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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节
    清然一笑,皇太后收了收思绪,抬眼问许淳生:“老七从这儿出去就去了紫宸殿,说了什么,可打听到了?”
    许淳生赶忙下拜:“太后息怒。御前那边嘴一贯紧,实在问不出什么。”
    那看来就是说的这事了。
    太后斟酌着,暂且拿不准要不要接丽妃这一手——接了无妨,关乎皇室血脉的事谨慎点没错,可她又惯不喜让旁人拿捏……
    思来想去,太后道:“既然老七已经把这事捅出去了,咱就先瞧着吧。”
    若皇帝直接查了,那就不算她帮了丽妃什么忙,接下来救不救丽妃,也全随她自己的心意;若皇帝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再继续掂量要不要接手也不迟。
    .
    六格院里,雪梨自午膳后回来就恐惧满心,无论怎么平心静气都没用,生死悬于一线的感觉从骨子里透出来。
    七王和皇帝出去谈了许久,说是去外殿,但她想告退回六格院的时候,外殿却并没有人——这让她觉得特别可怕,虽则皇帝离开前还给她卷了个烤鸭卷,多少是示意她安心的意思,可他们出去说了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在那些交谈中改了想法她心里也没底……
    雪梨哭丧着脸呆坐在榻上使劲揉鱼香,鱼香被她揉得不舒服了就呼哧呼哧表示抗议。
    她还不松,它就怨恼地张了口轻咬她的胳膊,很快就啃出了一排小牙印,倒是一点破都没有。
    “鱼香,怎么办嘛……”雪梨克制不住话中的惊惧交集的哽咽,说完就把头埋到了鱼香油亮亮的毛里,蹭来蹭去,“这种事怎么自证清白?就算是自证清白了,日后也还是会有风言风语……”
    “嗷。”鱼香被蹭得舒服了,在她膝上打了个滚变成躺着,两个大爪子一抱她的脸。
    雪梨长叹,连看鱼香这么撒娇都只剩了苦笑。她挠挠鱼香的下巴,鱼香抬起头眯着眼挺舒服,又过了会儿它居然就昏昏入睡了。
    “唉……”雪梨又一声叹,费力地把这个大鱼香搁到榻上,自己去看孩子。
    阿沅在几步开外的小摇篮里睡着,怀里抱着个布老虎,还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她又出了正屋去了侧边的厢房,阿杳正乖乖地跟着清夕读《声律启蒙》,清夕读一句她读一句,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声音听得人特别心软。
    一看到雪梨,她一句“春风袅袅,扶疏绿竹正盈窗”一下子读得飞快,读完就朝她跑过来,双臂一抬:“娘!”
    “真乖,今儿过年,可以少读一会儿。”雪梨抱着她在怀里颠颠。
    阿杳说:“我知道!清夕说读一刻就好啦!”然后她偏过头问清夕,“到一刻了吗?”
    “差不多了,帝姬。”清夕正替她收拾着桌子,收拾好后过来朝二人一福就退出去了。
    雪梨抱着阿杳坐到榻上,拆了发髻给她重新梳,阿杳转过头来望望她,眨着眼探究道:“娘高兴些了吗?”
    雪梨一愣,手上没停,笑道:“娘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娘就是不高兴啊。”阿杳撅撅嘴,“从午膳的时候娘就不高兴,鱼香也不高兴……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七叔叔?”
    “……没有。”雪梨赶紧打小她这个疑虑,跟她解释说娘从几年前就跟七叔叔是好朋友,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小阿杳这才放了心,重重点头说“哦”,又问她:“那娘为什么不高兴?”
    雪梨就没法往下解释了,总不能跟她说“你父皇兴许在怀疑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只好搪塞说自己确实没有不高兴。她撑得很辛苦,幸好快给阿杳输好发髻时,正屋传来了阿沅的哭声,她便带着阿杳一起去看弟弟,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
    阿沅的摇篮白天摆在这里,晚上放去南屋或者奶娘房里。除却和阿杳一起午睡的时候,他都用这个摇篮——但近来雪梨发现他慢慢地不喜欢这个摇篮了,可能是因为摇篮围得太严实让他醒了之后不能自己溜下来玩吧,时常见到他扶着栏杆爬起来就急得在里面又皱眉又咧嘴,看着外面的世界充满怨愤。
    眼下进屋的时候又是这样,皱着小眉头的阿沅一看娘和姐姐手拉着手进来,一咧嘴就哭了,伸着小手要娘抱。
    雪梨忙要过去抱他出来,还有三五步的时候,突闻外面一叠声的:“陛下圣安!”
    这好像是她头一回觉得这种声音犹如五雷轰顶。
    屈指数算,离午膳已经过了近三个时辰了……都可以用晚膳了。事情怎么样她完全不知,眼下,他来了。
    雪梨咬咬唇,克制着愈加紊乱的心跳,回身往外迎,她走到房门口时他刚好到面前,她低着头跪下去一拜:“陛下……”
    谢昭挑眉,举步便从她身侧绕过去,摸摸阿杳的头又过去抱阿沅,把阿沅抱到熟睡的鱼香背上坐着,鱼香醒来就是满眼不快。
    雪梨被晾在门口,后脊都凉了,犹豫能不能自己起来、要不要主动过去跟他解释。
    谢昭扶着坐在鱼香身上愉快揉毛的阿沅,时不时地扫背对着自己的雪梨一眼,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呆梨,怕什么呢!他连真正被质疑的阿沅都抱过来哄着玩了,她还在那儿连挪动都不敢!
    这事听着是大,她哭闹喊冤他都可以理解,可她见他来咔嚓就施个大礼……
    其实他也可以理解,就是心里不是滋味。
    谢昭磨着牙忍住了想看她能自己跪在那儿憋多久的心思,毕竟久跪挺累还伤身。
    他招招手让阿杳过来,问她:“阿杳,你娘怎么了?”
    “我不知道。”阿杳摇摇头,发钗上的几缕流苏轻快地晃着,然后她认真地告诉父皇,“娘从午膳后就不开心,我问她她还不承认!父皇您劝劝娘,好不好?”
    “好啊。”皇帝点头,看雪梨还在那边雷打不动,就拍拍阿杳,“阿沅在鱼香身上会坐不稳,父皇要扶着他,你去拉你娘过来好不好?”
    “好!”小阿杳一应,屁颠屁颠地就朝雪梨去了,到了雪梨身边拽着她的手就往那边去。
    正有点发蒙地雪梨好险没被她拽摔着,赶忙起身站稳脚,这几步距离一直走得趔趔趄趄。
    好歹到榻边时站稳了,阿杳一松开她的手就爬上榻去陪弟弟玩了,雪梨站在皇帝面前发傻,低头:“陛下。”
    谢昭垂眸未语,握握她的手示意她坐,见她坐到他身边还脊背绷得笔直,伸手按按她的背让她放松。
    他的举动多少让她安了心,面色也稍缓过来,觑一觑他,问:“七殿下说的那事……”
    谢昭睇着她:“你怕我挡不住这事?”
    “不是……”雪梨脱口道。她从来不觉得他这个当皇帝的会挡不住任何宫里的事,只是……
    “那就是怕我会信了。”谢昭了然淡笑,伸臂将她揽进怀里。
    她的身子僵着,但在侧颊触到他肩头的刹那,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她本就是怕他会信啊!谢晗刚才说的疑点那么明白,省亲的那些安排确是那样,她自己都没法自证那些天真的没有见过外人。
    雪梨竭力绷了一下午的心绪顷刻崩塌,像是在抓什么救命的东西一样,双臂紧紧地把他环住,指甲不自觉地往下扣着她也没意识到。
    她哽咽着跟他解释:“我没做那种事,陛下、陛下不能信!”
    “娘?”阿杳听到哭音扭过头来看父母,谢昭回过头一刮女儿的鼻子:“你和弟弟玩会儿,有事和奶娘说,父皇和你娘去那边说说话。”
    奶娘应声上前。雪梨听言就要起来,却被谢昭打横一抱,直接奔南边去。
    谢昭这回算是完全明白了。这个呆梨虽则平日里应付起宫人来自有一套路数、别的事上该硬气的时候也能硬气一把,但对他就完全没了这个本事。
    他很多时候觉得她有点绵里藏针的意思,自己不惹事,可谁若使劲捏她她也会扎人——可一到他,她好像立刻就自己把针全扔出去了,什么思索利弊的功夫全使不上,就是呆梨一颗。
    谁让她的底气都是他给的。
    谢昭心里一声叹,把她放到南屋的窄榻上,自己也挤着侧躺上去,拢住她手指给她擦眼泪:“儿女都在也敢哭,你丢不丢人?”
    她担惊受怕了一下午嘛!!!
    雪梨泪眼婆娑地望他,双臂一抱他的胳膊:“陛下信我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一整个下午都提心吊胆的……才没忍住。”
    他一哂,俯首边亲她边安慰:“好了,啊,没事。我早想来跟你说,但这不是年初一吗……”
    午膳后和七弟说完那些事他就实在抽不出空了,来贺年的朝臣宗亲在外面堆得满满,弄得被这事搅了午膳的他想再补点东西垫垫都不行,遑论往她这六格院折一趟。
    这种事他又不敢让宫人传话,万一意思上稍有差池……这呆梨子就能被吓死在六格院!
    雪梨被他亲得惊恐全消,哼哼唧唧地在他怀里蹭,把满心的小委屈和眼泪一起蹭给他,谢昭直到温存完了低头去看才发现她在自己怀里没干好事!
    衣襟上被蹭得全是褶子,手一摸还湿乎乎的。
    “咝……”他运气地倒抽冷气抬眸瞪她,雪梨赔着笑爬起来没脸没皮地说“奴家服侍公子更衣”。
    她说罢下了榻就跑回北边的卧房去了,不过片刻就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回来。也不叫宫人随进来,直接跑到屏风后面,上手就给他宽衣解带。
    解腰带、摘蔽膝、解下裳、脱上衣……
    雪梨的手指往他中衣系带上一拽,谢昭不作声地眉头微挑:连中衣都要趁机换,这呆梨最近学坏了。
    他佯装不明,随她把中衣也给他脱了,然后绕到身后给他穿上干净的。之后她就不绕回来了,手从后背环过来摸索着给他系衣带,侧颊完全贴在他背上,双手探来探去也系不准,手指划过他腹间的时候还总不经意地蹭那么一下……
    谢昭就这么低头看着她自认高明地“占他便宜”,思忖着什么时候戳穿一回吓一吓她。
    ——这都算含蓄的了!
    自打她月余前突然注意到他腹间有一块块轮廓分明的肌肉之后,就总找各种机会伸手摸,也不知是哪来的瘾!
    有至少两回,他夜里睡得正香,朦胧中感觉又东西轻轻地抚来抚去、偶尔还戳戳,一睁眼就看见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不掀被子都知道是她的小手又来瘾了!
    ——于是他翻着白眼想,姑娘,你是以为肉变成肌肉就没感觉了吗?
    ——还有,你知道你指甲很长吗???
    雪梨好生摸索一番之后痛快了,这才慢条斯理地给他把衣带系好,接下来外面的常服穿得奇快无比,让他心里直揶揄“你连做戏都不知道做得到位点”。
    罢了,看在她心惊了一下午的份上,不跟她计较。
    谢昭吁气,而后从容自若地跟她说饿了、想吃点实在的东西,雪梨立刻让厨房送吃的过来。片刻后晚膳送到,二人都变得十分心平气和,简直在用一种说“这个菜好吃”的口吻聊后宫刚传出的“不轨之事”。
    谢昭说想吃实在的东西嘛,她就跟厨房要了一个红烧肘子、一盘糖醋排骨、一份四喜丸子。
    在一圈素菜、凉菜之间,这三个菜显得特别霸气。
    尤其是那个红烧肘子,雪梨觉得整个的看上去比较有食欲,便特意吩咐厨房不必先切好,于是它就成了各样精致菜肴间的一个“庞然大物”。不过这肘子炖得很透,筷子轻一夹,酥烂的肉就会脱骨而下,连光亮胶软的皮都一夹就可以撕下一块,搭着米饭大快朵颐十分舒爽!
    还不太饿的雪梨就专注于给谢昭夹菜了,她一边把肘子的皮肉夹成一条一条往他盘子里放一边道:“到底怎么回事?虽然太后一直对我……挺那什么吧,但我细想想这事觉得奇怪,阿沅出生快一年了她突然怀疑这个,总不能是昨晚见了阿沅一面觉得长得不像陛下吧?”
    她觉得不可能!阿沅长得跟他可像了!
    谢昭就着米饭吃了两口肘子,又从四喜丸子上夹了一块肉下来喂到她嘴边。
    等她吃进去,他说:“丽妃挑唆的。早上在柔嘉宫的时候,当着六宫的面说了这事,太后中午时叫了七弟去问话,七弟吓得不轻直接就来找我了。”
    丽妃你有病!
    雪梨恶狠狠地嚼丸子,吃的咔哧咔哧的——四喜丸子里不止猪肉,还有鸡肉、荸荠末和各样调味料。她总喜欢荸荠末切得略大一点,觉得这样吃起来才有口感——但从前只是为了口感,今天突然发现这么吃还能解气!
    谢昭看着她忍不住笑,信手将肘子一转,扯了块炖得柔软金黄的筋下来掖给她:“嚼这个更解气。”
    雪梨:“……”
    谢昭悠悠地舀了点红烧肘子的汤淋在米饭上,专心拌饭口气轻松:“这事你放心就好,我知道你的心思。如果信不过你根本不会让你那样去省亲。”
    “那陛下不查查吗?”她嚼着那块筋说,“不用让旁人释疑?”
    “越查闹得越大。我这边没动静,丽妃再折腾也没用。就算是她借太后的手让朝中一起闹,我一直没反应,朝中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他夹了块小排骨,连骨头一起丢进口中,肉吃净了就用舌头滚骨头玩。
    “只是这样吗?”她筷子划拉着米饭低头轻问,或多或少有点失望。
    丽妃都伤及皇长子名誉了,他只是息事宁人而已?
    “其他的,我要先看看太后的动静。”谢昭淡一笑,“看看是只办一个还是一起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