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尹站在讲台上派发数学作业,她是数学科代表,沉声唤着一位位同学的名字,表情疏离。
“陆梓潼。”
听到这个名字。
微微失神的陆梓潼收回心神。
起身走上讲台拿作业。
赫连尹抬头看了她一眼,将一本白色的作业本放到她手上,神情冷淡,“术题写得一塌糊涂,回去好好看看评语,以后注意。”
陆梓潼如遭电击般。
身子僵硬冰冷。
而后。
她并没有说什么,拿着作业作文本回到座位,翻开作业,只见龙飞凤舞的红笔批了几个勾,没错误,也无其他评语,却赫然夹着一个纸条,不由得凝目看去。
五点。
太阳渐渐西沉。
苍郁的花圃角落里。
两抹纤细的身影对立站着。
“你找我来干嘛?”陆梓潼低着头,眼角似乎有泪痕。
看来下午被那群人被叫去教导处的人恐吓过了。
“她们下午来找你了?”赫连尹歪着头,瞳孔幽黑幽黑,蜷着洞悉一切的敏锐和尖锐。
“什么她们?”
“当然是那群对张莉莉动手的人了。”
陆梓潼身子一震,避开话题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你,你流了泪,浑身都在颤抖,你很害怕。”她的笑容凝在嘴角,目光笃定。
陆梓潼眼中闪过不安。
赫连尹又说:“我猜,张莉莉昏迷之前,一定是你用长凳砸到她的脑袋,害她血染被单,当场昏迷不醒。”
画面瞬间被定格。
空气冰冷。
陆梓潼瞪大双眼。
见她还是不说话,赫连尹又懒洋洋地说:“如果我向教导处揭发你,你就完了。”
“不是我打的她!”陆梓潼急着为自己解释。
赫连尹轻轻点头,嘴角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终于肯承认了是吗?”
陆梓潼身子轻轻一抖,泪水簌簌,“你到底想怎么样?虽然开学那会我曾威胁过你,可后来照片不是被你拿回去了么?我也答应了你的要求,没在和元熙联系过,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呢?我嫌我现在还不够惨么?”
她说着,把自己的袖子撩起来,纤细的手臂上,各种淤青紫痕纵横交错,她嘶哑着嗓音哭泣:“你看见了吗?我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我有什么选择呢?她们叫我去,我能不去吗?不去就是我挨打,自从开学的事情后,我在不敢惹你了,也离你们远远的。我只想平平安安在金岭读完高三,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我到底犯了什么天大的罪了?就因为我喜欢赫连胤是吗?就因为这样,我就该死是吗……”
“冷静一点。”赫连尹捂住了她的肩膀,放轻了语调,“我这是不是来整你的,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陆梓潼猛然抬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你说什么?”
“张莉莉曾帮过我,所以我要报答她,我知道这件事不关你的事,因为这件事的缘由来自是柳云跟张莉莉的矛盾,你们寝室的人,都被柳云所利用,帮助她欺负张莉莉,岂料哪天玩过火了,上了椅子,刚好不偏不倚砸到了张莉莉的脑门的,对吗?”
陆梓潼心中警铃大响,“你怎么知道的?”
“只要推理一下就行了,事情很简单,前些天柳云跟张莉莉在实验班有口角,我知道她们这样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由于她被贴了检查令,如果张莉莉发生什么事,就由她负责到底,所以她不能自己动手找张莉莉的麻烦。而你们寝室的女孩,经常在洗浴室欺负同学,夜里上人家寝室挑衅的事也不少,可以说是学校的不安分子,以欺负同学为荣。柳云自己不能动手,所以煽动你们寝室的女孩去帮她找张莉莉麻烦对吗?”
“你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要说出去。”陆梓潼低声说,她总觉得赫连尹很可怕,诡异的可怕,语气温温和和的,却隐约透出股汉人的冰冷,可她又觉得是自己的幻觉,赫连尹的神情分明很安静温柔。
“那你知道她们为什么会带上你么?”
陆梓潼摇头,“我不知道。”
“她们平时会带上你么?”
陆梓潼又摇头,“不会。”
赫连尹淡淡微笑,“很显然,她们想让你做这件事情的替死鬼,一旦事件揭露,她们就会异口同声揭露事件是你干的。”
陆梓潼惊恐瞪眼,“可当时砸张莉莉头的是人是小a!”
“她们在乎吗?或者说,你在她们这群人中,可以称之为她们的朋友嘛?”
陆梓潼沉默。
“别傻了,这件事一定会被揭露,而你,一定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陆梓潼一愣,整个人摔在地上,泪水凝滞在睫毛上,空洞绝望。
“其实,你还是有一线生机的。”赫连尹俯着身子,笑容恍如寒冬里的冰花,美丽夺目,却寒彻入骨得深不见底:“如果你想安全,那就反客为主,主动向校长举报此事,因为你是被迫的,可能不用付全责。其他的,我会私下找校长谈,到时候张莉莉事件的赔偿,我会为你作证,你是无辜的。”
“可是她们会报复我的。”陆梓潼浑身颤抖,她不是没想过举报的,只是如果几个人一口咬定她是主谋,她又拿什么来反击呢?而如果真的举报成功,那几个被开除的人回来找她报仇怎么办?还有柳云,她不一定会有事,到时候她在私底下加倍欺负她怎么办?
“那你就选被指认为主谋,全权承担本次事件好了,得到被校方开除和赔偿的罪名,好好过你在校外的日子吧。”
陆梓潼如坠冰窟,脸色煞白。
“这次的事件,是因为你无辜,才有一线生机,如果你不主动站出来指证她们,那死的人就会是你,难道喊冤赔偿离开比你的清白还要更重要?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变成了主谋,你全校师生会怎么看你?你的父母会怎么看你?”
陆梓潼捂住耳朵,泪水奔涌而下。
“其实你只要你是清白的,你的家人和师生都会原谅你不得已的苦衷的,你受了这么多苦,假如你父母知道了,一定不会再让你留在这所学校的,反正一定是要离开,何不清清白白地离开这里呢?以后你去了别的学校,她们想报复你,也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对吗?还有,你永远要知道,你的家人是一辈子都会站在你那边的,他们会支持你的,所以,不要让他们失望。”
这些话句句说中陆梓潼的心声。
她崩溃大哭,“你不懂,我家境一般,父母是掏光了存折让我上金岭中学的,他们一直期待着我可以拿奖学金,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就是因为你执念太深,才会有这样错误的想法,难道你真的认为,父母会觉得你的奖学金比健康和安全还重要么?在金岭中学,以你现在的成绩,三年都不可能拿到一分奖学金,与其这种受欺负,不如找回自我。”
陆梓潼垂下眼睛。
赫连尹又淡淡地说:“如果你是担心学费的问题,我可以替你负责,只要可以把那几个人绳之于法,赶出金岭,还张莉莉一个公道,我愿意替你出转校的学费,只要你的野心还在,努力上游,决战高考。”
这些年赫连尹也拿了不少奖学金了,其实名次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奖学金,人总要为了点什么去努力,才会觉得是有价值的,每次领到奖学金的时候,她就能从心底里感受到一种由衷的自豪和成就感。
不过她现在的存折已经挺多了,区区一年的高三学费,她还是出得起的。
她怔怔地抬头看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赫连尹俯视着她手臂上的伤痕,目光中的冷意渐渐变得平和,“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没有想过要这样伤害你,可你却因为我被人伤害了。”
当初她只是想给陆梓潼一点教训而已,没想到那群人这么狠,一欺负就上了瘾,都两年了,还在一直欺负着她,这对一个人的心里阴影和创伤,是极其严重的,看着她两年来备受折磨,赫连尹心里有一丝丝愧疚,陆梓潼只是用言语威胁过她而已,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这惩罚对她来说,太重了。
“这是什么意思?”
赫连尹抬起头,“没什么意思,觉得你很坚强,被人这样欺负了两年,还能忍气吞声的忍了过来,看来你也是个很坚定的人。”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沉默下来。
“我只是不是让培育我长大的父母伤心。”
两人一站一坐,相互凝视,彼此眼底的敌意渐渐散去。
“其实你也很优秀。”陆梓潼突然说。
“其实你也很不错,还记得在国际双语学校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多出名啊?简直就是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
陆梓潼回忆着过去,是啊,那时候她还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陆梓潼,那时候,野心勃勃的自己考试只要下滑到全校第五名就会暗暗哭泣,是学校的校庆主持人,广播站播音员,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瞩目完美。
她嘴角露出微笑,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又黯淡下来,“虽然我嘴上不承认,但人是会变的,不进则退,你越来越向前,而我却越来越往后退,实力早已与你隔了千山万水,其实那次被你威胁后,我决心在学习超过你,我甚至在想,高考我一定要考下港岛状元,让你颜面尽失。”
“很抱歉,高考我不用参加。”赫连尹笑着说。
陆梓潼一懵,“你不参加高考?”
“我不是不参加,我是不用参加,如果明年我能获得奥数冠军,我就能提前被名校录取,也就不用参加高考了。”
陆梓潼愣愣的,羡慕地说:“真好。”
“好了,我给你的条件考虑得怎么样?如果你真想成为高考状元,那就答应我的要求吧,带着清白离开,然后到好环境的学校的,重拾自己落下的课程,将来决战高考。”
她的表情本来很沉默。直到听到高考状元,眼底的火焰才重新燃起来,坚定地说:“与其被他们冤枉,含恨离开,我宁愿沉冤得雪,至少这样,我父母可以不对我失望,只是到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向我家人作证。”
“好。”赫连尹笑得漫不经心。
“赫连尹,这件事你就不要出面了,我是要离开的人了,不至于会担心她们的报复,但你还留在金岭中学上学,不要招惹这些亡命之徒,万事小心一点,多多保重。”
“好。”她眼眸幽深如黑洞,她会保护好自己的。
“相信我们之间再没有仇恨,以后,再见是朋友。”
这是赫连尹说的最后一句话。
陆梓潼呆呆地坐在草地上,良久良久地发怔。
*
等赫连尹回答食堂已经是晚上六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自习了,赫连胤已经给她打好饭了,明亮的白炽灯下,他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凝视着正在慢慢走来的赫连尹,眼珠乌黑发亮。
她轻轻坐下。
赫连胤递了碗热汤给她,唇角有性感妖娆的笑意,“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应该是事情办妥了?”
“嗯。”赫连尹笑着应了一声,“明天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赫连胤忍不住抿唇而笑,“就这件小事,还需要兴师动众得跟查案一样啊?”
“哦?你知道我干了什么?”低头吃饭的赫连尹斜眼睨他。
“找陆梓潼了吧?”
“你怎么知道?”
“今天下午我看你给她派发作业的时候,她的面色不太自然。”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佩服佩服。不过不用在乎方案复不复杂,只要能完美的解决事情的,就是好方案。”这样解决其实最完美了,既能给张莉莉一个公道,也能还清陆梓潼的清白,虽然她要帮的人不是陆梓潼,但她到底是无辜的,不应该由她来承担责任。
“这话我赞同。”他笑着点头,“可如果那群人讲义气,柳云不就成功脱险了吗?”
“我不管她能不能脱险,我只针对殴打张莉莉本人的那群人,就算她们是听信小人之话,那也只能说那是她们自找的了。柳云会不会被供出来我不知道,但能端了那几个不安分子就行了,至于柳云,以她那种两面三刀的性子,她迟早作死自己,不用管她。”
“也是,像她那种人,在电视剧里一般不活过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