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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不要,不要太医!”朴不花艰难地趴在一名小太监的肩膀上,用力朝妥欢帖木儿晃动手绢,“陛下,真的不要太医。奴婢,奴婢受得,受得住。”
    “不要太医?”妥欢帖木儿又是一愣,旋即明白朴不花是不想让刚才自己的疯狂举动被更多人知晓。心中顿时觉得一暖,说话语气也变得愈发柔和,“蠢货,你怎么不躲!你刚才怎么不躲远点儿啊?朕,朕就是这个脾气,你躲远点,过一会儿回来就没事了,你怎么不躲啊!”
    “陛下。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况且,况且奴婢自小就跟着您,知道,知道该如何让您心情尽快好转起来。奴婢,奴婢已经习惯了。这几下,这几下奴婢真的受得住!”
    “朕,朕。。。。。。”朴不花的种种好处,立刻涌上了蒙古皇帝妥欢帖木儿的心头。的确如后者所说,他小时候受了委屈,唯一,也是最佳的出气方式,就是把此人痛打一顿。从七岁一直到现在,二十四五年下来,挨打的和打人的,都成了一种习惯。
    想到这儿,妥欢帖木儿再也无法忍受发自内心深处的负疚。把牙一咬,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太监命令,“刘不花,替朕拟旨。监门将军朴不花伴君多年,忠心可嘉。加荣禄大夫衔,赏大都郊外粮田一万亩。。。。。。”
    “万岁,不可!”朴不花立刻又跪了下去,重重叩头,“国事艰难,奴婢,奴婢不敢领如此厚赏。请陛下收回成命,将,将万亩良田,赏给有功将士吧。奴婢,奴婢能日日见着陛下,就已经,就已经足够了!”
    “你这不知道好歹老狗!”妥欢帖木儿横了他一眼,笑着骂道,“封你做荣禄大夫,是让你多风光一下。谁说让你真的出宫去做事情了。你要是出了宫,朕和皇后两个,让谁来伺候?赶紧给朕滚起来,朕的赏赐,既然给出了就无法收回,你不能不要!”
    “谢,谢陛下隆恩!”朴不花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其他大小太监则个个满脸羡慕。
    挨了一顿打能换回个从一品散职,这顿打,无论如何都挨得过。况且朴不花虽然看起来被打得很狼狈,事实上,血多为从鼻子和嘴巴流出来的,根本没受什么内伤。完全为了让打人者感到痛快,才将血浆涂得到处都是。
    发泄了一通肚子里的怒气,又显示了一下皇恩浩荡,妥欢帖木儿的心情,终于平和了下来。走到朴不花身边,一把抢过后者始终没有丢下的盟书手抄本,大声说道,“你先滚远点儿,省得朕一会再揍你。这混账玩意,朕自己来看。朕倒要看看,那朱屠户的嘴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说着话,他用衣袖胡乱在盟书上抹了抹,凝神继续观看。只见几片模糊不清的血迹之下,有工笔小楷写着,“如是七十二载,恶行流罪,罄竹难书。我江北义士,不堪其辱,遂揭竿而起,以图光复。誓驱逐鞑虏,整山河于沦丧,斩除奸佞,救万民于水火。然圣人未出,群雄无首。虑有宵小之辈趁机挑拨,使兄弟阋墙,豪杰饮恨。特会盟于高邮,约为此誓。
    誓曰:吾等起义兵,志在光复华夏山河,鞑虏未退,豪杰不互相攻杀。有违背此誓者,天下群雄共击之。
    誓曰:吾等起义兵,志在逐胡虏,使民皆得其所。必约束部众,无犯百姓秋毫。有残民而自肥者,天下群雄共击之。
    誓曰:吾等起义兵,志在平息暴乱,恢复汉家礼仪秩序。必言行如一,不做狂悖荒淫之事。有以下犯上,以武力夺其主公权柄者,天下群雄共击之。
    誓曰:我等起义兵,志在铲除不公,匡扶正义。。。。。。。
    誓曰:我等起义兵。。。。。。
    注1:入夷则夷,入夏则夏。华夏人到了外国,则为外国人。外国人窃取了华夏政权,也是华夏人。此语出自元代汉奸儒者许衡,本意是替蒙古当权者,寻找非外来政权的依据。后世以讹传讹,认为是孔夫子所说,实在是冤枉了孔老先生。
    第二百零二章 华夏 下
    。。。。。。
    誓曰:吾等起义兵,志在摆脱外族奴役,谋子孙万世之自由。必废苛法,除恶政,还公道于民间。如有失其本心,作威作福,所行比异族还甚者,天下群雄共击之。(注1)
    誓曰:吾等起义兵,志在涤荡北虏之野蛮,重振汉家之文明。。。。。。(注2)
    “且住!”红巾大元帅刘福通疲倦地挥了挥手,示意参知政事盛文郁停止念诵盟书。“这东西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路上用了几天?”
    “是今天上午刚刚到的,路上用了四天。”盛文郁想了想,快速回应,“走的是旱路,光明左使唐子豪专门派人骑着快马送回来的。同时送到的还有他给大元帅的亲笔信!”
    “噢!”刘福通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被盟书上的内容弄得头晕脑胀,“信呢,放哪里了。拿来我看!”
    “当时丞相不在,下官就按照老规矩,给丞相放左侧书柜倒数第二个格子里头了!”参知政事盛文郁一边快速走到书柜旁取出信函,一边低声回应。
    “给我!”刘福通抬手接过信函,先检查了一下上面的密封火漆,然后从书案上拿起一把象牙做的小刀子,割开厚厚的信皮,取出里边的宣纸。入眼的,是一手漂亮的行草,写得龙飞凤舞,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困惑和感慨。
    光明左使唐子豪受打击了,在信里毫不隐晦地告诉他,朱八十一才是大元帅府最该留意的豪杰。虽然此子行事看似毫无头绪,东一锤子,西一棒槌。但此子至今为止做过的所有事情,可能都非率性而为。就像他当初费心费力去鼓捣火药,鼓捣铜炮,鼓捣武器作坊,大伙都觉得他是钱多了没地方花,事实上,最后这些东西都在战斗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且现在还给淮安军带去了滚滚财源。
    “弥勒附体之说,未必为假。三生佛子,知过去,现在,未来。。。嗤!。”信看到一半儿,刘福通就看不下去了,烦躁地将其丢在了书案上。
    虽然起兵之初利用了大光明教,随后联络天下豪杰,也没少派人去装神弄鬼。但对于鬼神之说,刘福通自己反而不怎么相信。在他看来,如果这世界上果真有神佛的话,也肯定都是一群贪官加混蛋。要不然,怎么会保佑蒙古人得了天下,并且毫无顾忌地明火执杖了这么多年?
    “丞相?”感觉到刘福通今天心情很差,盛文郁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收起书信,“需要宣几个美人儿进来给您捏捏脚么?有几个是底下人新送过来的,相貌品味肯定出挑!”
    “算了!”刘福通先是有些意动,随后便觉得兴趣缺缺,“你没看芝麻李弄出这个盟书来,里边整了这么几句么?失其本心,作威作福,所行比异族还甚!他是在骂老夫呢,说老夫当了红巾元帅,就忘了当老百姓时受过的罪。反而学着蒙元那些官老爷们,骑在百姓头上胡作非为了。呵呵,咱们这位李平章,可越来越有当世大贤的模样了!”
    “这。。。。。。”参知政事盛文郁愣了愣,半晌不敢接茬儿。刘福通心胸并不是很宽广,这点儿他非常清楚。但刘福通这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比较能克制自己。即便对某些人再不满,也能从大局出发,一再忍让,除非被逼得忍无可忍。
    而芝麻李最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在盛文郁看来,应该还不算太过分。该出的;力绝不推脱,在地盘划分方面,也非常大气。从来不试图占刘元帅半点儿便宜,相反还会主动做出极大的让步。
    况且这份盟约的发起人是朱八十一,而不是芝麻李本人!据特殊渠道传回来的消息,芝麻李最开始并不知情,是被朱八十一请到了淮安之后,才不得不参与了进去,并且被公推为此番会盟的主事人。
    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该劝一劝刘福通的时候,耳畔又传来对方的声音,“算了,不就是几个美人儿么。咱们既然要谋大事,就该有所舍弃。东民啊,回头你去后营一趟,把美人儿都遣散了吧!每个,每个发,发五吊铜钱,让她们各回各家,或者自己找人嫁了算逑。省得本大帅没吃到鱼,却无端弄了一身腥!”
    “是,丞相!”盛文郁想了想,躬身领命。然后又犹豫了片刻,用非常低的声音提醒,“以卑职观之,这篇盟书,不似出于李平章之手。”
    “当然不是,芝麻李哪有如此文彩。不用问,这东西是逯鲁曾那老不死帮忙写的!”刘福通瞥了下嘴,不屑地回应。
    他号称文武双全,一眼就能看出盟书中所表现出来的文采,绝非普通人能为之。而纵观徐淮一系,文字功底能达到盟书水准,又能参与决策的,,恐怕只有逯鲁曾一个。其他人,要么地位不够,要么水平不够,反正是打死都写不出来。
    “逯鲁曾现在是淮东路的判官,隶属于朱重九帐下!”盛文郁看了看刘福通的脸色,继续小心翼翼地提醒。
    “你是说,这份盟书的发起者是朱八十一?”刘福通的眉头跳了跳,惊诧地追问。如果盛文郁的猜测没错的话,就能跟唐子豪的亲笔信对上号了。整个联手南下,高邮会盟,还有发布盟书的事情,都是朱八十一在暗中策划并推动的。所以唐子豪才提醒说,此人才是元帅府最大的挑战,而不是地位在他之上的芝麻李。此人一举一动,都所谋甚远。包括这份盟书,都不能只看眼前的效果和影响,必须向后,向更长远了去看。才能发觉其背后隐藏的深意和图谋!
    “卑职不敢,但卑职窃以为,李平章未必能管得了朱重九的所作所为。相反,以李平章的性子,倒是很容易被朱重九影响并操控,替他出头呼风唤雨!”盛文郁的声音继续传来,让刘福通的头发根根直竖。
    如果那样的话,此子就太可怕了。文武双全,且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就把若干英雄豪杰玩弄于股掌之上!但是,世上真的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吗?他不过才十七八岁,即便是生而知之,也不可能老谋深算到如此地步,除非,除非他是个带着记忆投胎的千年老妖。
    “信!”想到这儿,刘福通心中倦意全消。立刻劈手从盛文郁手里重新抢回唐子豪的亲笔手书,从上次中断处,仔仔细细地阅读。果然,情况跟盛文郁的猜测大体相差无几。据唐子豪的观察,高邮会盟的推动者和第一主事者,就是朱重九,而不是带头签署盟书的芝麻李。此外,据唐子豪的观察,盟书上所列举的几项誓言中,却并非所有都出自朱重九之手。至少,第三项,不得以下克上,篡权多位。第五项,不得加害下属,乱安罪名,都是其他几个参盟者的提议。第七项,也是最后一项,关于文明和野蛮的论述,则可以确定为逯鲁曾所加。于朱重九没半点关系。
    真正完全属于朱重九本人所提,并且极力推动的,只有第一,第二,和第六三项。特别是第六,当时很多人都不太明白。直到朱八十一大声问了一句,“蒙古人欺凌汉人为罪,诸位以为,汉人欺凌汉人即天经地义么?”,众人才恍然大悟,勉强同意将其加了进去!
    “嗤!”读到此处,刘福通忍不住又摇头冷笑。互不欺凌,众生平等,他还真把自己当作弥勒佛了!众生真的能够平等的话,谁来做官?谁负责种庄稼?谁来洒扫收拾,伺候他朱某人的饮食起居?既然人生下来,资质就有贤有愚,运气就有厚又薄,怎么可能谁都不欺负谁?只要这世界上有官民之分,有贫富之别,欺负就是必然的。只是欺负得厉害和轻微的差别罢了!
    带着几分不解和鄙夷,他继续往下看信。只见信的末尾,唐子豪刻意提醒道,“余观高邮会盟诸军,有强有弱,参差不齐。然无一人之部属,能与淮安军相提并论。其军,非但纪律严明,仪容齐整。官职及制度,也是别出新裁。最为独特之物,乃其军之歌,俗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字字句句,皆强调军民一体。如今两淮百姓都不以淮安军称之,而取其歌中一词,“革命”。盖为“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之意。称之为‘革命军’。旌旗所指,蚁民赢粮而景从!”
    注1:自由这个词,并非洪水猛兽。中国古文中,亦经常出现。到了宋代,已经成了民间俗语。比较经典的是马致远的《汉宫秋里》,汉元帝迫于匈奴兵威,不得不将昭君嫁给匈奴单于,“虽然似昭君般成败都皆有,谁似这做天子的官差不自由!情知他怎收那膘满的骅骝。”而八路军军歌里,亦有“自由之神放声歌唱”之语。
    注2:文明一词,亦非外来语。元代,刘壎怀念大宋,在文章中就曾经写道:“想见先朝文明之盛,为之慨然。”
    第二百零三章 革命军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长龙一样的队伍,踏着歌,沿着运河东岸缓缓南行。队伍中,每一张年青的面孔上,都写满了骄傲。
    队伍的主将吴二十二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阿拉伯马,脊柱挺得笔直。这样的姿势,人和马很难协调得起来,实际上比走路还累。他却不肯将脊柱放松一些,用身体去主动配合战马的起伏,而是旗杆一样在马背上端着架子,暗黄色面孔板的比身上的铁甲还要僵硬。
    “熙宇兄,你再这样骑一会儿,人不趴下,马也得给累趴下!”第四军副指挥使陈德策马从后面赶上来,笑呵呵地提醒。前一阵子在沙河之战中,用乱炮轰死了蒙元的湖广平章巩卜班,大仇得报。让他立刻放下了心头的枷锁,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枯木逢春一般,从头到脚焕发着勃勃生机。
    “没事儿,下一个五里行军,我会与弟兄们一道走着!”吴二十二两眼盯着正前方,目不斜视。
    熙宇是他的表字,连同他的大名,吴永淳,都是老进士逯鲁曾所取。为此,吴二十二还付出了四坛子陈年老酒和一条子熏猪肉。只可惜,名字和表字都取了之后,他才发现此举的意义着实有些鸡肋。整个淮安军中,原来知道他吴二十二名字的,大多数已经叫顺了嘴儿,谁都懒得改口。而那些原本就不认识他的,见到他之后通常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喊一声吴指挥,或者吴将军。很难跟agt;他直呼姓名或者表字平辈论交了。
    第四军副指挥使陈德,则是少有的一个能记住他表字的人。论资历,后者是在黄河北岸投军,不算朱都督的起家老班底,所以不会没大没小的叫他吴二十二。论地位,他们两个也只差了半级,所以叫一声“熙宇兄”也算不得高攀。
    不过副指挥使陈德本人,显然并不是很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与吴二十二并辔走了一小段,又笑着数落道,“我说老吴,我的熙宇兄。你到底怎么了。自从进了高邮城,我几乎就没看见你笑过。咱们现在是在赶路,又不是在打仗。你放松一点行不行!”
    “别胡闹,傅有德在后边看着呢!”吴二十二根本不肯接陈德的茬,两眼继续盯着前方,低声提醒,“你我两人,得给弟兄们做个表率!无论如何,这次不能给赵秀才的兵马给比下去!”
    “嗯,嗨!”陈德先是愣了愣,然后无奈地摇头。原因在这儿呢!怪不得吴二十二今天的表现比平日更加神神叨叨。原来是肚子里憋着股子气,要跟傅有德一争短长。
    也倒是,做为淮安五支新军当中作战经验最丰富的一支,大伙前一段时间受郭子兴和孙德崖两个王八蛋所累,一直跟在队伍后面“招呼客人”。把宝应和范水两场大战,全都给错了过去。而客军主将傅有德,却只带着一百五十名骑兵就夺下了高邮城。两厢比较之下,让咱们的吴大指挥使如何不眼红?
    更何况,咱吴大指挥使在徐州之时,就跟赵君用不对脾气。总觉得此人品行不端却窃居高位,早晚会给徐州红巾带来灾难。所以恨屋及乌,连带着看赵君用的下属也同样不顺眼,。
    “我就不信,师父能比徒弟差!”见陈德一幅不以为然模样,吴二十二皱了下眉头,继续低声说道,“他们那边练兵之法都是跟咱们朱都督学的。兵制和武职,也是照虎画猫。怎么可能把第五军和第一军都比了下去。傅友德本事再大,也终究是一个人。而领兵打仗,向来不是主将自己的事情!”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不由得陈至善不点头附和,“然!吴将军说得及是。但傅有德所部兵马,却是从赵总管麾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大部分都是去年八月就入伍的老兵。咱们这边几支新军训练虽然得法,却终究是六、七月份才刚刚经历了一次扩编。到目前为止还不满四个月,一时间,自然很难分出高下来!”
    “那可未必!”闻听此言,吴二十二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动,不再一直盯着正前方。只见他,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跟着的傅有德部,然后又迅速扫了一眼自家队伍,摇着头反驳道:“他们那边的确是老兵居多,但人老,三魂七魄也老。而咱们这边,却是完完全全的新军。从里到外,连带着骨头都是新的。虽然只成军三个多月,也绝不会输给他们!”
    “嗯?”陈德被吴二十二云山雾罩的说法弄得有点找不到北,皱着眉头沉吟。
    “你别光用眼睛看!”吴二十二横了他一眼,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过来!跟我一样,抬头,挺胸,眼睛只盯着前方。看到天边那朵云彩没有,像是白马般的那朵?对,就盯着那。然后用耳朵听,鼻子闻,用身体去感受。然后你就知道,咱们跟他们,是何等的不同!”
    每一句话,都透着不加掩饰的自豪。副指挥使陈德听了,少不得要装模做样配合一番。结果刚把耳朵竖起来,就听道自家队伍中明快的军歌,“革命纪律条条要记清,百姓子弟处处爱百姓,保卫华夏永远向前进,全国百姓拥护又欢迎。。。。”
    虽然是整个一支新军,六千五百张嘴在唱,其中还有一半儿是帮忙运送铠甲兵器的辅兵。然而,六千五百多张嘴巴里,发出的却是同样的词句。充塞于的天地之间,令运河两岸的所有嘈杂,都变得单调而又轻微。
    只是偶尔顺着风,还能传来几句俚调。是傅有德部随口唱来解乏的,很杂乱,并且略带一点儿凄凉,“五月下田收新麦,收了新麦还旧债。旧债还完仓底空,扛起锄头挖野菜。。。。。”
    “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狭谷中,白骨无人收。。。。。”
    。。。。。。
    “感觉到了么”吴二十二盯着天边的流云,下巴微翘,脊背笔直如旗枪,“不一样,咱们跟他们,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当初听到革命两个字,我还以为就是造反。革命就是造反,造反就是革命。现在却越来越觉得,都督的用意,恐怕不止这么简单。革命军,咱们是革命军!而他们,他们其实跟蒙元那边的官兵没啥区别!”
    第二百零四章 圈套
    “早就听说朱总管麾下的兵马厉害,只是没想到,居然精锐如斯!”跟在淮安第四军身后不远处,赵君用麾下大将,雄武指挥使李喜喜低声感慨。
    他是跟着赵君用一道前往高邮的,会盟结束之后,便被对方留下来辅佐老部下傅友德。虽然这个安排多少有点儿让他感到委屈,但大队人马开拔之后,李喜喜却一天比一天觉得,赵总管的安排无比正确。自己留下得值,如果不留下,永远没有机会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知道真正的精锐是什么模样。
    前军都督傅友德却没有接茬,目光只是痴痴地望着第四军的背影,满脸羡慕。直到李喜喜不高兴地拿起马鞭子柄去捅他的护心镜,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收回来,感慨地说道,“是啊!傅某到了淮安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怪不得赵总管整日将朱总管和淮安军挂在嘴边上。换了傅某,这次回去之后,恐怕也难以将他们忘掉。”
    作为赵君用麾下风头最劲的将领,若说他身上没丝毫傲气,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与淮安军并肩作战的日子越长,傅友德越是骄傲不起来。单论个人武艺,整个淮安军中,恐怕除了胡大海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是他的对手。然而新编的淮安五支大军,随便拉出一支来,都不逊他麾下那五千精锐分毫。
    两军交战,可不能光凭着主将的个人勇武。像飞夺高邮城那种战斗,能再一却不可再二。若不是发现守军的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像张士诚、李伯升这样的“义兵”又占据了城内防守力量的绝大多数,即便有人再卖力气鼓动,傅友德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险。而同样是攻城略地,淮安军打得却四平八稳,一步步向前推过去,一步步将敌军的抵抗碾压得土崩瓦解。只要按部就班地打,胜利就能水到渠成!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把取胜的希望,寄托在主将的神勇,或者阴谋诡计上,远不如凭实力碾压对手来的踏实。虽然后一种胜利,听起来远不如前面两种引人入胜。但凡是有经验的武将心里都清楚,到底哪一种才更稳妥,才该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目标。
    “是啊!”李喜喜虽然名气和能力都不如傅有德,但见识却也不差。叹了口气,继续大发感慨,“当初赵总管专门精挑细选的五千弟兄给你,还有人觉得他未免小题大做了一些。如今想来,好在咱们麾下这些弟兄都是十里挑一的,否则,真的像后面那些人一样,即便能打下扬州,也没底气跟朱总管分红!”
    “你是说他们?”傅友德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家队伍不远处的郭子兴和孙德崖部,冷笑着摇头,“你看到的,已经是重新筛选过一回的了。在进入高邮之前,他们有两万人,模样比现在还要不堪。除了朱重,朱六十四带的那两千近卫还凑合着能看之外,其他的简直就是一群流民。甭说跟前面的第四军对阵,即便跟咱们在战场上交手,傅某带着麾下这五千弟兄,半日之内都足够灭他们十回!”
    “呵呵呵。。。。。。”李喜喜摇头而笑,满脸得意。拉上傅家兄弟两个一起投奔赵君用,是他这辈子所做过的最明智决定。至少,在遇上朱八十一之前,他一直这样认为。否则,就凭他们哥三个的本事,恐怕这辈子都要在砀山上坐井观天。永远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到底有多大,外边的英雄到底活得有多精彩。
    想到这儿,他又慢慢收起笑容。尽力朝傅友德身边凑了凑,以极低的声音问道,“你这些日子留过心没有?这,这淮安军的练兵之法,与咱们那边有啥不一样的地方?你拿哪这种眼神儿看我!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不是说朱总管藏了私,没把他的秘笈尽数传授给赵总管。我的意思是,咱们赵总管可能学得不,不太仔细。不,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徒弟和师父,终归是差了一层。不信你看看前面的淮安军,再看看咱们,还有大往后的毛总管麾下,这精气神儿上,差了好多。虽然是同样练兵方法练出来的弟兄,咱们和他们,却完全,至少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朱总管没有藏私!”傅友德一身傲骨,决定了他不会歪着嘴巴说瞎话。然而,他同样感觉到了淮安军和自己麾下这支队伍之间的巨大差别,“在高邮城停留这半个多月,吴佑图的第五军就跟咱们的队伍比邻而居。他们怎么出操,怎么训练,从没刻意背过人。我在旁边,看了不下十次。方法肯定还是那些方法,但是。。。。。。唉!”
    叹了口气,他轻轻摇头,心里头一时间,竟充满了失落和不甘。方法还是那些方法,但练兵和接受训练的人,却早已跟徐州那边完全不同。有些东西,你明明知道,人家也愿意手把手地教你,却怎么学都是学不来。也没能力和机会去学,至少,在赵君用这里,他看不到任何机会。
    “但是什么?好端端的,你老叹个什么气啊?!”听到最关键处,却突然没了下文。李喜喜皱起了眉头,不满地追问。“赶紧说,但是什么?朱总管那边,到底还有什么压箱底儿的绝活?”
    “淮安军比咱们有钱!”傅友德犹豫了一下,开始努力寻找借口。有些话,他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不敢跟李喜喜说。虽然对方是他的好兄弟,可这个好兄弟的肠子却是一直通到底。把一些话告诉了他,只会害了他。所以,还不如让他继续糊涂着。
    “比咱们有钱?”李喜喜不知道傅友德是在蓄意误导自己,愣了愣,歪着头追问,“这关钱什么事情?练兵打仗,总不能拿钱去砸!否则,谁能砸得过蒙古朝廷!”
    “怎么说不关钱的事情!”既然决心误导好兄弟了,傅友德索性误导到底,“隔三差五就吃一次肉,和半个月都难见一次荤腥,体力能一样么?咱们赵总管虽然占着睢阳、徐州两座大城,可都不是什么富庶地方。至少两地加一起,都比不上淮安这个大盐仓。朱总管那边盐利丰厚,兵马又少,所以士卒们非但吃得好,穿得好,铠甲、兵器也无不精细。这样用金子堆起来的兵马,士气能不旺盛么?再加上他们手里火炮多,打仗从来不靠人命往上堆,谁还不乐意用心训练?况且能当上战兵,至少军饷就能养家糊口。从十夫长起,据说每升一级就能翻上一倍。换了你我兄弟,若是从小兵时做起,恐怕也会个个拼了命地训练,拼了命地立功。不图别的,就图多拿几吊钱,让家里的老婆孩子活出个人样来!”
    “那倒是,咱们这边如果也开那么高的军饷,兵马至少得砍掉一半儿。好多人啊,呵呵,估计也就没钱娶小老婆了!”李喜喜听得有滋有味,砸吧者嘴儿感慨。
    虽然傅友德尽力在误导他,可他却依旧察觉出了一些东西。比如说士兵和底层军官的待遇,淮安军和徐州军放一起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但往高层了走,情况就恰恰反了过来。虽然按傅友德的说法,淮安军的将士,级别每提高一级,军饷都可以加倍。可将领们拿的,都是明白数。而徐州这边,花样可就多了去了。除了赵总管私人赏赐的,还有各种心照不宣的暗招。拿多拿少,完全靠将领自觉。但风气一开起来,即便再洁身自好的人,也免不了也要随大流。否则就会失去麾下部属的真心拥戴,彻底成为一名光杆将军!
    据李喜喜所知,傅友德现在,就有点孤芳自赏的趋势。而他的兄长傅友仁恰恰相反,总是能够和光同尘。所以现在兄弟两个互补一下,还能在军中站稳脚跟,并且都能得到赵总管的重用。哪天若是傅友仁不在了,恐怕傅友德的本事再强,也会成为众人合力打压的目标,进而迅速失去赵总管的宠爱。
    “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穷人乍富,娶几个小老婆炫耀一下,也是自然的事情!”被李喜喜的话彻底勾起了心事,傅友德笑了笑,满脸苦涩。“其实没啥大不了的。怕就怕,娶完了小老婆,就掉进红粉大阵里爬不出来。你没听人说过么,温柔乡乃是英雄冢。蒙元朝庭这么久没动静,说不定哪天就会以倾国之力来攻。大伙却还忙着比谁的小老婆多,谁的小老婆漂亮。。。。。唉!”
    “不会的,不会的,你多虑了!”李喜喜听了,立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非但没有再去追究淮安军和徐州军到底差别在什么地方,反而努力安慰起傅有德来,“至少,咱们赵总管,心里头一直绷着根弦儿。我跟你说啊,他那个人虽然表面上随性,心里头可明白着呢。就在你出征这些日子,他已经又拉起了两万多弟兄,并且彻底收编了黄河上的几伙水上好汉。蒙古人想要报复咱们,至少得先过得了黄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