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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冯氏看了洪妈妈一回,直看得洪妈妈脸上的笑挂不住,这才转向马氏笑道:“母亲,媳妇借洪妈妈一用。”马氏转头将洪妈妈看了眼,道:“少奶奶要用你,你就跟着她去罢。”洪妈妈听着马氏开了口,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得答应了,跟着冯氏出了马氏正房,到得冯氏的四宜院,冯氏才笑道:“我听着洪妈妈同卫姨娘一般是母亲陪嫁过来的?”
    洪妈妈听了这句,脚下一软便在冯氏身前跪了,叩首道:“奴婢不知道卫姨娘能干这样的事,奴婢若是知道了,定然回给夫人知道,再不敢替她隐瞒的。”
    冯氏便道:“洪妈妈何必这样?我若是不信你,也不会将你叫过来了。”洪妈妈口中称是,额间依旧滴下冷汗来。
    冯氏微微一笑,将手搭在洪妈妈肩上:“你也知道卫姨娘做下的事,险些害了侯爷,虽侯爷与夫人有情,也容不得这样的背主的人。只是卫姨娘也伺候了侯爷这些年,不好叫她没了体面。洪妈妈素来是母亲信得过的,所以我请了洪妈妈过来商议,使个什么法子即能处罚了卫姨娘,又能将她做的事遮盖过去,不伤了她的颜面。”
    冯氏最后一段话恰是正话反说,什么将卫姨娘做的事遮盖过去,实情是要瞒着卫姨娘,不叫她知道自家做的事事发,不然以卫姨娘这等阴毒性子,若是叫她知道自家事发,还不定闹出什么来。自家正险险才将难关混过去,这当口可经不起什么意外。又因洪妈妈与卫姨娘是打小的情分,平日对卫姨娘也多有照拂,只怕事到临头洪妈妈一时心软,将实情漏了给卫姨娘知道,故此特地敲打洪妈妈一回。
    洪妈妈也是个明白人,听着冯氏这话,想了回就道:“少奶奶素来怜下,连着夫人侯爷都夸赞的,奴婢只听少奶奶吩咐。”
    冯氏听说,点头笑道:“寻常人家家中姨娘病重,都是送到庄子上去养病的,有回得来的也有回不来的。只是我们家素来宽厚,做不来这等送姨娘出去等死的事。所以我想着,在家里辟一间屋子,将卫姨娘挪过去。只是洪妈妈也知道,病人素来怕操心,所以还要洪妈妈周全一二,不叫卫姨娘烦心的好,不然只好劳动洪妈妈亲身陪着卫姨娘了。”
    洪妈妈听了冯氏这话,哪里还敢有旁的念头,只得满口称是。
    卫姨娘素来多病,又有个咳疾,常年吃一剂知母茯苓汤,因卫姨娘气虚,其中有人参阿胶补气,如今冯氏命厨房悄悄地将这两味药减半,卫姨娘吃下去便效验不大,偏又值二月头上,正是她往年爱发症的时候。不过十天就咳得起不来身。
    冯氏便以此为借口叫洪妈妈出面,将卫姨娘挪到院子西北角一处小院子里,又将她屋内使惯的家什并使唤丫头一块儿挪了过去,只说叫卫姨娘在此安心养病,待得病好了再挪出来。
    卫姨娘虽也疑心如何药吃了无用,可看着是洪妈妈安排,又明里暗里问了洪妈妈几回,洪妈妈只是笑说:“如今侯爷往来的都是贵人,怕过了病气再传给贵人就不好了,所以暂把姨娘挪一挪。若是侯爷夫人要不管姨娘,只管把姨娘往庄子上一送,姨娘又能如何?如今只是挪个院子,也是有情的了。”
    卫姨娘也是个有心机有成算的,不然也不能算死了余姨娘自家一点子没有,更不能冒着孟姨娘的名头借了余姨娘的死挑唆余二狗生事,听着洪妈妈那些话,就有些不能信,只是洪妈妈叫冯氏教训了那番话,哪敢在卫姨娘跟前露出痕迹来,又把卫姨娘劝说了回,哄得卫姨娘一时捏不稳主意,就老老实实地搬了过去。
    起先还好,饭食什么的送得还及时,便是卫姨娘这边要什么,也是一样能送来并无克扣。只是卫姨娘几回说要换个大夫瞧瞧,冯氏只做听不见,再找洪妈妈,洪妈妈虽是满口答应了与马氏去说,也一样是石沉大海。又过得两日,卫姨娘的丫头沉香也不知怎地晚上去了花园,失脚跌进了莲池,因是晚上无人知晓,竟就淹死了。
    卫姨娘次日早上喊沉香,只是没人答应,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牀上,连水也没一口。到得午卯时,洪妈妈才过来将沉香的死讯说了,又指了个叫香草的小丫头与卫姨娘使。卫姨娘到了这时才惊觉上当,已是咳得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香草这个丫头,不过十一二岁,正是贪玩的时候,经常跑得人影不见,卫姨娘一时挨饿一时没药喝,又常常连门窗也不关,叫元月底二月初的寒风大喇喇往屋子里灌,卫姨娘原就体弱,如何经得起这样折腾,没几日就病得只有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冯氏这才说从前的大夫不好,又敲锣打鼓地要给卫姨娘找个好些的郎中,只是卫姨娘终究还是病没了。因最后那个大夫说卫姨娘许是痨病,因此卫姨娘连着尸身也没保住,叫拉在北郊化人场化了,连着屋内的衣裳被褥家什也一并化了。
    说来一个姨娘,还是家生丫头抬的姨娘,主家要她没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象谢显荣带了去做替死鬼的那个小厮一样,也没人会追究,只是谢显荣与冯氏都知道自家如今有人盯着,故意大张旗鼓做了给人看的。
    冯氏进宫探视时,又故意当着合欢殿众人的面说给玉娘知道:“也是跟着侯爷的老人了,原就多病,想来进了京水土不服,病就更重了,药吃下去泥牛入海一般没个效验,就这样没了。”
    玉娘听着冯氏的话,也叹道:“我在家时看着卫姨娘倒是个沉默的,不想这样福薄。可怜她无儿无女的,算不得你们的庶母,连着祖坟也不能入,真是叫人怜悯。就说是我的话,给她寻个好点的穴罢。”
    庶母,父妾之有子者,父妾无子,不得以母称。卫姨娘虽是谢逢春小妾,因没有生育,便算不得谢怀德的庶母,死也就死了,谢显荣、谢怀德都不用为她服孝,故此也没耽误谢怀德的会试。
    话说齐瑱到底在会试前赶回了京城,休养了三日,便谢怀德两个下场。待得三场完毕,彼此看了文章。固然谢怀德文章可算是才识兼优,笔画墨彩,而齐瑱赶得急,文章便不如往日锦绣珠肌,也是缕晰详明,都中在了前五十名。转瞬殿试,谢怀德竟中得传胪,齐瑱略差,也在二榜第八,都选中了庶吉士,入了翰林。玉娘在宫中听说,送出赏赐来,一样两份,并无偏倚,又向乾元帝讨赏。
    乾元帝便笑道:“难得你肯开口,只管说。”玉娘听着,唇微微一笑道:“妾的二哥哥还未成婚哩,您可是答应过妾个嫂子的。”乾元帝笑道:“那你是瞧中了哪一个?说给我听听,差不多的都成。”玉娘笑道:“只怕人家女家不肯答应哩,年岁略差着些。”
    乾元帝反过来将玉娘的手握了,笑说:“多少?”玉娘迟迟疑疑地道:“总有六七岁呢。”乾元帝哈哈笑道:“这有什么,不过六七岁。”说在这里,又低头在玉娘耳边说了句什么,玉娘脸上顿时绯红,将乾元帝的脸推开了些,娇嗔道:“圣上,妾说正经的呢。”乾元帝顺势在玉娘的掌心一亲,笑道:“好,好,正经的,你说。”玉娘便说:“上回宫宴时,妾看着临安候夫人带来个女孩子又端庄又秀气,举止又大方,身量儿又高,妾心上就有些喜欢,叫了临安候夫人来问,是她外甥女的女儿梁青容,父亲是兵部尚书。说来她和我们家还沾着些亲,论辈分,得管您叫表哥呢。”
    玉娘这话说得机巧,她不先说梁青容父亲梁丑奴,反将她母家拿来说,梁青容的母亲还好算宗室出女,轮到梁青容,实则和皇家已没多大干系了,玉娘偏拿着这个来说嘴,正是要淡化梁青容父亲梁丑奴的身份。说来人都是有些惯性,一旦信着个人,她说的几乎都会不多加思索地认同,乾元帝也逃不过这个去,听着是这家,想了想就笑道:“你没见过人不知道,梁丑奴唤作丑奴,年轻时也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他的女儿,又是我姑祖母的外孙女,想来也是个佳人,怨不得你喜欢。只是你在宫里不晓得,梁丑奴同你大哥哥要好,忘年论交,要是做了亲,可就长了一辈了,倒也有趣儿。”
    这话便是答应的意思,玉娘就笑道:“原来是这样,若是真做了亲,那大哥哥见着梁兵部可是要唤一声姻伯父了。”乾元帝哈哈而笑,在玉娘脸上亲了口,笑道:“坏孩子,你大哥哥眼看着要吃亏了,你高兴个什么?”玉娘便道:“就是大哥哥要吃亏,妾才高兴。”说了流眄一笑,眼中一汪水几乎要溢出来一般,看得乾元帝异常心动,揽着玉娘的纤腰轻声道:“我方才问你的,你可还没答呢。”玉娘脸上愈发红得透了,轻声道:“您自己还不知道么。”乾元帝看玉娘羞得这样,到底心爱她,也不再逼迫,将她抱在怀中温存了回才撒开手去。
    乾元帝如今须臾离不得玉娘,便是批阅奏章也依旧叫玉娘在一旁服侍,就叫玉娘看着有两位臣子联名上奏,为护国公李源不平,其中一个是中书舍人宋浩。
    看着宋浩这个名字,玉娘磨朱砂的手微微一顿。乾元帝看着玉娘手停了,抬眼瞧了她眼,玉娘若无其事地道:“妾手有些酸。”
    乾元帝听说便向玉娘探出手去,玉娘将手搁在乾元帝手上,乾元帝将玉娘拖入怀中坐着,取过帕子来先替玉娘擦了手,又一根根手指捏过来,一面笑道:“到底是孩子,就爱撒娇。”却没留意玉娘已将奏章看了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不及啦,只能这样了。
    ☆、第155章 情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宋中书舍人没什么出奇之处,他有个哥哥唤作宋朗,现做着户部侍郎。宋浩替护国公分辨委屈,可宋朗与高鸿却是常约在那个唤作卿卿的半掩门处吃酒,翠楼正是从卿卿那里出来的。
    高鸿安排翠楼与谢显荣,自然不是为着送美,他能将这事放在卿卿处,显然卿卿是他极信得过的,又与宋朗常在这里约谈,又不叫人进去伺候,可见说的话是见不得光的,也就是说高鸿与宋朗正是一系。
    一门兄弟,哥哥帮着高贵妃一系,弟弟却是替皇后之父分辨,到底是各选一主,无论日后高贵妃得势还是李皇后得势,他宋家总不落空,还是其后另有深意?玉娘一面凝神思索一面分个心眼去应付乾元帝,看他如何发落。却见乾元帝拟朱批道是:源尝有功,朕许之,然其自恃有功,进退无据,朕念其年迈昏聩,已宥之,尔等更意欲如何?
    这分明是乾元帝是恼李源恼得狠了,这才说出我已经宽宥他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的话。玉娘看着这样的话,心上不由一动,莫非这宋浩并不是真心要替护国公分辨,却是来火上浇油,要乘势使叫护国公一系彻底翻不过身来?
    若是这样倒是与玉娘倒是有好处,只是玉娘素来多心,不肯相信有这样便宜的事,且看来又是高贵妃一系出的手,是以玉娘次日就寻了陈奉来,叫陈奉安排下去,要看宋氏兄弟与那些人来往密切。
    又说,乾元帝驳回了宋浩等人替护国公分辨的折子之后,又连着下了几道旨意,将护国公在军中的一些亲支近派从要紧的位置上挪了开去,看着是高升了一步,手上却没了实权。这么一动作,朝中人自明白,护国公与李皇后大势已去,除非乾元帝立时山陵崩,不然再翻不过身来,从前围拢在护国公府的那些官员慢慢散去了不少,这也是人之常情。那些人攀附着护国公还不是看着他是皇后之父的份上,便是有些儿情分,看着乾元帝明晃晃地不喜欢,也不敢触这个逆鳞。
    如今只说乾元帝这一番动作,长安大长公主之子骁骑校尉顾淮看在眼中不由心急起来,他的嫡长子顾应祥可是才在乾元帝的暗示下与护国公嫡长孙女李琅说了亲,庚帖也换过了。
    说来,大殷朝最重嫡庶,从来是有嫡立嫡。便是无有嫡子,皇后养子身份上也较寻常庶出皇子高贵些。因此虽李皇后无子,到底也有个养子在膝下,较之高贵妃与陈淑妃所出诸子胜出些。是以当时顾淮看着母亲回来说了乾元帝暗示,只以为乾元帝是念在长安大长公主是唯一在世的大长公主,有意提携长安大长公主的后嗣,这才使他们与后族联姻。不想两家才换过庚帖,护国公一系就连着出事,如今再看,乾元帝哪里是要提携大长公主的后嗣,倒似与自家有仇一般。
    长安大长公主看着这样,又急又气又愧,只怨着乾元帝这个侄子太过无情。只是她素来胆小,便是恼急了也不过在大长公主府哭几声延平帝罢了,并不敢埋怨乾元帝。连着驸马顾规也不敢出头,只在一旁哀叹,一脸的愁容。
    倒是长安大长公主之子骁骑校尉顾淮,因常常在外走动,也有些见识,同大长公主道:“母亲在这里哭有何用?圣上即如此厌恶李家,真叫祥儿娶了李家女孩子,这一世也就废了!”长安大长公主只哭道:“我如何不知!只是两家庚帖已换,又是圣上开的口,又能如何!”顾淮道:“只是换了庚帖,小定还没过,这门亲事还做不得准。且圣上不过是同母亲说了两句,又不曾下过赐婚明旨,母亲不若进宫求一求,想咱们家也不曾将圣上得罪,又有母亲的脸面在内,想来圣上也不能不容些情的。”
    大长公主听着儿子的话,只是摇头道:“圣上若是有情,当日便不能开这个口,这是把咱们家往坑里填啊!”一时也有些心寒,脸上带出了些愁容来。
    顾淮却道:“圣上虽不是有情,可母亲是圣上唯一的姑母,也不能一点子情面不讲。且母亲还能去请托个人,若是她肯开口,此事便有七八分成算了。”
    大长公主便将顾淮看着:“我的儿,你说是哪个?”顾淮便道:“昭贤妃娘娘。”
    说来乾元帝对这位昭贤妃的宠爱有目共睹,自她承幸,未央宫中就再无人出头,若是她肯开口,倒是有成算的。可论身份,昭贤妃再是得宠,说白了个不过是个妾,要她个大长公主与个妃子去撞木钟,脸上又如何有光?可若是不去说,应祥的一世只怕也要尽毁了,大长公主一时也有些踌躇。
    到底顾应祥是长孙,打小儿在大长公主身边长大的,大长公主将这个孙子看得眼珠一眼,又叫儿子丈夫一块儿劝了两三回也就肯了,一张帖子递进来要见昭贤妃说话。
    玉娘接着长安大长公主的帖子就有些惊讶。这位大长公主难得进宫,也就逢年过节才来走一回,这回怎么忽然想起递帖子了,一时有些疑问,抬头看向金盛。
    金盛明白,加着小心道:“娘娘您忘了么?传说大长公主的嫡长孙与护国公的长孙女的亲事是圣上做的媒。”
    玉娘听着这句,也就恍然,微微笑道:“知道了。”这位大长公主谨慎得很,必然不是为着给护国公或者李皇后求情来的,且乾元帝处置护国公是国事,她不过是个大长公主,本朝公主从来都是娇养的,并不能干涉朝政,且她的驸马如今也不过是个驸马都尉,她又拿着什么底气来求情?只怕是不肯叫护国公一系拖累,想要悔婚。
    说来,李琅在京中已有克父克母的名声,李皇后手握宫权,护国公依旧领着实职时尚且有人挑剔,如今李皇后形同被废,护国公也去了实职,再有个退婚的名声,在婚姻上是是千难万难了,也是有可怜悯之处。且当时护国公做下那等事时,这李琅才将将出世不久,与她并无干系,也算得无辜。玉娘转念想着沈家那些女眷,只为着不落在教坊,母亲亲手掐死幼女,这些人又有何辜?一想着这里,玉娘对李琅便再无半分同情之心。
    玉娘猜度出大长公主心思,却故意装个不知道,晚间乾元帝过来时,玉娘便捏着大长公主的帖子问他:“今儿妾接着大长公主的帖子,有些疑惑,大长公主这可是头一回递帖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妾有些不安。”
    乾元帝将长安大长公主的帖子从玉娘手上接过瞧了眼,扔在一旁,将玉娘扯入怀中抱了,在她脸上一香,笑道:“好孩子,叫声好听的来,我就教你个乖。”玉娘听着乾元帝话外有音,做个懵懂的模样,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唇,张大了星眸看着乾元帝。乾元帝又在玉娘唇上一亲:“我行三,知道了么。”玉娘脸上微微一红,斜睇了乾元帝眼:“您不哄我?”乾元帝叫玉娘这句逗乐了,在她臀部轻轻一拍,笑叱道:“好大胆子,连我的话都敢不信了。只管叫,有你的便宜。”
    玉娘这才俯过娇躯在乾元帝的耳边唤了声:“三郎。”乾元帝脸上笑开,道:“太轻了,听不见。”玉娘便又叫了声,乾元帝还道:“再响些才好。”玉娘便做势个羞恼的模样,要从乾元帝膝上起身,乾元帝忙将她按着,哄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明儿姑母来见你,自是为着她孙子要与李家退亲,你只管答应她。”
    玉娘不意乾元帝竟是说这个,迟疑地道:“答应大长公主退亲?”乾元帝将玉娘鼻子一弹:“我还不是为着你,小没良心的,叫你多喊几声三郎都要甩脸子。”玉娘忙将乾元帝的手拉着,含笑道:“三郎,三郎,您告诉妾知道罢,不然明儿妾在大长公主跟前说错了话,岂不是辜负了三郎的苦心。”
    乾元帝看玉娘翻转脸皮如此之快,一时又爱又恼,磨得牙痒,将玉娘按在怀中揉搓了回,才松开了手,先扶她在怀中坐稳了,这才将事说了与玉娘知道。
    起先乾元帝要说拢顾应祥与李琅时,确是恼了护国公夫人唐氏将心思动在赵腾身上。唐氏之所以动赵腾心思,还不是因为赵腾是近臣,收拢了赵腾,就有人替他们说话。虽赵腾为人忠贞,不肯答应,也不妨碍乾元帝恼了唐氏,故意将个空有公主嫡孙名头的顾应祥说与李琅,一来叫护国公一系没脸。更要紧的是,从来贵胄间联姻之后互为依仗,长安大长公主空有大长公主名头,却无势力,护国公与她联姻,便是白费了一门姻亲,日后玉娘再进一步时,也少些阻力。
    而到乾元帝将护国公一系打压之后,便想着要趁此机会叫玉娘替大长公主出面退了这门不情愿的婚事。虽大长公主一家在朝中无有势力,可在宗室中也算长辈,卖她个脸面与玉娘总没有坏处。
    玉娘听着乾元帝这些话,不由怔怔地将他看着,眼中瞬间蓄满了泪,又缓缓自眼角滑落。
    乾元帝看玉娘的脸上神色悲喜难言,眼泪落得又快又急,哪里知道玉娘心上各种滋味,只以为她吓着了,心上柔软,一面拿着帕子替她擦泪,一面道:“傻孩子,哭什么呢?你乖乖地生个儿子要紧,日后少不了你们母子们的前程。”
    玉娘如今已是昭贤妃,品秩上已和贵妃并肩,更手握宫权,隐在贵妃之上了,再进一步,除着凤座还能去哪里?是以乾元帝这话的意思便是只要玉娘生下儿子,便可母以子贵,登上后位。
    这时玉娘的心上如同刀绞一般,她从来记着乾元帝与她的倾家灭族之仇,又以为乾元帝不过悦她色而已,便只拿虚情假意以对,哄着乾元帝,好借他的势先除了护国公一系,而后再与他慢慢清算。不想乾元帝替她想得倒是深远,只怕她受了委屈。玉娘忍着心痛,强笑道:“圣上待妾这样好,叫妾如何安心。”
    乾元帝抬手将玉娘眼角的眼泪抹了,轻声道:“你有什么好不安心的?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你和我这样生分,倒是叫我不喜欢。”
    玉娘只怕再看着乾元帝就露出痕迹来,将脸藏在乾元帝怀中,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片刻就将乾元帝胸前的衣襟浸湿了。乾元帝从来不舍玉娘哭,看她这样,愈发放柔了声气,好言抚慰,又说:“爱哭鬼儿,亏得阿琰还小,不然看着你这样,可是要羞你了。”玉娘俯在乾元帝怀中,缓缓地定了神才抬起头来,也是玉娘不爱脂粉,常素着脸儿,这一场大哭也不过是肿了眼儿,称着黛眉雪颊,格外地叫人叫人怜爱。
    ☆、第156章 断结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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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元帝看着玉娘哭得眼都肿了,心上怜惜,不独不问她为何哭,反倒软语安慰了回。一时晚膳上来,玉娘因方才哭得狠了,心上又百绪纠结,胸膈间仿佛堵着棉花一般,一口也吃不下,也没心思应酬乾元帝,便只推头疼,想歇一会。乾元帝看着玉娘脸上雪白,黛眉不解,不能放心,就要宣御医。
    玉娘自知病症,哪里敢见御医,便温言软语地劝阻,只说是:“您只管放心,妾也不是孩子了,自家知道要紧不要紧。不过是有些头胀,想是方才哭伤了,歇一歇就好,不妨事的。要是这会子叫了御医,岂不是搅得圣上也不能好生用饭,您辛苦了一日,妾如何安心。”
    这也是玉娘精明处,知道自家方才那场哭十分异常,怕乾元帝疑心,索性不避讳,倒显得坦荡,后头又缀着关切体贴乾元帝的话,果然哄得乾元帝不疑有他,使辛夷等将玉娘先扶回寝殿,又说:“若是你们娘娘不舒坦,立时出来回朕。”看了回玉娘卸妆,这才出来用膳。
    待得他用完晚膳,回在寝宫时,便看玉娘侧卧在牀上,双目阖着呼吸绵长,已是睡得熟了,只是眼角依稀带些泪痕在,便在她身边坐了,探手在她的雪腮上摸了摸,竟有拿玉娘不知如何是好之叹。
    到玉娘次日醒来时,乾元帝已上朝去了。玉娘起身,听了珊瑚转述的乾元帝吩咐她要是依旧不舒坦要宣御医等话,起身梳洗完毕,天已交巳时,长安大长公主到了合欢殿。
    因长安大长公主是乾元帝姑母,玉娘亲迎至殿门,裣衽行礼:“妾昭贤妃谢氏见过大长公主。”长安大长公主为人素来谨慎宽让,且这回又是有事要求玉娘,哪里敢受她的礼,忙双手搀扶住,又堆了个笑脸道:“都是一家人,贤妃何必多礼,倒是见外了。”
    玉娘顺着长安大长公主的手势就直起了身,反将长安大长公主的胳膊托住,含笑道:“圣上昨儿听着大长公主要来,与妾说大长公主最是慈爱怜幼的,今日一见,果然亲切。”
    长安大长公主为人虽软性了些,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听着玉娘这声口,自然明白这位宠妃有意交好,因此对要开口说的话也有了些底气,便拍了拍玉娘的手笑道:“贤妃这样秀丽温柔的孩子,哪个长辈见着不喜欢。”玉娘嫣然而笑道:“您夸得妾都不好意思了。”
    两个进得内殿,玉娘请大长公主上座,大长公主自为有求于昭贤妃,便不肯上座,彼此推让一番,到底还是分宾主坐了,又有宫娥们奉上茶点,而后退开,叫玉娘与长安大长公主说话。
    大长公主先拿着景琰说了回话,将景琰从外貌到聪明都夸赞了回,玉娘含笑回了,道是:“这都是圣上护佑呢。只望这个孩子平安一世,妾也就心满意足了。”长安大长公主便连着景琰与乾元帝一日的生辰也提了遍,笑道:“宝康与她父亲是一个生日,自然是有福气的,你还担忧什么呢?”玉娘含笑称是。
    绕了半日,大长公主终于掂量着道:“我今日来一是瞧瞧宝康,二则也是有桩事要劳烦贤妃。”玉娘听着话已入港,只做个不知道,脸上微微一笑道:“大长公主但说无妨,若是妾能效劳再不敢推的。”
    长安大长公主便将意欲退亲的话说了,又迟迟疑疑地道:“我也知道,李家那女孩子品貌性情都是个好的,只是到底她身份上有碍。”到底知道自家嫌弃护国公一系得罪了乾元帝这样的缘由说不出口,这话说得便没多少底气。
    不想这位昭贤妃玉娘从善如流地叹道:“虽这话说来凉薄些,到底李家姑娘打小儿父母双亡,大长公主心上不安,过不去也是有的。只不知两家过了庚帖没有?”长安大长公主听着玉娘将缘由扯到李琅幼年便父母双亡上去,倒是松了口气,暗道,这样会体贴人,怨不得圣上喜欢她。听着玉娘问庚帖的事,便道:“就是才换过庚帖,不然我也不来讨这个嫌。”
    玉娘便笑道:“大长公主这话太客气了。妾想着,即换过庚帖,就请钦天监合个八字罢,看看有没有关碍,大长公主也好放心。”
    长安大长公主听着玉娘这话,先是怔了怔,转眼就明白了,钦天监要怎么是,还不是乾元帝或是这位昭贤妃一句话的事,脸上立时就松快了,拉了玉娘的手道:“好,好。婚姻大事总要慎重些,叫钦天监合个八字,若是没事我也就安心了。”玉娘含笑道:“大长公主说得是。”
    从前长安大长公主看乾元帝偏爱抬举昭贤妃,因看玉娘出身实在提不起,多少觉得有些过,只是口中不敢说罢了,可这时再看玉娘容颜美丽,姿态婉顺,言语温柔,真是无处不可爱了,倒是又夸赞了玉娘几句。
    从未央宫出来,长安大长公主便将顾应祥与李琅的八字都送到了钦天监。钦天监领了乾元帝的暗示,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不过三日便推算出来,说是顾应祥五行缺金,合该找个金旺或者土命的来配,方能夫妻和顺,偏那李琅又是个水旺缺金的,与顾应祥竟是个无解之局,若是勉强成了夫妻,虽不至于刑克性命,也有破家之厄。
    拿着这样的批文,长安大长公主便似得了尚方宝剑一般,请托从前提亲的云华县主再往护国公府走一趟,只说是八字不合,将庚帖退还,婚约之事从此作罢。
    云华县主自然答应,当日就往护国公府走了回。唐氏听着这样的话,她也是个明白人,看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又知道长安大长公主前些日子才走过合欢殿,便认作长安大长公主是怕得罪昭贤妃,又嫌自家没了实权,故此寻个借口退婚,气得几欲晕过去。
    只是长安大长公主到底是乾元帝姑母,眼前的云华县主也是瑞郡王长女,若是护国公依旧任着上都护,唐氏未必怕了她们,少不得要据理力争一回,另寻高僧名道算过就是,还有僧录司道录司在呢。可如今护国公已叫乾元帝薅了实职,女儿李媛虽还有皇后之名,却无有宫权,更被禁在椒房殿中不许探视,与被废也差不了多少了。如今的唐氏哪里有底气与这俩宗室女争执,只得含泪带屈收了李琅的庚帖,又将顾应祥的庚帖退还,顾李两家婚事从此作罢。只是其中平白委屈了李琅。
    李琅与顾应祥定亲本就是不情不愿地,如今叫男家退亲,脸上如何挂得住,又自知与赵腾是绝无可能,狠哭了一场之后,竟就将三千青丝尽数剪断,哭着要出家为尼。还是唐氏与小唐氏两个死命拦了下来,李琅虽不闹着出家了,却也不肯改志,竟是在家修行起来。直把唐氏心疼得了不得,不敢诅咒乾元帝,除了将玉娘恨到滴血一般,又怨起长安大长公主一家子来,便将李琅如何心灰的事故意在外传扬。
    到底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李琅从前在外走动时也是个文静知礼不叫人讨厌的,听着她好端端地叫人退了亲,心灰意冷之下要做尼姑的事,从前那些嫌李琅克父克母的人背地里都说了句可怜,暗中议论些长安大长公主捧高踩低,不过是嫌弃护国公失势的话。
    这样痴心女子负心汉的话本就爱流传,更何况有人在背地里推波助澜,不久便传扬得厉害,虽宗室里无人这样说长安大长公主,到底长安大长公主一面对李琅有些羞惭,一面也是个不擅与人分辨解释的性子,连着数月家门都不出,暗中却把唐氏埋怨起来,恼她咄咄逼人,暗中道:“亏得亲事作罢了,不然应祥还不叫他们李家给欺负了去。”
    长安大长公主到了这时,愈发觉得亏得有昭贤妃肯帮忙了,便在亲眷面前将昭贤妃夸赞,说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一点子骄矜也没有,是个好样的。宗室们一来看着乾元帝实在偏爱昭贤妃,二来素日进宫时,那昭贤妃也无有轻狂举动,如今又听长安大长公主这样讲,倒是也对昭贤妃另眼相看起来,
    又说长安大长公主的嫡长孙与护国公的嫡长孙女的亲事作罢,京中却又成了另一桩亲事,知道的说是郎才女貌,是个天作之合,不知道的,便说是昭贤妃挟宠生骄,以势逼人。
    原来乾元帝自答应了玉娘要做成谢怀德与梁青容的婚事,便在一日早朝后将梁丑奴留了下来,开口便问他,家中有几女,那回随着临安候夫人进宫的是他几女,年岁几何。
    梁丑奴听着乾元帝忽然问起青容来,猜度着是要保媒了,因有顾应祥与李琅的前车之鉴,不免有些忐忑,怕乾元帝要将青容许与顾应祥,只是皇帝开口,做臣子的也不能不答,只得回道:“那是臣的长女,年十七。”
    乾元帝听说,笑道:“贤妃与朕说过,她瞧着令爱颜色秀丽,举止大方,心上喜欢。她是二哥,是今榜的传胪,今年二十三岁,还未娶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