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修者纷纷反驳,而爆料之人却死活不承认自己是道听途说、全无根据,于是,一场争论便如此拉开了帷幕,甚至都歪到了“玄钺峰主道侣被夺、心性大变、走火入魔”之上。萧铭一脸黑线地收回神识,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由对这个八卦的世界倍感荒谬。
“……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眼见萧铭放空的视线重新凝聚,陆天羽连忙再次询问道。
萧铭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沉吟片刻后,缓缓答道:“你所憎恨的陆家,已然被玄钺单枪匹马地挑了个七零八落,自此后大概要一蹶不振了。”
陆天羽:“……”
——一定是我听八卦的姿势不对!
“陆家……没了?”陆天羽消化了半晌,这才略显茫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萧铭点了点头,“而且,玉琼阁大约也不会因为陆家之事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姑且……也算是一件好事吧?不过为师觉得,为师目前的这张脸大概又不能继续使用了……”
陆天羽:“……”
——师父,您不觉得您关注的重点有些不对吗?!
“玄钺峰主,他……为何要对陆家下手?”陆天羽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从未听闻陆家有的罪过这等人物……”
“嗯,我之前也没有听说过。”萧铭托着下巴,略显忧桑,然后将自己方才听到是消息简单转述了一遍。
陆天羽:“……”
——这已经不是听八卦的姿势对不对的问题了,一定是我做梦还没睡醒吧?!
陆天羽森森的……森森的看着自己的师父,突然觉得自己拜师拜得有点冲动,这完全是被领入了新世界,从此三观颠覆的节奏啊!
第十章
自从离开酒楼之后,陆天羽就显得沉默了很多,萧铭知道这是由于陆家的消息所致,也不好过多置喙——有些事情是必须自己克服的,就算萧铭是陆天羽的师父,也不可能事事开导他帮助他,不然太过的爱宠只会害了他。
陆天羽回到竹舍后坐在窗口,回忆着曾经在陆家毫无尊严、朝不保夕的生活,回忆着母亲临终时的面孔,缓缓握起双拳,而萧铭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离开,开始为陆天羽祭炼法器。
炼气期使用的法器对于萧铭而言轻而易举,曾经当他还是筑基期的时候,便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成品,不得不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材料自己祭炼,而这种情况直到他获得了前辈的传承后才有所改善。
萧铭熟练地捏着咒决,将空中的材料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随后用灵力捏制成长剑的模样——虽然不想承认,但萧铭最擅长炼制的,的确是剑型法宝,究其原因,则自然是在于玄钺。
玄钺精于剑道,只要与剑有关,他没有不擅长的,而在他的身边呆久了,即使不是一名剑修,萧铭也同样对于剑之一道极为了解。
最有趣的是,玄钺唯一会祭炼的法器也是剑,故而在萧铭结丹之时,他才会制作出那一把与他的本命剑同源的剑型法宝,只可惜……萧铭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看到那一把被玄钺精心祭炼、与萧铭全然契合、象征着两人之间感情的法器了。
——那把剑如今变成怎样了呢?也许……早就被玄钺毁掉了吧?
萧铭耸了耸肩膀,将飘散走的思绪拉回,却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已然成型,而模样赫然便是曾经他与玄钺讨论炼器时两人最喜欢的样式——大概在那个时候,玄钺就已然有了帮萧铭祭炼法宝的想法,这才故意引导他说出自己的喜好的吧?
萧铭微微皱了皱眉,将长剑修改了几处细节,这才稍稍满意,随后附着上适合陆天羽的火灵晶,算是大功告成。
待到萧铭收敛灵力,已然是一天过后,他拿着法器来到陆天羽的房间,发现自己的小徒弟已经盘膝入定,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萧铭没有打扰对方,只是将长剑轻轻放在了他的身侧,随后转身离开——他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以离开此地,前往他最隐秘的藏身之处。
当萧铭将竹舍周围的阵法收起时,陆天羽也从入定中苏醒,惊喜地抱着长剑“噔噔噔”跑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铭。
萧铭微微侧头浅笑:“如何,喜欢吗?”
“喜欢!谢谢师父!”陆天羽重重地点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长剑,随后迟疑了一瞬,抿了抿嘴唇,“师父,我想回陆家一趟。”
“所为何事?”萧铭倒是并不意外,却也不认为自己的徒儿在听到陆家倒霉的消息后会担忧挂怀——当然,他会担忧,只是这担忧的大概并非陆家人过得不好。
果不其然,陆天羽眼神一沉,冷笑一声:“当然是去看看他们还能活多久,能否坚持到我亲手报仇的那一天!”
“……也罢,你若是想,我便陪你回去一趟好了。”萧铭思量片刻,点头应允——玄钺大概早就返回宗门,就算现在回去,也不用担心再次撞到枪口上。
得到萧铭的许可,陆天羽终于松了口气,朝着萧铭深施一礼——他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有仇必报,但有恩也同样,萧铭待他的好陆天羽都铭记于心,即使这一段关系始于交易,他也心甘情愿。
萧铭先前已经将东西收拾地差不多了,如今将竹舍一收便可直接上路,而陆天羽更是没有什么需要拖延的事情,师徒二人干脆利落地启程,重返陆府。
再次回到相遇的城镇时,两人都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特别是当他们看到原本巍峨大气的陆府如今已成断壁残垣,更是感慨世事难料。
萧铭与陆天羽并未率先进入陆府,而是在城内打探当时的情况。虽然时隔半年之久,但玄钺那将整个陆府沦为废墟的惊天一剑却仍旧让城中诸人津津乐道,百谈不厌地向慕名而来的修者们讲述着当时的场景。
据传,当时的玄钺一袭白衣,手持长剑;据说,他浑身剑意逼人,一路缓步踏入陆府正堂却无人胆敢稍加阻拦;据说,他未竟一词,只是抬手挥剑——然后,陆家宅邸便塌了一片,剑鸣声宛若雷霆,直震得城内之人双耳轰鸣,经久方止。
萧铭不知这其中到底多少属实多少又是夸张,但讲述者眼中真心实意的崇敬与追捧却让他宛若身临其境,而如今陆府内尚且残存的肆虐的剑气,也能令人一窥当时的情境。
不少剑修从四面八方赶来陆府,就是为了感受玄钺那一剑残存下的剑气,据说已经有不少剑修在陆府参悟后恍然彻悟、触摸到剑道之大境界,更加使得其他修剑者对此处争相追捧。
——现如今,与其说那片废墟是陆府,倒不如说是玄钺留下的一方悟剑之地,至于原本陆府的主人们,谁又会在意他们如今的去向呢?
当然,对于外来者而言,陆府众人的生死与他们毫无关系,但当地人对此却知晓不少。
玄钺那一剑不仅斩塌了整个陆府,更是斩断了陆府众人脚下的仙途。陆家人本就心智不坚、太过执着依赖于外物,而忽视了自身的修行磨练。在直面玄钺的一剑之威后,他们的心境出现了极大的破绽,浑浑噩噩、丧胆亡魂,即使玄钺未曾伤到一人,却切切实实地将他们未来的期望碾碎、留他们在世间苟延残喘。
萧铭微微叹了口气,自然知道这的确是玄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他打别人的脸打得向来干脆利落、丝毫不留余地,为此,萧铭还着实头疼过不少次。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陆府得罪了玄钺,还有谁人胆敢与他们扯上关系?就连玉琼阁所谓的“讨还公道”最后都不了了之,而孤立无援的陆府,最终便这么败落了下去。
陆天羽听得浑身微微发颤,激动地紧握住手中长剑,恨不得能够时光倒转,亲眼看看陆府颠覆的那一幕。萧铭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克制,随后在当地人的指点下寻到了陆家人现今的落脚点。
再一次看到那位陆家家主时,他早已不复曾经谦恭遮掩下的倨傲——那时的他就算修为比萧铭低,也仍旧带着种世家的高高在上,看不起萧铭这等落魄的散修。
大约陆家家主从来没有想到,堂堂陆家仅仅因为别人的一剑,便这么毫无挽回余地地倾颓,这狠狠地打了他的脸面、毁了他的骄傲,演变成了他的心魔。每当他试图打坐入定,头脑中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盘旋着那一日的剑影,激得他心绪难平、灵气散乱,而陆家其余人等也尽皆如此模样。
萧铭带走了陆天羽、夺走了陆家通过捷径兴盛的未来,紧接着,又是玄钺一剑斩断了陆家的基业,摧毁了他们的依仗——陆家人骄傲了太久、也幻想了太久,如今一朝梦碎,所剩的仅仅是沉沦。
倘若他们心智果决,也许还能够在这一次的挫折中涅槃、平步青云,但很显然,养尊处优的陆家人却并没有这样的潜质。
萧铭带着陆天羽隐没在暗处,欣赏够了陆家人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姿态,这才施施然出现在陆家家主面前。
“——陆天羽!!”陆家家主咬牙低吼,憎恨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倘若不是陆天羽偷跑出陆家,便不会引来萧铭,而倘若没有萧铭,也不会有随后而至的玄钺——所以,在陆家家主眼中,一切都是陆天羽的错。
陆天羽沐浴着陆家家主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却格外畅快享受般地笑了起来,他微勾着唇角,初显丽质的面孔宛若乍然盛开的罂粟花,艳丽下隐藏着淬毒的獠牙:“我真是高兴啊,看到你们竟然还活着。”
“你这个恶魔!”陆家家主目眦欲裂,“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你会长成如今恶毒的模样!你身上的妖族血统就是罪恶之源!陆家就算败落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呵……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由衷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陆天羽微闪的黑眸中国全然是即将溢出的恶意,“况且就算你们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所幸如今你们的筑基修为大约还足够支撑你们多活一段时间,但愿在我成长到足以亲手向你们复仇的时候——你们仍旧还能够如此嚣张地叫嚣。”
尽管陆天羽如今不过是练气初阶,但陆家家主却仍旧不由得被那满是恶意的森然目光刺得瑟缩了一瞬,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在我像是你们曾经所希望的那般——抽干你们的全部骨血之前,请务必,好好地活着呐……”陆天羽的音调轻柔暧昧,宛若情人间的耳语,却让陆家家主瞬时间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萧铭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一切,双眸微微眯起。
——骨血?按照陆天羽方才一时忘形所透露出来的说法,陆家原本所求的,是他的骨血?
妖族对于人类修者而言大概算得上浑身是宝,虽然陆天羽不过是个半妖,但大概也继承了其中的某些特质。能够让陆家如此垂涎,陆天羽身上那另一半的妖族血统必定格外的宝贵且强大,再加上他那精纯的火灵根……萧铭大概已然隐隐有了猜测。
不过,这对于萧铭而言倒是颇为鸡肋了,比起杀鸡取卵,萧铭更需要陆天羽活蹦乱跳的,况且这个孩子与自己无冤无仇,相处还颇为愉快,萧铭也做不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就算是个恶人,他也是个有着自己底线的恶人。
在陆天羽一番恐吓威胁、总算是稍稍出了口恶气之后,两人离开陆家,重新回到街上。陆天羽走在萧铭身侧,频频偷眼去看他,似乎有些紧张自己方才恶劣的表现会给自己的师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萧铭失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不用做出这幅姿态,你是什么样的人,自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了解地一清二楚了。”
陆天羽带着几分赧然地抓了抓头发。
既然陆府的事情暂告段落,那么接下来就是找间客栈休整一晚,第二天便启程赶去萧铭原先还是散修时的落脚点。
只不过,有的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他们前往客栈时却发现那里已经人满为患后,很快改变了想法。
虽然因为玄钺的原因,这个城镇吸引了不少剑修,但已然时隔半年之久,并不足以让客栈爆满——按照萧铭的经验,这应当意味着城镇附近出现了什么大机缘,而坊间并未流传出什么消息,则大概是因为担心太多人争抢,故而知情者都不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
联想到半年前洛水宫曾派玄钺到来此处,萧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师父,我们要不要也凑个热闹?”陆天羽有些蠢蠢欲动地问道,作为一个刚刚迈入道途的毛头小子,他对这些极感兴趣,颇有几分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萧铭勾唇轻嘲一笑:“就你这刚刚练气的修为,还想要去抢夺机缘?就不怕反倒将自己给葬送了吗?”
陆天羽讨好地往萧铭身边凑了凑,乖巧地侧头:“这不是有师父您在嘛~”
萧铭:“……”
——这小混蛋真是越来越擅长顺杆爬了,谁惯得他?!
第十一章
最终,萧铭决定还是先跟那群散修混过去看看情况,再行决定是否要插手此事。
让一名修者错过近在眼前的机缘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但这机缘是否适合他们,却又是两说了。他和陆天羽一个空有金丹期的壳子,一个则刚刚迈入练气,自知之明还是需要有的,否则那纯粹是在作死。
若是合适,自然不能放过,而倘若不合适,那也决计不能贪心。
对于萧铭的决定,陆天羽完全没有异议,两人随意找了个地方休息一宿,第二天则尾随着几名散修前往城外的山谷——介于萧铭的这张脸的描述在城中流传颇为广泛,他相当谨慎地又换了张面孔,易容成一名极其平凡的扎须大汉,而陆天羽在打量了一番自家师父新的尊容后,即使极力克制,也仍旧表露出了几分的目不忍视。
萧铭对自己颜控晚期的徒弟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抓了抓自己满脸的大胡子,声音粗犷:“ 红颜终成白骨,皮相不过虚妄,一张脸而已,哪里有这么重要!”
“但是徒儿看着这张脸,总会想到往后我要和顶着这张脸的人双修,总觉得心中郁猝。”陆天羽相当诚恳地回答。
萧铭:“……”
——徒儿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细思一下自己曾经选择玄钺的原因,也未尝不是因为他有一副好皮相,萧铭抬手拍了拍自家徒儿的肩膀,知错能改:“不必担心,大不了以后与你双修时,为师易容得漂亮一些。”
陆天羽:“……您就不能从现在开始易容地漂亮一些,以缓解徒儿的心理压力吗?”
萧铭耸了耸肩膀:“这可不行,长得太好看,一来会引人注意,二来也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说实在的,为师其实也颇想将你那张小脸易容几分呢。”
顿时,陆天羽警惕地捂住了自己漂亮的面孔,相当坚决地拒绝了萧铭的“好意”。
当两人到达地点时,谷内已然有两群人正在对峙,其中一方身着洛水宫的服饰,大多是筑基、练气期弟子,其中还有几名金丹长老,而另一群人的衣饰打扮则参差不齐,显然都是些散修,而修为大多为筑基,只有几名领头模样的修者金丹初成。
洛水宫众人应当是由金丹长老护送筑基、练气弟子来此历练,而散修们则是接到了消息,试图横插一脚、讨一些便宜。
在两群人的争论中,中途乱入的萧铭很快理清了头绪。
半年前,洛水宫的弟子在外出历练时,于此处发现了一个秘境,九死一生后回归宗门将此事上报,这才引来了玄钺一行。
秘境有可能是自然形成,但大多数却都是上古大能使用神通开辟出的域外空间。此等人为开辟的秘境都会有一个节点,以此来控制秘境的开启与关闭,而玄钺之前的任务,便是寻找出节点、收服控制它,让整个秘境为洛水宫所用。
显然,玄钺完成地相当漂亮,他顺利掌握了秘境的操纵方法,顺手也斩杀了不少生活其中的危险的凶兽。当然,整顿秘境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就算玄钺实力再强,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完成。
于是,当洛水宫得到秘境后,于半年间排出了数批高阶修士,一来可以将秘境中最为珍贵的宝物提前收走,而另一方面则是清理其中隐含的危机。
在将秘境整顿完毕后,洛水宫判断此处适合筑基与练气期弟子历练,这才将秘境开放,只是这一段时间洛水宫的行动也自然落入了有心人眼中,很快引得不少心思敏锐的散修蠢蠢欲动。
洛水宫众人认为秘境的发现、整顿、开启都是洛水宫耗费心气一手促成,理应归洛水宫所有,而散修们则表示秘境是上古大能遗留下的财富,应当归属整个修真界,不可被一家独占。
双方各有各的道理,一时间争执不休,而在确定秘境的危险度不算高后,萧铭朝着陆天羽使了个眼色,打算插上一脚。倘若不成功也就罢了,而倘若成功,这对于他的小弟子而言应当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历练场所——反正有他在一旁看护,出不了什么太大的危险。