工部尚书吴大人的嫡长女为太子妃,如何,八小姐觉得这件事可还有趣得入得了八小姐的耳?”
    楼远说完便往旁退了好几步以拉开与冬暖故之间的距离,笑道:“好了,楼某贺礼也已送到,也该走了,就不多加叨扰八小姐了。”
    楼远在经过司季夏身侧时又与他客套了一番才离开。
    冬暖故看着楼远的背影,心中甚是愉悦满意。
    工部尚书吴大人可一直都与柳承集合不来,太子这么做,挑明了是想将柳承集排除在外了。
    看来羿王爷在无形中帮了她一个大忙。
    呵呵,柳承集,到最后你会剩下什么?
    ☆、050、给不了
    楼远离开后,余氏掀了暖阁的棉帘走了出来,目光在扫过厅中五口大箱子的贺礼时眼神变得极为恶毒,见着冬暖故正转过身来也看向厅中的贺礼,便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施施然往前走了两步,阴阴笑道:“世子夫人妄敢替代世子前来待客,世子,你也是时候该教教你的夫人府中的规矩了,莫丢了王府丢了王爷的脸面,若是世子无暇教导,我身边的秦嬷嬷倒是可以代劳。”
    “王府的规矩季夏自会与阿暖说,便不劳夫人费心了。”司季夏态度极为冷淡。
    “那便好,不过待到王爷回来,今儿这个事我还是要与王爷说说,以免届时王爷自己知晓后可免不了世子夫人苦头吃,世子说是不是?”余氏说这话时的眼神很是锐利,钉在司季夏与冬暖故身上,恨不得把他二人洞穿,好似他们就是她眼中的钉子一般。
    司季夏握了握垂在斗篷下的左手,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余氏,并不应她的话,只见余氏盯着司季夏的目光倏地变得狰狞,冷冷笑了起来,“方才右相大人说了这五口箱子的贺礼是替王上送来给小王爷与小王妃的,本妃自当没有听错吧?”
    余氏有些咬牙切齿地自称一声“本妃”,好似在司季夏面前她不这般自称司季夏便会忘了她在这个王府的身份地位一般,只见她说完这话后冷冷地扫了周围的下人一眼,大管事忙弯腰应声道:“王妃没有听错,右相大人的确是说这些贺礼是给小王爷与小王妃的。”
    旁的婢子家丁本是战战兢兢不敢应声,然一听到大管事这般说了,忙都附和地说这些贺礼是给小王爷和小王妃的,全然没有将司季夏与冬暖故划在里边。
    下人的附和让余氏很是满意,司季夏的眼神却是凉凉淡淡的没有因所见所闻而改变,就像他所听所见到的与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这样的事情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第一次见到,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早已没有任何感觉,这一次他本也像以往一般转身了之,然当他微微侧目看到站在他身侧的冬暖故时,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只见他微微张口,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在这个府里为自己争些什么,然他连一个声音都还未来得及出口,冬暖故便拉了拉他的斗篷,浅笑着对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对他说“没什么,她不介意”,这使得司季夏将自己的左手握得更紧了。
    司季夏冷冷地看了余氏一眼,只字不语,转身走了。
    余氏被司季夏这一眼神看得怒火上窜,一抬手便掀了旁边茶几上的茶盏,茶盏落地,撞出“啪”的一声响,碎了一地,吓得周围的下人忙都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只见余氏的眼神异常恶毒,对着司季夏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世子,可别忘了空明如今不省人事原因在你!待王爷回来——”
    司季夏头也不回,余氏气得涂着丹蔲指甲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连后边的话也说不下去了,只转头对大管事的喝道:“还未有王爷的消息!?”
    “回王妃,还没有。”大管事的连忙应道。
    “那什么诡公子呢?”
    “回王妃,也还没有。”
    “那还不快去找!?都给本妃赶紧地滚去找!”
    “是!王妃!”
    正在怒不可遏之头上的余氏没有瞧见冬暖故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待冬暖故转回头时,只听背对着她的司季夏声音低低沉沉道:“抱歉,什么都给不了阿暖姑娘。”
    冬暖故的心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因为司季夏这一句的语气,有别于他平日里的疏离,而是让她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卑微感,一种低到尘埃里的无能悲哀及自嘲。
    司季夏说这句话似乎根本不期待冬暖故的回答,只见他脚步愈走愈快,好像特意要拉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一般,不曾想冬暖故竟也是大步迈开了步子跑到他面前,挡住了他往前去的路。
    司季夏停下脚步,却只是低垂着眼睑不去看他面前的冬暖故。
    冬暖故不在意司季夏的反应,只抬了手伸进他的斗篷里抓住他的左手,她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司季夏一如前一两次一般往后缩了缩手拒绝她的触碰,然他终是没有完全拒绝她,还是让她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左手从斗篷下拉了出来。
    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从斗篷下拉出来时他的手还是紧握成拳的,看得出他心中所想与他面上表情并非一致,冬暖故面上没有丝毫疑问与惊诧,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一只手慢慢掰开了他的手指,而后用指尖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慢慢写道:“可你急着来找我了不是?”
    司季夏看得懂冬暖故所写,待冬暖故点下最后一笔时他下意识地就想要收回手,然冬暖故却不放手,只对他浅浅一笑后又继续写道:“这就够了。”
    司季夏终是猛地收回了手,依旧没有正视冬暖故的目光,只有些急道:“回,回吧。”
    冬暖故瞧见他耳根似乎又烧红了,不由笑得嘴角弯弯,抬手抓住了他的斗篷,跟着他回寂药去了。
    方才在看到他出现在前厅时,她看得出他是一路急急而来的,而又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舒了口气,那一瞬间,她觉得她在他心中是有位置的,他是关心在意她的,若非如此,有谁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般彰显自己心中的紧张,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似乎任何情绪都不写在脸上的人。
    她真真觉得他没什么不好,缺了一条胳膊又如何?没有权势地位又如何?她觉得好的,那就是好的。
    冬暖故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司季夏那因奔跑兼被风吹得毛糙的长发上,心生出一种不知这样的长发梳起来是怎样一种感觉的想法。
    还有,敢欺负她的人,她说过,可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