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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家里留了广白跟川柏,林杏带着马蔺跟子苓出了小院,马蔺一早就雇好了马车,上了车直奔着前门大街去了 。
    到了地儿安置好马车,三人一路逛了过去。
    林杏觉得正月十五有点儿像古代的狂欢节,被礼教规矩束缚在闺阁里的女子,这一天也能在父兄的带领下出来看看灯。
    故此,这一天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出来了,买卖家更是卯着劲儿做买卖,卖珠花首饰胭脂水粉的,转糖人套娃娃的,还有敲着破碗唱莲花落的叫花子,吆喝声不绝于耳。
    林杏见马蔺跟子苓瞅着前头的元宵摊子流口水,忍不住乐了,笑着指了指前头一家二层楼:“外头冷,咱们去哪儿吃元宵。”
    门口老板正招呼着:“来吃元宵了,薄皮大馅儿,开锅既熟,入口即化的元宵,新磨的黏米面,黑芝麻,豆沙,椒盐儿,什锦,山楂,什么馅儿都有,快来尝尝……”
    吆喝的婉转好听,跟唱词儿似的,见林杏几个忙招呼:“这位公子里头请,二楼靠窗的座位,瞧得远,一边儿吃元宵,一边儿看灯,说不准还能瞧见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从跟前过,就算不是咱的,看两眼也解解馋不是。”
    老板几句话说得林杏乐不可支,直接上了二楼,点了三碗元宵,让马蔺跟子苓跟自己一块儿坐下,低头往下看过往的人群,不免有些失望,漂亮的倒是没瞧见,倒是看见个歪嘴斜眼的躺地上吐白沫的,不对,这人是癫痫犯病了。
    林杏站起来就往下跑,刚走到大门边儿上,就听刚吆喝的老板叹气:“可真是晦气,怎么遇上个抽羊角风的,快着把人抬远点儿,要死在大门口,咱这买卖就甭做了。”
    林杏急忙道:“千万别动他。”
    说着,扒拉开围着的人,走了过去,蹲下细细看了看,见唇间有红筋突起,鼻见嘴角有血渗出,摸了摸脉,弦滑而数,喉中隐有咯噜之声,从腰间取出针包打开,刺入人中穴,嘴对过去,一吸把痰吸了出来,吐在帕子里,子苓忙找老板要了水给她漱口。
    地上的人果然好了许多,人也渐渐醒转,嘴眼正了,瞧着倒也算周正。
    林杏稍微舒服了些,好歹自己贡献了香吻,要是长得太磕碜,自己还不亏死了。
    正想着,忽旁边一个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府上何处,待文兄好转,也好上门答谢。”
    林杏一抬头,不禁惊艳了一下,眼睛一错不错的在对方脸上看了又看,心说,还真是少见的美男啊,瞧这眉,这眼,这鼻子,这嘴,怎么看怎么好看,比变态皇上多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又比刘玉多了几分男儿气,微微浅笑便已令人如沐春风。
    显然没想到林杏年纪这么小,有一瞬讶异:“小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回春妙手,实在令人佩服。”
    林杏眨眨眼:“你叫什么?”
    美男愣了愣却仍道:“在下杜庭兰。”
    林杏点头:“好名字,名字雅,人也雅。”
    美男也忍不住笑了:“敢问小公子高姓大名?”
    林杏眼珠子转了转:“安,在下姓安。”说着指了指地上的人:“观贵友之症乃胃有积热内蕴,动血生痰而致厥阴木火之气逆而上冲,宜及早诊治,若再延误,只怕会成顽症。”
    美男忙道:“可否请公子赐一良方。”
    林杏笑道:“贵友之病初起,并不难医,可去回春堂找坐堂大夫开药即可。”转身上楼吃元宵去了,在楼上还冲杜庭兰挥手,映着门前的灯笼,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杜庭兰忍不住笑了一声拱拱手,叫了小厮过来扶着人走了。
    一直到人都没影儿了,林杏才收回目光,忽听子苓道:“刚这位杜公子想来是进京赶考的。”
    林杏挑挑眉:“你怎么知道,莫非我们家子苓还会看相?”
    “哪用看相?开春便是大考,他一身读书人的打扮,又是南边的口音,不是赶考的举子,大过年的来京里做什么?”
    林杏乐了,伸手拉过他的手摸了摸:“我们家子苓就是聪明,这都能想的出来。”
    子苓脸一红:“林哥哥又打趣我,林哥哥不知比我们聪明多少呢,还会医病。”
    林杏很享受的点点头:“嗯,林哥哥的确聪明,不然,能把你们几个挑过来吗,行了,不早了,逛了这么大半天,腿儿都细了,还是回去歇着吧。”
    一行三人说笑着回了家,下了车,看见院门口站着人,林杏脸色略沉,却忽又笑了:“这不是刘公公吗,怎么有空来咱家这儿了?”
    刘玉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子苓跟马蔺身上,不知想什么,也不说话。
    林杏耐心用尽:“看来刘公公是跑来看景的,咱们别打扰了人家的雅兴。”说着绕过他走了进去,叫马蔺把门插上,谁也不许放进来。
    林杏气冲冲的进了屋,不知是跟自己生气,还是跟别人……
    第56章 多了个太监
    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林杏睁开眼看着炕边的人:“你是在炫耀自己的功夫吗,还是说专门就喜欢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刘玉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声不吭,林杏打了哈气:“你随便看,走的时候记得把窗户关好。”翻个了身脸朝里睡了。
    林杏是真睡着了,不是假装,今天晚上逛的实在累,只不过,忘了人的习惯有时非常可怕,尤其睡着之后,感觉身后熟悉的温暖,下意识就靠了过去,这一宿竟睡得极安稳。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着旁边明显有人躺过的地方,直运气,林杏实在理解不了刘玉,不是跟他那个什么姐姐逍遥自在去了吗 ,又跑回来做什么?
    子苓偷瞄了她一眼:“那个,早上我看见昨天那个人从窗户飞出去了,吓了一跳,是不是找衙门的人来。”
    林杏摇摇头:“你就当没看见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个人这儿有点儿毛病,好了,赶紧叫川贝给我下面,就吃他昨天做的那个担担面,一会儿吃完了得去回春堂看看。”
    子苓愣了愣:“林哥哥莫不是病了,不然去回春堂做什么?却猛然想起昨天林杏救了那个读书人,医术高明,哪还会找别人瞧病,忙闭了嘴。
    林杏洗了脸,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回春堂有你林哥哥入的股,明天开始我教你们几个算账,以后回春堂结算进来的银钱,都得过你们的手,家里的日常开销也需弄清楚了,虽如今就你们呢几个,以后可不一定,等以后林哥哥买个大宅子,你们几个就是府里的管事,账目进出清楚明白,才不至于乱了,对了,你可识字?”
    子苓忙点头:“之前学过几天。”
    林杏点点头:“你得空儿教教他们几个,连字都不认识怎么看账管事儿?”
    子苓眼睛都亮了,前两天跟着林杏赌钱玩乐,还当这位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性子呢,琢磨着太监大概就这样儿,还怕哪天这位手里的银子败光了,就会把他们几个转卖出去,今儿一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虽是宫里的太监,这位本事可不小,医术通神,还有做买卖生钱的门路,倒是个长久经营的意思。
    虽喜欢动手动脚,对他们几个却好,其实也没怎么样,就是好玩的亲亲脸,摸摸手,比起那些小馆子里的男客,这个主子好上太多了。待看到体面的回春堂,心里就得了计较,越发定心的跟着林杏。
    丢了宫里的供奉,国安堂经营不下去,冯家为了避风头,匆忙典卖了药铺回乡避难去了,回春堂这个百年老号转了一圈,又重新回了张家手里。
    回春堂的老牌子一挂上,主顾就上门了,这就是百年老号的底蕴,不是国安堂能比的,过多少年老百姓都认。
    林杏迈进来,四下看了看,药柜这边儿跟坐堂大夫哪儿都排着队,账房先生手里的算盘扒拉的噼啪响,虽是新开张的买卖,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就知这掌柜的张思成选的不错。
    伙计见他穿的体面忙招呼:“这位公子您是瞧病还是抓药,瞧病这边儿,抓药您可在这人排着,我们回春堂的伙计手底下利落,您别看排着队,一会儿就能倒您了。”
    伙计正热情的招呼着,张思成正好走进来,看见林杏脸色一喜:“林兄弟真是你,这些日子听不见你的信儿,可把我担心坏了,走,咱们里头说。”让着林杏去了后院。
    伙计挠挠头:“这位公子是东家的朋友?”
    掌柜的点点头:“这位是咱们回春堂的大股东,以后眼睛睁大点儿,这位再来直接让进去。”
    伙计愣了愣:“不说咱们回春堂的大股东是宫里的御药房的大总管吗?”
    掌柜的抬手就给了他巴掌:“胡说什么,大股东就是大股东,什么大总管,这话再叫我听见,就滚回家种地去。”伙计急忙闭了嘴。
    一个伙计从后头出来:“掌柜的,东家叫您过去。”掌柜的急忙往后头去了。
    林杏跟着张思成进了回春堂后院,才知道这铺面为什么值钱了,前头的门面位置正,刚好在两条路的岔口上,四通八达,人来人往,最是热闹,这后院却又闹中取静,僻处两个老大的院子,盖着整齐的青砖房,一边儿是伙计的住处,一边儿是存放药材的库房,中间一间屋子是个小厅。
    张思成让着林杏坐下,差了个伙计去叫大掌柜,方道:“前些日子听说林兄弟去了洒扫处,劳烦孙世伯帮着扫听了几次,孙世伯说你这事儿是皇上亲自发落的,没人管的了,我这心里急的什么似的,不想,你就出来了,倒是怎么回事?”
    林杏笑道:“宫里当差,今儿不知明儿的事儿,能过一天是一天,进了洒扫处倒好,不然,我还出不来呢 ,如今名儿挂在安乐堂,我在安乐堂前的胡同里买了个院子住,以后出来进去的反倒自在。”
    张思成是生药局的人,自然知道安乐堂是怎么回事,一想就知道林杏是托病出来的,才放了心。
    说起囤药的事儿,大掌柜正好进来,张思成笑道:“这是我的族弟思远,虽说学了几年医,却跟我一样无大成,倒是买卖一道历练了出来,我在生药局总不得闲,就让他看着铺面当了大掌柜。”
    张思远上前见礼:“思远见过林公公。”
    林杏:“大掌柜别客气了,如今出了宫就别叫公公了,让人听去不好。”
    张思远倒精明,立马道:“思远见过林公子。”
    林杏点了点头:“ 咱们去瞧瞧药库吧。”
    张思远引着两人进了旁边的院子,叫看库的伙计开了锁,不免有些担忧的道:“咱们囤的药是不是太多了点儿,库里可都满了,这眼看着就开春了,若今年的新药下来,这些陈药可砸咱手里了。”
    林杏抓了把黄连看了看成色,暗暗点头,张思成倒是行家,囤的都是最好的一等货,听见张思远的话,笑道:“放心吧,如今御药房的生药都从回春堂走,多少存货都出的去,之所以囤这些药就是怕今年的收成不好,雪大,易闹灾,这不管是旱是涝,都会影响新药的收成,估摸着,两年内再也见不着这么好成色的黄连了,尽管收,银子不够,我哪儿还有一些,先拿来使着,地儿不够,就赁个库房,不过,这些药得勤倒蹬,万万不可受潮,另外,也可多炮制一些常用的中成药,例如清温散,祛暑丹这类的。”
    张思成点头:“我们家原是有成药作坊的,专门炮制成药,后冯家出了坏门,衙门寻借口封了,加上回春堂落在冯家手里,单留着成药作坊也没什么用,就关了,不过,几个手熟的伙计却仍在家里养着呢,家父临去前一再交代,只我们有口饭吃,就不能薄了那些伙计,我这儿正想着等回春堂调理顺了,便重开成药作坊呢,只是我张家历来是以生药起家,虽祖上出了几位神医,却并未承继下来,成药方子也遗留的不多。”
    林杏看着他笑:“思成兄还真是守着金山要饭,孙大人可是太医院院正,御药房的御药,大都是孙大人经手研制出来的,孙大人跟令尊交情莫逆,两家更是世交,帮这点儿小忙还不容易,御药房的御药方子虽不能整个拿出来,只稍做改动,增减一两味药,换个名儿不就得了。”
    张思成蹭的站了起来:“林兄弟先坐着,我这就去找孙世伯。”不等林杏再说话,人已经走了。
    张思远忙道:“林公子莫怪,兄长一直心心念念着重开成药作坊,这一有主意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林杏:“思成兄倒是个急性子。”
    两人正说着,外头伙计跑了进来:“掌柜的您快去瞅瞅吧,外头来了个蛮横的书生说要砸咱们回春堂呢。”
    张思远一惊,忙出去了,林杏也好奇的跟了出去。
    一到外头就见坐堂大夫哪儿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林杏跟着张思远挤了进去,看见坐堂老大夫看病的桌子都倒了,写方子的笔墨纸砚落下来,泼了一地墨汁。
    老大夫年纪不小了,看着得有七十多 ,气得胡子直抖,指着书生:“尔一个读书人,怎如此蛮横不讲理,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你怎就知我,开的方子不对症?既你自己会瞧病,还来回春堂做甚?”
    那书生道:“我这病本不就不是什么大病,不是杜兄非劝着我来回春堂,我才不来这儿找不痛快呢,你们当大夫开药铺的最是黑心,明明小病非要当大病治,明明开便宜药就能好,非要挑着贵重的药开,就为了赚银子,你给我开的那什么虎睛丸,一粒要一两银子,你让我吃二十一粒,岂不就是二十一两银子,又不是人参灵芝草,世上哪有这么贵的药,不是黑心是什么,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报官,看不封了你们这黑字号,如今想来,昨天在前门大街救我的那个人,弄不好也是你们一伙的。”
    林杏愣了愣,子苓靠近自己耳边道:“林哥哥,这不是昨儿晚上您救的那个书生吗,还真不知好歹,您救了他的命,他倒一点儿都不领情,反怀疑您是骗子。”
    张思远一听报官,心里可打了个突,虽说官府都打点过了,到底是买卖家,最好还是别沾上官司,名声不好听,忙一拱手:“这位公子,在下是回春堂的掌柜,您对本店有什么不满,可对在下说,在下一定给您满意的答复。”
    那书生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知道,你们这大夫为什么给我开这么贵的药?昨天前门大街那个小子是不是你们一伙的?”
    张思远客气的道:“这人太多不好底细说,不如公子跟我进里头再仔细商谈。”
    张思远话音未落,就给那书生打断:“就得人多才好,让别人都看看,你们回春堂是个怎样的黑心药铺,我哪儿也不去。”
    张思远不想他如此难缠,正不知如何是好,林杏开口道:“这位公子,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黑心药铺,要骗你的银子,依我瞧,大夫开的虎睛丸正对你的症候。”
    书生上下打量她一遭:“你又是谁?莫非跟这药铺也是一伙的。”
    林杏:“观你面色,必有积热藏于内,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今早是否流过鼻血?”
    书生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周围人都好奇的看着林杏,林杏却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开口道:“刚老夫切你的脉象,乃积热内蕴动血生痰之症,若不及早治,必成顽症,因此才用虎睛丸,虎睛丸对风痫之症有奇效,正对你的病症,不想你却以贵为由,胡闹起来,当真有辱斯文。”
    书生:“便如此,什么药这般贵,竟要一两银子一粒。”
    林杏道:“这个在下倒是知道,这虎睛丸,顾名思义,自然需虎睛1对,再有朱砂半两,麻黄半两,钩藤半两,铁粉3分,防风3分,子芩3分,川大黄3分,龙齿1两,银屑3分,栀子仁3分,羌活3分,柴胡半两,白鲜皮半两,牛黄半两,雷丸半两,沙参半两,细辛1分,石膏1两,川升麻半两,蚱蝉4枚,更要精细研磨,费时炮制方可成药,先不说别的,就是这一对虎睛,可是你那二十两能买来的吗,一两一粒已是极便宜公道的了。”
    书生脸色通红:“你,你胡说八道,哪有这样的药,况且,我觉得自己好的很,根本不用吃这样刁钻的药。”
    林杏挑眉看着他:“既然你好的很,来回春堂做什么,逛景儿也没说往药铺来的。”
    正说着,忽挤进来一个人:“文兄不可莽撞。”看见林杏不禁道:“公子原来是回春堂大夫,文兄,快来谢过这位公子,若不是这位公子巧施妙手,为你吸出喉中血痰,文兄之命休矣。”
    那书生指着林杏:“昨天晚上真是他?他跟回春堂不是一伙的吗?”
    林杏看了他一眼:“早知你是个这么糊涂人,昨儿我真不该多管闲事,就让你抽死,倒省了许多麻烦。”
    “你,身为大夫,济世救人乃是本分,怎可这般说话。”
    林杏嗤一声乐了:“那在下可要问问了,身为读书人的本分是什么?难道不该是读圣贤文章,行君子之风,你如今跟个泼妇骂街似的,在回春堂又喊又叫的,老大夫说你一声有辱斯文,是人家有涵养,照我说,你这样的就是斯文败类,便是再读一百年圣贤书,也是狗屁不通,趁早回家种地抱孩子要紧,你这样的人要是高中当了官,可真是老天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